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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汉语词典》兼类词词类标注修订例析

2019-08-01杨旭

辞书研究 2019年1期
关键词:兼类现代汉语词典词类

摘 要 在兼类词词类标注的修订上,《现代汉语词典》从第5版到第7版有增加和减少两大类。增加包括义项增加、词类更改、增收新词和条目合并四种致因,减少则包括删改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标记,以及条目分开和条目删除等致因。文章以具体词条为例分析了这些修订,在此基础上对《现代汉语词典》的兼类词词类标注修订做出评价和反思,提倡结合大型平衡语料库的概括词使用模式调查来标注词类。

关键词 《现代汉语词典》 词类 兼类 转指 自指

《现代汉语词典》(以下简称《现汉》)从第5版开始全面标注词类,到第7版一直在进行词类标注的修订工作。修订原则为保持原有词类标注体系不变,只对少数词的词类标注做修订。(江蓝生2013)由于第5版是首次全面标注词类,所以从第5版到第6版的修订相对较多,而从第6版到第7版只做了规模较小的修订(见“第7版说明”)。基于这个原因,本文选择第7版作为研究对象,把第5版作为比较基础,必要时提及第6版的处理。

在《现汉》词类标注中,兼类词的标注争议较多。原因在于词类多功能现象的复杂性,牵涉到名物化、向心结构、句法分析、句法范畴等众多问题,所以在学界并没有取得完全一致的看法。在兼类词词类标注的修订上,第7版相对第5版有增加和减少两大类,本文将对这两大类做出具体分析,最后就《现汉》的兼类词词类标注做出评价和反思。

一、 新增兼类词

《现汉》新增兼类词有四种致因,分别是义项增加、词类更改、增收新词和条目合并。

(一) 义项增加

义项增加指某些词条因补充新义项而相应增加了词类标记从而成为兼类词。如“自信”新增了名词和形容词义项:

自信 动相信自己: ~心|~能够完成这个任务。(《现汉》第5版)

自信 ① 动相信自己: ~心|~能够完成这个任务。② 名对自己的信心: 不能失去~|工作了几年以后,他更多了几分~。③ 形对自己有信心: 他做事总是很~。(《现汉》第7版)

如表1所示,一般都增加了一类,少数增加了两类。需要补充的是,有一些词在第5版中本来就是兼类词,到第7版又增加了一个不同的词类标记,从兼n类词变成了兼n+1类词。如从兼二类变为兼三类的“保准、不足、附带、盖1、回头、委曲、有心、轴、怪1”,从兼二类变为兼四类的“过”,从兼三类变为兼四类的“保险、被”,从兼四类变为兼五类的“多”[1]。

(二) 词类更改

词类更改指义项数目没有变化,但某个义项的词类标记和释义语言有一致变化,从而成为兼类词。包括“垃圾、赛艇、上上、实地、下下、应试、有关、御用、主导”等。如:

垃圾 名① 脏土或扔掉的破烂东西。② 比喻失去价值的或有不良作用的事物: ~邮件|清除社会~。(《现汉》第5版)

垃圾 ① 名脏土或废弃物: 倒~◇清除社会~。② 形属性词。比喻失去价值的或有不良作用的事物: ~邮件|~短信|~食品。(《现汉》第7版)

“垃圾”义项②的词类标记虽然由名词改为形容词,但释义语言仍然是名词性的。此外,属性词一般只能做定语,但我们发现“垃圾”有做谓语的例句:“我是会做而做不对,那题错得太垃圾了。”

赛艇 名① 体育运动项目之一,在比赛航道内用人力划桨使艇前进。分为单人、双人、四人和八人。② 赛艇运动用的小艇,形状像梭子,多用玻璃钢制成。(《现汉》第5版)

赛艇 ① 动水上运动项目之一,在比赛航道内用人力划桨使艇前进。分为单人、双人、四人和八人。② 名赛艇运动用的小艇,形状像梭子,多用玻璃钢制成。(《现汉》第7版)

体育词汇“赛艇”义项①属于系统变更项目,均把《现汉》第5版中的名词更改为动词,但释义语言没有变化(仍为“运动项目之一”)。也就是说,释义语言为名词性,词类标记却是动词,出现了词类标记与释义不一致的问题。其他体育词汇也存在这个问题。

上上 形属性词。① 最好: ~策。② 指比前一时期再往前的(一个时期): ~星期|~月。(《现汉》第5版)

