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晚“猛男”秦峥以文学之心做文艺精品
2019-08-07独家专访部分摄影
独家专访 本刊记者彭立昭 文/部分摄影
如果一定要给不同年代的春晚贴标签的话,那我想,上世纪90 年代的春晚是“温暖”,新世纪初的春晚是“成长”,近十年的春晚则是“飞速迭代”。——秦峥
人物小传
秦峥,北京电视台著名导演、制片人。1992 年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同年进入北京电视台,先后执导专题节目百余集、文艺晚会百余台。曾任《北京音乐电视》《老同学大联欢》等栏目制片人,《北京喜剧幽默大赛》总导演、“北京——张家口心连心”文艺演出总导演、“2008 北京奥运口号发布”、“2008 北京残奥会会徽发布”、“2008 北京奥运会火炬及传递路线发布”、“2008 北京残奥会火种采集仪式”等多项国家级重点活动总导演。他先后获得“星光奖”“彩虹奖”“春燕奖”“北京市爱国立功标兵”“北京市三下乡先进个人”等荣誉称号。1994 年他开始参与北京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1996、1997、1998 年均为春晚剧组主力导演。2002 年独立执导春晚,成为北京电视台春晚历史中最年轻的总导演。2018 年他第三次执导BTV 春晚,获得春节期间省级卫视春晚第一名。2019 年他再执导筒并蝉联省级卫视春晚冠军。
2019 年的北京春晚,再获春节期间省级卫视春晚第一名。六年蝉联CSM35 城省级卫视同时段收视冠军与互联网核心数据冠军,话题总阅读量破24.4 亿,话题总榜Top1,全国收视Top1,登顶今日头条热搜第一,综艺榜Top1,同城榜Top1。在微博、微信、在线互动、视频播放总量、今日头条超级话题多组数据中,均位居第一……
作为电视媒体人,秦峥导演先后执导过百余台节庆电视晚会,在这一片风景里,他已游目骋怀。每一次出手,都是观众的一次狂欢。可光鲜的背后,是长年累月的超常付出。
记者对秦峥的第一印象来源于北京广播电视报社新媒体中心发表的《直击现场——春晚总导演秦峥的静与动》。工作现场的6 张图片中,他或拧眉立目、静静思考,或且行且语、洞若观火,或成竹在胸、笑而不语,在静与动的转换当中,一个严厉的春晚总导演的形象呼之欲出。
真正见到他,是在北京卫视《跨界喜剧王》的录制现场。坐下还未及寒暄,先被一个称呼意外到了。导演组成员都敬重地叫他“爷爷”,这称呼透出的更多是慈祥,仿佛与严厉无关。为什么叫您爷爷?这是您业界资历的“倚老卖老”,还是团队集体创作的温情表达?我们的谈话从轻松的调子展开,并深入了下去。
晚会的核心其实还是文学
1990 年,北京电视台推出了一台名为《京腔京韵自多情》的春节晚会,秦峥导演认为,那台晚会具有一定的历史意义——“那是北京春晚的奠基之作”。
两年后,秦峥从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毕业,文艺部(现在的文艺中心)对他而言,可谓如鱼得水。
上世纪80 年代末,北京电视台老文艺部进行了一次拆分,音舞科扩编为文艺部,专题科扩编为专题部。1992 年,北京电视台文艺部继续拆分为文艺部、戏曲部和影视部。
秦峥导演说:“多年后才知道自己站在了文艺大发展的起点之上,但当时是懵懂的。”
