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的成人礼

曲池

1 

数学课总是枯燥得让人感觉太冗长，因此开小差已经成了一种默契的公开行动。老师说：“你们已经17岁了，不小了，该学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说这话时他正看见A同学拎着书包悄悄从教室后门溜走。

17岁，不小了吗？我应该还可以穿着粉色的公主裙和卫黎在饰品店里来个大扫荡，应该还可以吃着草莓冰淇淋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瞎逛，应该还可以对着风花雪月的言情小说看到泪流满面，应该还可以再任性一点点。

可是如果因为冯女士决定再婚而我的生活将从此被打乱了呢？

这真有点像个噩梦，但这种忧虑并不能被冯女士认可。当她挽着那个陌生男人走进咖啡厅的时候我拉着卫黎的衣袖小声说：“你看，冯女士背叛了我。”

2

那天我们就这样埋伏在咖啡厅附近，然后老天突然就极不赏脸地下起了雨。

街道上的行人加紧了步伐行色匆匆，我看到那个陌生男人的小女儿打着把花伞从小学校门口走出来。卫黎说，为了牢牢稳住你日后家中霸主的位置，我们现在得先给她点颜色瞧瞧。

说完这话卫黎已经起身准备行动，但我看着那个即将成为我妹妹的小女孩突然就觉得难过。她一手撑着雨伞一手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书，看起来有点吃力，但是神情漠然而倔强，显然已经在与这个世界竖起一道防备。我说：“卫黎你看，她像不像我？”

我记得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我总是埋怨冯女士弄丢了我的爸爸。在下雨天时别的小孩总是被家人打着伞接走而我却要一个人在雨水里穿梭。冯女士也为此感到无奈但她的工作并不允许她随意请假。那时我所感受不到的温暖，如今同样在另一个人身上上演着。那时我没能争取到什么现在同样不能从别人身上剥夺走。

我说：“卫黎，算了吧。我要看着她一步一步成长为比我坚强的人。”

3

回到家的时候冯女士正在收拾东西。

冯女士很是兴奋，但我在被告知要搬去那个陌生男人的家之后一点儿也无法笑得像冯女士那样真挚。

大概冯女士没有意识到我今后的生活会有多尴尬，这种尴尬比寄人篱下还要难堪。我不能再在半夜醒来后穿过一道墙的距离去缠着冯女士，也不能大大咧咧地在客厅抱着电话筒和卫黎从衣饰扯到三国，更不能兴高采烈地把同学们带回家，因为那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已经被冯女士打包带走了。

于是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向学校提交了内宿申请。我想冯女士大概又会说“这孩子真不懂事”的吧，但原谅我真的不能乖乖听话去和突然闯入我生活的人朝夕共处，我必须捍卫我的自由还有我卑微的幸福。

我才17岁，我还可以再任性一点点。

4

冯女士在她结婚的那天替我向学校请了假。但我真的不想去，我不想在热闹的场合被当成空气忽略掉，不想被默认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我突然意识到纵然我再强大我心里始终有个小小的伤口。而卫黎觉得处理伤口的最佳方式就是在上面撒把盐，痛到最痛就不痛了。她说，我们一块去吧，不就是吃个饭吗，你必须面对你已经终止的17岁。

简洁质朴的婚礼上冯女士依旧穿着她那庄严的工作制服，而我穿了比她鲜艳许多的公主裙。谈笑间那个小女孩已经坐到了陌生男人和冯女士中间，有人掏出相机拍照留念，冯女士自始至终没有发现缺少了什么。

觥筹交错中我透过卫黎的瞳孔看到自己骄傲的身影，我想我才是今天的主角。這是我17岁的成人礼。

而那么多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出席了我的青春盛宴。

编辑/张春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