上上 ① 名方位词。指比前一时期再往前的(一个时期): ~星期|~月。② 形属性词。最上等的;最好的: ~策。(《现汉》第7版)

“方位词”指“表示方向或位置的词”(《现汉》第7版),但“上上”第7版义项①所给配例均表示时间。此外,将《现汉》第5版义项②词类标记更改为名词,但释义语言没有变化,仍然是形容词性的,似不妥。“下下”同。

实地 副① 在现场(做某事): ~考察|~试验。② 實实在在(做某事): ~去做。(《现汉》第5版)

实地 ① 名现场: ~试验|到~进行考察。② 副实实在在(做某事): ~去做。(《现汉》第7版)

此条目更改原因是名词亦可做状语,我们基本认同这一点,但“实地”的无标记用法是在状语位置做副词,还是主宾语位置做名词,只有调查之后才能确定。“语料库在线”显示,“实地”的索引除了两条之外均和“现场”有关,共有92条,其中标为d(副词)的68条,标为n(名词)的24条。我们进行了手工标注,虽有修改[2],最后合计下来也是这个数目。这说明“实地”的无标记用法应该是副词。

(三) 增收新词

《现汉》在增收新词语时避免不了要增收一些兼类词,这也成为兼类词增加的一个致因。从第5版到第6版增收新词语和其他词语近3000条,从第6版到第7版增收400多条,影响到兼类词的结果如表2所示。大部分兼类词是第6版中出现的[3],少部分(包括“催泪、逆天、走心、分分钟”)是第7版增加的。在新增收的兼类词中,以动名、名形、动形、形副兼类词最多,这也证明了名、动、形、副四大开放词类之间转类的灵活性。

(四) 条目合并

条目合并指在《现汉》第5版中处理为同音同形词,但在第7版中又合并为同一个条目,从而成为兼类词。这说明第7版对这类词的“同一性”有了新的认识。如“开山”在第5版中被分为两个条目,离合词“开山”和非离合词“开山”,分别被标为动词和名词,第7版予以合并,变成了动名兼类词。具体情况见表3。

二、 兼类变单类

兼类变单类指《现汉》第5版中本为兼类词,到第7版中删除或更改了一个或一些词类标记,或因条目分开(对应于前面的条目合并)而成为单类词。如表4,名词标记被删改最多,动词、形容词、副词次之;此外还有因“条目分开”而变成单类的,还有少数被删除的条目。

(一) 名词标记被删改

该类别下又可分为“动词自/转指用法被删改”和“形容词自/转指用法被删改”两大类。

1. 动词自/转指用法被删改

这一类别属于系统变动,集中在“推理方法或思維方式”“体育项目”“以动作表示结果”三类词。在“推理方法或思维方式”词条中,如“类比”:

类比 ① 名一种推理方法,根据两种事物在某些特征上的相似,做出它们在其他特征上也可能相似的结论。类比推理是一种或然性的推理,其结论是否正确还有待实践证明。……(《现汉》第5版)

类比 动① 一种推理方法,根据两种事物在某些特征上的相似,做出它们在其他特征上也可能相似的结论。类比推理是一种或然性的推理,其结论是否正确还有待实践证明。……(《现汉》第7版)

义项①中的词类标记由名词改为动词,但释义语言没有变化,仍然是“一种推理方法……”,出现了释义语言与词类标记不一致的问题。“演绎、归纳、判断”与此类似。

“体育项目”词条包括“滑冰、滑雪、射击、射箭、游泳”,它们的“体育运动项目之一”的义项都由名词更改为动词,明显出现了释义语言与词类不一致的问题。袁伟(2006)曾对这些词做了使用模式调查,发现它们均不做谓语,都不受否定副词“不”或“没(没有)”修饰,也不受程度副词“很”修饰,说明这些词谓词性较弱,归入名词一类更为合理。

“以动作表示结果”词条包括“表示、表现、胡说、警告、对话、记载、签证”,如:

胡说 ① 动瞎说: 信口~。② 名没有根据的或没有道理的话: 这纯属~,不必理会。(《现汉》第5版)

胡说 动瞎说: 信口~|这纯属~,不必理会。(《现汉》第7版)