“去文艺部报到的时候,我问文艺部主要做什么,答曰:晚会。这个今天听起来有点儿像笑话的对话,却真实反映了那个时代的文艺特征。上世纪90 年代是晚会的黄金时代,每周都有不同体量和题材的晚会,我所在的《五彩缤纷》栏目,每期节目基本就是一台五脏俱全的‘小晚会’。到了过年,晚会更是种类繁多,农民春晚、少儿春晚、外国人春晚、双拥晚会等等,基本从年三十播到年初六,各个频道都还有自己的‘私房菜’——总体算下来得有二十几台晚会。但是不管有多少台,大年初一的春晚,一定是最被重视的节目。”他说。
对于从业二十载的导演秦峥来说,“究竟何为一台晚会”这样的问题看似简单,但也直指内容要义。正如一千个人心中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一千个晚会导演也会有一千个不同的理解与阐释。
对于这个问题,秦峥导演是这样诠释的:“晚会的核心其实还是文学。”
“这个认知得益于我的两位恩师,一位是武志荣导演,一位是丁百之导演。艺术修养很高的武导最大的特点是对细节的‘死磕’,用现在的时髦词儿说就是‘细节控’。‘细节是对文学最深刻的洞察,也是对艺术最热情的表达’。我很感恩在文艺大发展的起点上听到过这句话,并让我受用至今。另一个老师丁百之导演,也是后来北京广电局的副局长。她打造的节目风格更条理化、人性化、文学化。她曾说,‘晚会以文学性作为基础,每一个节目都有不同的文学表达,要言之有物,要有内涵’,对这一点我特别认同。
“文学首先是我们每个人的表达,是我们生长的环境,我们的历史、传统,我们的家庭,我们居住的街道,我们周遭的亲戚朋友,我们生命中的经历以及那些难忘的时刻。它会让我们有某种心情、某种心事,文学就是这些情绪的出口。它记录我们曾经历过什么,特别是激荡过我们心灵的那些事情。所以,我觉得对于任何一个晚会创作者来说,文学都是我们的起点。”
文学的深根滋养一切创作
秦峥导演已近半百之年,但回忆起中戏的校园生活时,仍难掩那份少年情怀。
“如果说做现代文学研究的父亲,和当语文老师的母亲,是我对文字萌生爱意的第一任老师,那么我在中戏的四年大学生活,真的就是我与戏剧文学和戏剧美学恋爱的过程。”中戏的那四年,是秦峥感觉少年梦里最美好的一段时光。“那个时候我们去人艺看戏会经常逃票,穷学生嘛,就跑那儿跟人磨,有时候也就放进去了。大量的观摩、习作、解构和排演,打下了日后创作的基本功。”
“那时候,第五代导演已经奠定了各自的江湖地位,改编自《深谷回声》的《黄土地》,改编自《红高粱家族》的《红高粱》,改编自同名小说的《霸王别姬》,这些站在伟大文学作品肩膀上,又名垂中国影史的经典之作都为我们这一代文艺工作者奠定了深厚的美学基础。
“上学前后,中国的戏剧舞台也是空前繁荣。《桑树坪纪事》《小井胡同》《洋麻将》《天下第一楼》《李白》《哗变》等名剧涌现,《大神布朗》《等待戈多》《思凡》等一系列先锋戏剧展现着年轻艺术家奇思妙想。”深受戏剧和电影滋养的秦峥导演在不断提升文学修养的同时,也在不断吸收着跨界的艺术养分。
“我原先不太懂大鼓,当然现在也不能说懂。大学时候,主课老师好唱大鼓,联欢会上清唱一段《风雨归舟》或者《丑末寅初》,算一个节目。听得多了,觉得大鼓还真不错,很多唱词非常有文学性、有韵味,但不好学,半唱半说的劲儿很难拿。知道骆老是看《四世同堂》,片尾演唱者字幕打的是‘小彩舞’。有懂行的说,小彩舞是艺名,本名叫骆玉笙。2000 年8 月,我要做纪念抗日战争胜利的晚会,开场设计的是濮存昕濮哥的一段诗朗诵,下面要接一个立得住的节目,于是想到了骆老的《重整河山待后生》。所以我总说,文学的深根滋养着一切的创作。”“当写作的冲动变成一种生理需要的时候,一吐为快的创作就是一种愉悦的自我释放。”至今仍保留写作习惯的秦峥导演如是说。
