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崎广人：我将终老中国

刘敏

川崎广人在微博上有35万粉丝，他今年74岁，在河南的农场里种番茄。2013年至今，川崎广人像个布道者，希望把日本的循环农业、堆肥技术引进到中国农村。他的固执、一根筋，引发了种种啼笑皆非的文化碰撞。然而真正使用他的堆肥技術的人，至今几乎没有。

人们佩服川崎广人堂吉诃德式的努力，却很少提醒他，这些理念与中国现实的巨大落差。川崎广人在日本、在河南农村，都是一个异乡人。

2009年左右，川崎广人先后两次受邀到青岛农业大学做一年访问，看到中国农村把牛粪猪粪到处丢弃，感到不可思议——日本为了集中处理养殖业垃圾，政府提供补贴把粪便做成肥料，低价派发给农民。回国退休后，川崎广人花了4年时间，专门自学了堆肥技术。

川崎广人的堆肥是用新鲜家畜粪便，掺入秸秆、米糠等原料，加水、通氧气，几个月后完全发酵，这比中国农村传统的沤粪更科学。而中国农村早已全面使用化肥，化肥会造成土壤板结、营养流失，但胜在廉价轻便，几乎没有农户还花时间沤粪了。2013年，川崎广人决定到中国“寻找人生价值”，教中国人堆肥，种植安全食品。川崎辗转两处后最终落脚河南原阳县小刘固农场，当然，川崎并非一个站着说道理的专家，他是真正下地干活的农民。西红柿苗需要加水，农场的鸡要喂白菜，进温室大棚修枝剪叶，川崎每天都会做。有次培训会前，检查厕所发现不干净，川崎就戴上手套蹲在地上拿刷子和抹布来回地刷。河南的冬天很冷，川崎除了穿很多层衣服，旁边还要立个电暖扇。去年冬天，他的羽绒服破了洞，他就用胶带粘住。农场主给他买新的，他也不让，最后才把衣服拿到镇上去修补。

2018年，川崎广人在小刘固农场已经有了一个堆肥厂，堆肥厂计划产量每年2万吨，现在每年产2000吨。更多的肥料做好了，却卖不出去。育苗、拉投资、做品牌、数据化管理……现代农场要操心的事远远比堆肥多。川崎广人说，太太一直反对他来中国，这几年对他唯一的要求，是一定要留住回日本的机票钱。川崎广人说，把西红柿种好，以后有钱了再回日本，没钱他就死在中国，再也不走了。

川崎广人也遇到过待不下去的时候。2013年他拿的是旅游签证，隔几个月必须出境一次续签。他当年还在甘肃，坐十几个小时火车去香港出境，一次遇到南方台风，火车在武汉趴了快一天，等他到香港时，签证已经过期一天了。川崎广人羁留在香港海关，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办公室坐了一夜，“非常可怜”。

“现在想起来那件事情，69岁，头发白了，没有钱，不能说中文，我都哭了。为什么我这么辛苦？我考虑到我推广循环农业的工作，都没有进步，所以不能回日本。”

2018年夏天，新乡电视台来农场采访，川崎广人说，自己已定下了死在中国的决心，此前太太要求他一定要死在日本，在他的固执下，太太已经改口，说把他骨灰的一半带回去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