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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动漫之都”

2019-08-01刘佳璇

瞭望东方周刊 2019年14期
关键词:动漫动画北京

刘佳璇

北京一名小朋友在家長的陪伴下观看展出的动画电影《梦回金沙城》手绘稿(李鑫 / 摄)

根据第三方机构艾瑞咨询发布的《2018年中国动漫行业研究报告》,中国泛二次元用户规模近3.5亿,其中,“95后”是动漫产业消费的主力军。

动漫产业被视作“朝阳产业”,正是基于年轻人在就业、消费上和动漫产业的紧密联系。所谓“得二次元者得天下”的道理,不仅适用于企业,也同样适用于渴望吸引更多年轻人口的城市。

财政部文化产业专项资金评审专家委员、中国动漫集团有限公司原董事胡月明对《瞭望东方周刊》说:“动漫产业可以赋予城市文化的灵魂和凝聚力,城市又赋予了动漫产业广阔的发展空间。”

在国内搜索引擎上搜索“动漫之都”,会发现不少城市正在发力。

到底谁是中国的“动漫之都”,业内说法不一。不过,自2006年《关于推动我国动漫产业发展的若干意见》(以下简称《意见》)发布后,我国已经涌现出一批“动漫之城”和区域性的动漫产业聚集带。

这些“动漫之城”是如何发展起来的?它们各有什么特点?未来,又有哪些新的“动漫之城”即将出现?

动漫老城还差点火候?

2018年12月,当人们回首改革开放四十年时,资深动漫行业管理与传播策划师伍智杰在他的微博账号上放出了1998年广州动漫展会的现场照片。

如今痴迷于动漫的“00后”们,将这些老照片称作广州动漫文化的“考古现场”,还在转发时感叹:“原来广州那么早就有漫展了。”

广州的动漫文化可以追溯到连环画时代。上世纪80年代,廖冰兄和卢延光的连环画作品、《周末》画报,影响力曾扩散到全国。

“深圳的游戏行业氛围比北京浓厚,如果你来到深圳的咖啡馆,常能听见邻桌在讨论游戏项目的投融资和开发问题。”

1998年11月,广州诞生了全国第一本动漫资讯刊物《动漫时代》。那一年,漫画人金城创立了后来对中国动漫人颇具影响的杂志《漫友》,总部设在北京。2004年,金城还自掏腰包设立了动画与漫画的行业奖项“金龙奖”。

两年后,随着《意见》的发布,广州开始加速扶持动漫产业,引进“金龙奖”永久落户,金城也从北京来到了广州。

金城当时相中了广州毗邻香港的地缘优势。因受港台文化影响,广州青少年中较早形成了“同人(动漫同好)文化”,内地第一个学生动漫俱乐部也诞生于广州二中。

上世纪90年代,《羊城晚报》和《广州日报》便开始刊载“喜羊羊系列”电视动画总导演黄伟明的漫画。后来,随着《喜羊羊与灰太狼》推出首部院线电影,其背后的出品方、起步于广州的“原创动力”,在动漫行业的影响力也进一步提升。

广东省的知名动漫公司,还包括深圳的华强方特——目前已推出二十多个主题乐园,《熊出没》的IP产业链开发也做得风生水起。

不过,广州的一名动漫从业者对《瞭望东方周刊》说,广州和深圳的动漫行业氛围在她看来还差点火候,“大部分的动画公司还是依靠外包项目为生,在低幼市场之外,广州的原创能力不成熟,人才不够”。

《熊出没》系列总导演、华强方特文化科技集团执行总裁丁亮也曾对媒体表示,缺乏创作人才是广东动漫产业发展的一大隐患,以至于公司不得不“北上挖人”。

北京的变局

“北京的‘大佬太多了!广州很多动画公司都在接北京孵化出的项目。” 广州的一名动漫从业者说,开发原创动漫产品门槛高,而北京的人才优势最强,加之原创项目多,画师中的“大佬”在北京不愁没有用武之地。

这与北京多年的产业积累有关。《意见》发布后不久,国家网络游戏动漫产业(北京)发展基地就在北京中关村科技园区挂牌,北京与成都、广州、上海共同成为国家级游戏动漫产业发展基地。

四座城市中,北京是唯一的北方城市,也是当时全国唯一拥有千家以上动漫生产机构的城市。如今以创意见长的知名动画公司十月文化(《大圣归来》制作团队)、青青树(《魁拔》制作团队),当时已在北京成立原始团队。

“做动漫这类文化创意产业,首选是北京,这里动漫相关产业的资源基础好。”胡月明说。

北京电影学院、中国传媒大学等开设动画相关专业的院校,让北京有充足的动漫人才供应;中关村科技园区的高新技术产业,为北京动漫产业提供了技术支持;发达的传媒产业,则提供了播放渠道。