“这么多年,合作了很多优秀的导演,包括同时期的,也包括年轻一代的,我发现了一个共性——对文字有喜好的人都会多愁善感且热爱表达。大家也都会有比较趋同的认知,那就是所谓的侠骨柔情、风花雪月、家国情怀等等,这些都是我们这个民族共同的记忆和根基。写作,让我们的精神经历有迹可循,也让我们一代代的后人,变成有根的人。”
春晚是一场不断迭代的“战役”
春晚,作为所有人对春节的期许,作为很多人的青春记忆,它在不同的年代承载着不同的情感诉求,在填补民众对娱乐性功能向往的同时,也在不经意的娱乐中完成着主流意识形态的教化要求。
“如果一定要给不同年代的春晚贴标签的话,那我想,上世纪90 年代的春晚是‘温暖’,新世纪初的春晚是‘成长’,近十年的春晚则是‘飞速迭代’。”采访中,秦峥导演金句迭出。
上世纪90 年代,改革开放初见成效,社会转型带来了各种外来文化形态的进入、融合以及潮流的形成。物质生活稍微改善的年代里,大家一边向往着更美好的生活,一边在情感的表达上开始热切与真诚。“我正式进入春晚核心导演组是从1996 年的春晚《情暖京华》开始的,那台晚会的主题是歌颂从新中国建立到当时的整个历史时期中,北京人在世界各地所做的贡献。为了拍摄到各地北京人的身影,我们以小分队的形式拍了大量的拜年外景。当时我带队前往中国最北端的漠河、最南端的三亚、石油之城大庆,寻找天南地北北京人的足迹。我们在漠河一个兵站里,为一个北京籍的战士和他母亲做了一个连线对话,非常温馨。
“从1996 年开始,连续三年的春晚我都在负责整个后期工作。和现在的情况一样,初一的晚会,都得到大年初一的上午,磁带才能入库,人才能回家,回家还别睡觉,得等着节目播出完毕,确定无误,这才开始休息、过年。后期熬机房是很苦的,我最长一次是十五天没离开机房,身上都臭了。但让我觉得温暖的是,那三年,每年的除夕夜,时任台长和总编都会在九、十点钟,带着饺子、红酒跑到机房来看望还在工作的职工。大家一起吃两个饺子,喝一口酒,说上几句恭喜祝福的话,就是团年。年轻的时候觉得辛苦,但现在想来,都是幸福,赶上了北京电视台的成长期,我的人生也就此不同。”他的思绪飘向了各个春晚的年代,眼睛里那坚定又柔和的目光,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懂得。
进入新世纪,互联网创业群体刚刚步入各自赛道,距离未来的高光时刻尚有时日,文艺创作开始进入大繁荣的阶段,如今的大咖们在那个时候开始崭露头角。
“每一个演员都是时代的标签,比如在大栅栏步瀛斋二楼,深情吟唱《小风车》的关学增老人;比如笑嘻嘻地开着包子铺的牛振华大哥;比如1999 年还在热恋中的晓庆姐;比如热情歌唱《大中国》的高枫兄弟;又比如邓超、马伊这些在2004 年还只是参加小合唱的影视新人。观众记得的只是春晚的作品,而对于春晚的参与者,这些点滴记忆就是我们整个的青春。”
2013 年,江苏卫视春晚的F4 聚首,《新白娘子传奇》聚首,以及赵本山老师的小品,拉开了近十年“春晚大战”的序幕,且竞争不断升级,压力越来越大。因为,内容在迭代,情感在迭代,技术更在飞速迭代。
2020 年的春晚,我们也期待着“续写传奇”
“这十几年,春晚的技术飞速迭代。原来是8 讯道模拟录制,现在是几十讯道高清、4K的多通道录制;原来摄制器材最多有个斯坦尼康和摇臂,现在是飞猫、蜘蛛、电轨、天眼,多角度多视角拍摄;原来电脑灯有几十台就足够惊艳,现在上千台灯具也就是春晚的标配;原来舞台机械也就是个升降、旋转,现在数控、机械臂、机械开合,全是高科技;原来视频设备就是个大屏幕,现在P3 的屏幕是寻常配置,冰屏、珠帘屏、投影、全息、AR 增强现实,异彩纷呈。”
当春晚进入拼技术、拼阵容、拼话题、拼收视、拼融合的时代后,对文艺创作者的挑战更上层楼。
