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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一生一次

2019-08-08

妇女之友 2019年7期
关键词:篮球队小树黑洞

他才上高二,开学没多久,就听说一位同学自杀的消息。一些嘻嘻哈哈的微信聊天,几次父母严厉的谈话,一次跟踪,一次羞怒,无法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让这位同学毫不犹豫地跃窗而出。

怎么可能呢?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他与这位同学并非同班,却同为校篮球队的成员。一次次课后的训练,一场场并肩战斗的赛事。运动的间隙,他们天南海北聊过天,惊奇地发现:两个人如此相似。听同样的喜馬拉雅电台,都喜欢“晓说”和“罗辑思维”,都看黑暗阴郁系的书,一个是《白夜行》,另一个是《人间失格》。

有段时间,他与这位同学来往得别别扭扭,那是因为他们的视线聚焦于同一个女生身上。于是有“既生瑜何生亮”的微妙竞争,又有“果然是知己”的安慰。

可以说,他们彼此是对方的镜子,对方的影子。此刻,同学的猝逝,就像是他的一部分死亡。像他的青春对他招一招手,就转身一跃而逝。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自责:为什么我没有挽回朋友的生命?他也有隐约的失落:我知道的,也不比其他同学多,我并不是这位同学最好的朋友。他不安:每次良辰美景,都像一种折磨。同学死了,我还能这么坦然吃喝玩乐?他再也不去篮球队了,他甚至不理解其他同学为何能若无其事。是他们太没心没肺还是他想得太多?最多最多的是恐惧:死,是这么容易。他可能,我也未必不可能。不不,我不能,我有爸有妈,我明年就要高考——一个冷冷的、从来没听过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你同学也有爸有妈,你同学明年也要高考。

死亡的翼像黑夜一样覆盖着他,他觉得自己走不出来了。

他向母亲倾诉,母亲极力劝解他:“他跳楼,多半是抑郁症。你又没有抑郁症,怕什么?”

他下意识在手机上检索,在“自测抑郁症”之类的问卷里,他看到:“1.你是否一直感到伤心或悲哀?2.你是否感到前景渺茫?3.你是否觉得自己是一个LOSER?……”填完之后,赫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中度抑郁症倾向。

到最后,他撑不住了,他向父亲吐露:“我可能,得了抑郁症。”

医院的检查让所有人都庆幸不已,医生认为他处于“抑郁态”,但还没到抑郁症的程度,但疼痛是真实的,难以摆脱。

他的父亲向我抱怨:“现在的小孩,想得真多。”一家三口,愁眉苦脸坐在我的书房。

曾几何时,人类是没有童年的。儿童被视为小一号的成人,成人要求忠孝节义,儿童也不能例外。农村六七岁的孩子已经在帮忙农活,工业社会更是长期有童工。

现代社会,当我们把成年人和儿童隔离开来之后,青春期问题才渐渐浮现水面,它是从童稚走到成人之间的独木桥,无人能免。你能避开灾难、战争,却避不开自己的恐惧、嫉妒、抑郁、愤怒——它们都是你的阴面,是你不想接受也不能不接受的自己。

我对哭丧着脸的少年说:你的感受,非常正常。

再没有比身边人去世给人更大冲击。我到这把年纪,突然“忍看朋辈成新鬼”,都会很长时间难以释怀。像城里有一个随机杀人狂,每一桩死亡都是证据,让人在屋里在屋外、在上班在恋爱,都不能安全。

尤其是,你与同学接近,你下意识觉得自己与同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有一种“同学的选择总是与我一致”的心心相印感。同学的猝逝,就像牵动所有的线,线的那一端是黑洞。你不敢凝望,又不能不凝望,你怕黑洞吞噬你。

可是,你们真有如此亲密吗?还是本来大家就年纪相若、爱好相仿,你们都受同样审美观的影响,喜爱同样的流行文化。这份青春期的缠绕不清,像两棵小树在苗圃里承受同一份甘霖,也争夺同一缕阳光,但每棵参天大树都将有自己的定位和独自的命运。你的同学,是夭折的小树,他的夭折不是你的宿命。

而“资讯过度依赖”再次推进你的焦虑。古人早就说过,尽信书不如无书。信息时代,资讯极多,如果不能去粗存精,一味全信,就会给自己带来副作用。有些东西,是游戏,只是游戏。

该如何做?

该吃药吃药,该大哭一场大哭一场,该找心理咨询师找心理咨询师。心态与状态的调理都需要时间,就像时间会治愈伤痛,促人成长一样。

不要慌不要急,不要担心为此影响学习。如果已经影响了,不如索性放下学习,每天拿一个小时出来跑步游泳吧,一身大汗,晚上能睡个好觉,会好很多。

他母亲犹豫地说:“可是明年就要高考了……”

我笑了:“高考一年一次,生命一生一次。”

编辑/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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