义项合并说明《现汉》第5版中的两个义项有相似之处,但“这纯属~,不必理会”中的“胡说”是指胡说的内容,还是胡说这个动作呢?恐怕很难说清楚。与此类似的“问话”即保留了“询问的问题”这个名词义项,其配例为“回答考官的~”。这里的“问话”是“问话”这个动作还是所问问题,恐怕也很难说清楚。

签证 ① 动指一国主管机关在本国或外国公民所持的护照或其他旅行证件上签注、盖印,表示准其出入本国国境。② 名指经过上述手续的护照或证件。(《现汉》第5版)

签证 动一国主管机关在本国或外国公民所持的护照或其他旅行证件上签注、盖印,表示准其出入本国国境。(《现汉》第7版)

签证固然以办理手续为前提,但其结果可能是签注在护照上,也可能颁发另纸签证,如新加坡对外国人颁发的就是另纸签证。后一种情况是,签证体现为可摸可见的物理实体,理应有相应的名词来称呼。从语言学上来说,这是动词“签证”的转指用法,即用动作(即签证手续)来转指结果。

2. 形容词自/转指用法被删改

还有一些形容词,如“不平、赤忱”:

不平 ① 形不公平: 看见了~的事,他都想管。② 名不公平的事: 路见~,拔刀相助。(《现汉》第5版)

不平 形① 不公平: 看见了~的事,他都想管|路见~,拔刀相助。(《现汉》第7版)

在《现汉》第5版中,义项②是义项①的转指用法,按照郭锐(2015)的标准应该单列为名词;而且合并之后,配例词性与词类标记、释义语言也不一致。

赤忱 ① 形赤诚: ~相见。② 名极真诚的心意: 一片~。(《现汉》第5版)

赤忱 〈书〉 形赤诚: ~相见|一片~。(《现汉》第7版)

“一片”后应跟名词,例如“一片痴情、一片痴心、一片丹心、一片纯情”中的中心词在《现汉》第7版中均被标为名词,尤其是“痴情、痴心、纯情”在有形容词义项的情况下仍然单列出其名词义项。“赤忱”标注为形容词,似不妥。

(二) 动词标记被删改

“雕漆(特种工艺的一种)、干打垒(一种简易的筑墙方法)”修正了《现汉》第5版中释义语言与词类不一致的问题,修改合理。“沮丧、闹心、怕人、奇怪”都从动形兼类变成了形容词单类。但如“新交”:

新交 ① 动刚认识不久或交往不久: 因为是~,彼此还不太了解。② 名新结交的朋友: 旧友~,欢聚一堂。(《现汉》第5版)

新交 名新结交的朋友: 旧友~,欢聚一堂。(《现汉》第7版)

修改之后虽然和“旧交”做到了对称,但一方面和“初交”不对称,另一方面,“新交”确实有动词用法,如“新交的高中朋友正值熟悉之中”。

(三) 形容词标记被删改

形容词标记被删改包括“费事、固定”,如“固定”:

固定 ① 形不变动或不移动的(跟“流动”相对): ~职业|~资产。② 动使固定: 把聘任制~下来。(《现汉》第5版)

固定 动① 不变动或不移动(跟“流动”相对): ~职业|~资产|客源相对~。② 使固定: 把聘任制~下来。(《现汉》第7版)

上例义项②没问题。修改之后的义项①中,“客源相对~”中的“固定”应为形容词,而“固定职业、固定资产”易被(尤其是二语学习者)误解为VN短语。

(四) 副词标记被删改

这类以“私下”为典型:

私下 ① 名背地里;不公开的场合: ~商议|这种事只能在~谈,不能在会上讲。② 副自己进行,不通过有关部门或公众,: ~调解。∥也说私下里。(《现汉》第5版)

私下 名① 背地里;不公开的场合: ~商议|这种事只能在~谈,不能在会上讲。② 只有当事人在的场合,指不通过有关部门或公众,自己进行: ~调解。∥也说私下里。(《现汉》第7版)

配例与释义语言、词类不一致: 《现汉》第5版义项①中“私下商议”中的“私下”为副词,义项②中“私下调节”中的“私下”为副词。《现汉》第7版义项②的词类由副词更改为名词后,释义语言却矛盾,前半句“只有当事人在的场合”为名词性,后半句“指不通过有关部门或公众,自己进行”为副词性。