“2018 年的时候,北京电视台副总编徐滔总提了一个观点,即北京电视台春晚的‘方法论’——三品。首先是‘正品’,北京电视台是首善媒体,北京是首善之都,那么春晚所呈现的节目内容应该反映这个时代的精神,不该有不和谐的地方,要守正。第二是要做‘精品’,原来的节目可能更多是歌舞包装,现在的电视手段日益丰富,更偏一种叫做‘大秀’的包装方式。不再光靠人本身所完成的东西去实现,更靠视觉、靠舞台装置完成歌舞节目的一些变化。甚至在后来一些语言类节目中,它的包装手段也慢慢偏向这种‘综合秀’的东西。第三是要做‘新品’,进入互联网时代后,新媒体一边在冲击着传统媒体,另一方面也在反向助推着传统媒体。在近几年的春晚实践中,传统媒体和互联网新媒体的深度合作、共生共融也在为这个时代的文艺创作者开拓着新的方向。2018 年春晚,我们给激萌APP 的拉新创下了新高,2020年的春晚我们也期待着续写传奇。这样的三品合一就是北京电视台春晚的方法论,综合起来就是‘守正出奇’。”
在和秦峥导演的聊天中,还听说了这样一个不算段子的段子。2018 年2 月15 日,年三十,他走出春晚机房时对后期制作的兄弟说:再不干了,再干我就是茄子。此后的两年,这些兄弟都亲切地称呼他为——大茄子。
“2020 年,又要再战一场了,可能还是源于热爱吧。”他坚定的眼神,信心满满。
“跨界”出新内容永远是核心
踏上2020 春晚征途之前,秦峥先执起了北京卫视第四季《跨界喜剧王》的导筒。
“喜剧类视频在网上的传播度最好,无论文本的积累,还是好演员的积累,《跨界喜剧王》的确是在为春晚做一些准备。”他说。
如何把“跨界”玩出新花样?秦峥导演说:“内容永远是核心!”“关于创新,其实我之前在发布会上就说了,节目内容上要更加贴近真实生活,着重聚焦当下社会热点话题,记录这个时代下每个人真实的所思所想,记录下大家那点小心思、小聪明,甚至小失误。这一切,都是想让观众看到一些演员的不同之处。”
在第一轮的比赛中,跨界人朱孝天、柳岩、寇振海、蔡国庆惊喜加盟,资深喜剧人刘桦、文松、宋晓峰、宋宁实力助阵,后面比赛中陆续登场的不仅有经典作品中的“老戏骨”,也有时下热播剧中的“小鲜肉”,兼顾受众的全面性,给收视期待留有空间。
再看作品,无论是由寇振海和刘桦带来的关注空巢老人陪伴话题的《丢丢是条狗》,还是蔡国庆和宋宁《爱情夜班车》中对夫妻相处之道的探讨,抑或是柳岩和宋晓峰《再见前任》中关于前任感情和情感话题的关注,以及朱孝天和文松带来的关于当下人们对焦虑情绪探讨的《天使医生》。每个作品都是对各个年龄阶段普遍存在的社会话题的紧跟,在引发欢笑、感动共鸣的同时,传递出更多积极的正能量。
“电视节目很多时候是消费品,哪怕有一个节目或者一个细节被观众记住,若干年后还能被提及,就是我们文艺创作者的最大荣誉。北京电视台的‘跨界系列’是一个重点品牌,这次打动了倪萍老师来参与争夺喜剧之王,意义非凡。我们带着为她量身定制的作品三顾茅庐,倪萍老师终被打动,并且深度参与了我们的集体创作,在舞台上也呈现出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喜剧表演方式。我想,对于一代人的记忆来说,带着生活的种种经历登上喜剧舞台的倪萍老师,是本季《跨界喜剧王》最大的惊喜。”
尾声:诗在远方爱在心底
“天道酬勤,这话我特别信,我喜欢这样的诗句。更喜欢唱念《丑末寅初》:丑末寅初,日转扶桑,我猛抬头,就遥望见,见天上星,星共斗,斗共辰,它是渺渺茫茫、恍恍忽忽、密密匝匝,直冲云霄汉,减去了辉煌……”
人生如比赛,一旦上场,就无法放弃。
诗在远方,爱,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