三、 评价和反思

(一) 评价

目前尚无针对《现汉》第7版兼类词的宏观统计分析,但由于从第6版到第7版只做了规模较小的修订,所以可以参考一下针对第6版的研究。据杨旭、王仁强(2018)的统计,第6版中兼类词的词条数目为3746,占词条总数的6.65%。结合本文的具体调查,我们估计第7版的兼类词比例不会超过7%。参照同为分析语但分析性较差的现代英语,现代汉语的兼类比例应略高于现代英语才符合事实,但是据Coughlin(1996)的统计,The American Heritage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1992)共有1.85万个兼类词,约占该词典词条总数的12%,远远高于《现汉》的兼类比例。这暗示了第7版在删改兼类词方面多有不妥之处。本文的具体调查也证实了这一点,无论是删改名词、动词标记,还是删改形容词、副词标记,其中都或多或少出现了误删误改、释义语言或配例与词类标注不一致,以及同类词条(即具有反义、同义或类义关系的词项)处理自相矛盾的问题。这说明《现汉》在兼类词词类标注方面尚有较大的进步空间。

(二) 反思

1. 词和短语的区分问题

词和短语要解决的是标不标的问题,因为词需要标注词类,而短语不需要标注词类。如果错把短语识别为词,就可能带来不必要的词类区分问题。如上文提到的“沮丧、闹心、怕人、奇怪”四个词,都是从动形兼类变成了形容词单类,表面上是动形之间的区分问题,但实际上却是词和短语的区分问题。以“费事”为例:

费事fèi∥shì ① 动办事费周折;费工: 洗几件衣服也费不了你多少事。② 形事情复杂,不容易办: 给同志们烧点水喝,并不~。(《现汉》第5版)

费事fèi∥shì 动办事费周折;费工夫: 洗几件衣服也费不了你多少事|给同志们烧点儿水喝,并不~。(《现汉》第7版)

对于“并不费事”中的“费事”,《现汉》纠结于动形区分,但根源在于词和短语较难区分。在第7版中,“费事”被标注为离合词,所给配例的初衷应是前者为“离”,后者为“合”。但它们都属于“离”的情况,也就是说都是短语,后者属于“貌合神离”的情况。原因在于,“很费神”既可分析为“很(费神)”,也可分析为“(很费)神”,若“费神”已经词化,我们选择前者;若未词化,则选择后者。但是与“费神”类似的结构有“费工、费劲、费力、费时、费事、费手脚、费心”(均来自《现汉》第7版),数量之多说明“费+名词”结构的分析性很强,“费事”应该是个短语。这启示我们,在纠结于词类区分之前,必须先确定词和短语的身份。

2. 四大开放词类的区分问题

在四大开放词类的区分问题当中,名动、动形、形副、名副的区分问题最为凸显。根据上一节的描述,兼类词删改有一些常见模式,比如名动倾向于删改名词标记,动形倾向于删改形容词标记,形副倾向于删改副词标记,名副倾向于删改副词标记。这些都是系统性的修改,背后的动因是朱德熙先生(1985)提倡的词类具有多功能的观点,即“汉语词类与句法成分之间不存在简单的一一对应关系”。比如动词可以同时做主宾语,名词可以做主宾语、谓语(一定条件下)和定语。当被问到“哪些词类可以做状语呢?”《现汉》第7版的答案是“形容词、副词、时间词、处所词都可以做状语”。

为了贯彻词类多功能性的主张,一方面用自指、转指的对立加以约束,另一方面以“兼类要尽可能少”的原则加以控制。比如对于名动区分中牵涉的自指、转指问题,多主张转指需要单列名词义项而自指不需要,如郭锐(2015)即认为单列名词义项必须看动词是否有名词性和动词的名词性用法在语义上是否是转指两个因素。这样,自指用法的义项地位便被严格排除在外。之所以要考虑“兼类要尽可能少”,是因为——以动词为例,既然很多动词都可以出现在主宾语位置,如果把这些词通通处理为名词,就可能造成兼类众多,使得原有的词类区分成为不必要。这样在词典中就等于执行“奥卡姆剃刀原理”,把不必要的词类标记统统删掉。比如对于《现汉》第5版中名副兼类词,系统性地“剃”掉了副词标记。《现汉》第6版修订主持人谭景春(2012)在介绍“词类的逐步完善”时,举了“实地、私下、当下”三个例子,前两者的副词都被删或改为了名词,“当下”则新增了一个名词义项,修改理由就是处所词和时间词可直接做状语。尽管有学者比较务实,提出要考虑使用范围和使用频率的问题(侯瑞芬2017),但如果不反思“兼类要尽可能少”的原则,就可能面对一个骑虎难下的局面,即该尊重语言事实标注为兼类词,还是贯彻“兼类要尽可能少”原则不标注。

这两个原则都需要重新反思。首先是“兼类要尽可能少”的原则,最近几年已经受到一定质疑。《现汉》从标注词类以来一直恪守该原则(姜自霞等2011;王仁强2013;韩蕾2015),可是针对该原则的讨论并不多,导致得出的结论可能过于狭隘(本文不拟对此展開讨论,读者可参考: 高航,张凤2008;黄昌宁等2009;王仁强2013)。其次,自指、转指并非截然对立。一方面,在实践上由于难以区分导致了一些相互矛盾的地方(如“变化”和“地震”情况相同,却朝不同的方向修改,参见侯瑞芬2017);另一方面,在理论上自指、转指属于包含关系(吴怀成2011;杨旭2018),比如“游泳”的指称用法(如“游泳对身体有好处”),可以把它理解为动词“游泳”的自指用法,也可以理解为用行为动作的称呼来转指一种活动项目(陆俭明2013)。

3. 基于语料库调查标注词类

如果能破除或淡化以上理论桎梏,就可以更为开放地对待兼类问题,比方说我们可以基于大型平衡语料库的概括词使用模式调查来判断词类。以“方便”为例:

方便 ① 形便利: 大开~之门|这里的交通很~|把~让给别人,把困难留给自己。② 动使便利;给予便利: ~群众。③ 形适宜: 这儿说话不~|~的时候,你给我回个电话。④ 形婉辞,跟“手头儿”搭配使用,表示有富余的钱: 手头儿不~。⑤ 动婉辞,指排泄大小便: 车停一会儿,大家可以~~。(《现汉》第7版)

吕叔湘、朱德熙(1951)很早即指出,“在‘给他一个重大打击和‘给他种种方便里,一方面‘给字寻常不用动词或形容词做动词宾语的,一方面‘打击前面的‘一个,‘方便前面有‘种种。这不是一般动词和形容词所能有的格式,就应该承认‘打击和‘方便已经变成了名词。”莫彭龄(2004)也指出,配例“把~让给别人”中的“方便”似乎是名词,“方便”可受量词修辞,如“给他种种方便”。这种论证很有说服力,但假如能有数据上的支持,那么将更使人信服。“语料库在线”的数据显示,在626条索引中指称用法(23.37%)已超过了陈述用法(17.32%),仅次于体饰用法(54.58%)。这个比例足以说明其名词用法已经规约化。当然使用频率并不是唯一考虑的因素,我们还要参照类型频率(即构式槽中词汇项目出现的类型数量,它能促成更抽象图示的规约化,参见Evans & Green2006)、使用范围和历时分布(王仁强,陈和敏2014)等因素。

四、 结束语

《现汉》处理兼类问题时无须有理论上的顾虑,而应该专注于语言事实。毕竟,尽量缩小兼类现象是一种理想化倾向,根源于汉语研究者对词库、形态和句法之间的严格划界;而一个概括词是否兼类是一个实证问题,不能出于方法论考虑把语言事实排除在外(高航,张凤2008)。但我们也应该意识到这种改变不可能在短期内完成。复杂科学中有一个术语叫“锁定”(lock-in),讲的是复杂系统允许模式动态涌现和经历变化,但一旦宏观的族群特征出现,它就会抗拒进一步的变化。我们由衷希望《现汉》在继续修订中一步步进步,能够更加与时俱进和实事求是地反映社群语言知识。

附 注

[1]本文并未把义项为“姓”的名词标记统计进去。

[2]语料库自动标注有一些矛盾的地方,如同是“实地考察”,有的标为d(副词),有的标为n(名词)。

[3]值得一提的是“给力”一词,它在诞生后于2010年世界杯足球赛期间成为网络热门词汇,而在同年11月10日登上《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后,还一度引起了人们对其词性或用法的探讨。如网友针对《人民日报》头版标题“江苏给力‘文化强省”,提问道:“在网民使用这个词时,是当形容词用,还是当动词用?《人民日报》当什么词用了?是否合适?”(详细内容可参考百度百科“给力”词条)。

[4]“普世”《现汉》第5版没有收录,第6版收录,第7版又删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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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马 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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