彼时,互联网已经渐渐渗透到动漫产业,尚处青春期的“90后”们,多通过互联网搜寻和观看自己喜欢的海外动漫作品。土豆网创始人、追光动画CEO王微对《瞭望东方周刊》说:“当时在视频网站上,最受动漫爱好者欢迎的就是日本动漫。”

那时的互联网还未能“拯救”国产动漫。动画主流播放渠道是电视少儿频道,国产动漫盈利模式单一,困于低幼市场,北京的动漫人只能看见隐隐的光亮,路在何方还不清楚。拥有千余家动漫生产机构的北京地区,2006年的动画片产量仅为7部,共3854分钟。

动画从业者袁智超对《瞭望东方周刊》回忆,2011年他从中国传媒大学动画学院毕业时,“大部分公司做的动画还都是低幼项目,平常做广告、宣传片。”

变局发生在2013年,在移动互联网与资本的助力下,动漫产业迎来快速发展期。腾讯和网易率先布局动漫领域后,总部位于北京的优酷等视频网站也在开设动漫频道后进行了动漫领域投资。

“京产”电视动画在这一年达到19297分钟的生产高峰,并在2014年跌至7530分钟。从电视动画的竞争中退出,是北京主动为之——正是从这一年开始,“京产”动画电影产量开始在资本的助力下稳步增长。

此前一直以海外动画代工、宣传片制作为主要业务的十月文化,在电影票仓扩容、市场向好的情况下,陆续获得横店影视、天空之城、微影时代等方面的投资,2015年推出“爆款”动画电影《大圣归来》。同年,光线传媒成立了专攻动漫业务的彩条屋影业,投资数十家动漫公司、工作室,后续发行了《大鱼海棠》《大护法》等动画电影。

深沪苏杭各有所长

北京动漫产业的繁荣是创意产业聚集效应、辐射效应日益凸显的结果。经过人才积累,借“互联网+”东风和全国文化中心的平台优势,北京动漫产业重新整合,在动画电影上爆发出极强的原创优势。

而地处珠三角的深圳,则在游戏方面崛起了。

动漫产业涵盖动画影视、漫画出版、游戏、玩具及游乐设施等多个板块,是一个庞大的产业体系,行业板块之间人才重合度较高。在《瞭望东方周刊》采访的多位动漫行业从业者中,从动画企业跳槽到游戏企业的不在少数,最直接的理由就是“游戏企业薪资高”。

“深圳的游戏行业氛围比北京浓厚,如果你来到深圳的咖啡馆,常能听见邻桌在讨论游戏项目的投融资和开发问题。”胡月明用“游戏产业的天堂”来形容深圳。

《意见》发布后,深圳推出了一系列政策,打造“全国动漫网游创意基地”,加之创立于深圳的腾讯不断深化电竞板块布局,龙头企业对产业的带动作用十分明显。广东省游戏产业协会发布的《2018广东省游戏产业年度发展报告》显示,2018年广东省游戏产业总产值达1811亿元,占全国的76.2%,其中,深圳的游戏营收规模在广东占比为68%。

动漫产业资源整合进入新阶段后,基于地方的产业发展基础,城市作为动漫经济体也体现出不同的区域特色。

上海、杭州、苏州和无锡是长三角动漫产业发展区的代表,在这四座城市中,苏州和无锡以电视动画的生产为优势,上海和杭州则分别以面向全球的动画电影生产与原创漫画生产为优势。

有学者总结,上海的动漫产业走的是以锻造中国国际动漫游戏博览会、上海国际电影电视节等国际高端交流平台为基础,借力国内外优质资源的路子。

东方梦工厂2012年8月将总部落户在了上海。东方梦工厂CEO朱承华对《瞭望东方周刊》说:“近年来上海电影产业得到快速发展,上海国际电影电视节已成为亚太地区极具影响力的重大影视文化活动,形成了较为成熟的影视文化氛围。”

“很多二线城市的动漫企业选择避开同质化竞争,在产业链里找到了专攻点,在发展模式上,反而做得更扎实。”

朱承华说,与美国梦工场合拍《功夫熊猫3》时,来自18个国家的艺术家来到上海参与项目,“他们绝大多数是第一次来中国工作,正是上海这座现代化都市的国际性、多元性和宜居性,助力我们吸引了世界顶尖创意和动画人才。”

杭州则聚集了阿里巴巴、网易等互联网企业,以数字技术带动文化产业的发展,在动漫投融资、数字出版、动画制作等多个领域迅速成长,如今已经成为长三角动漫产业的引擎。

另外,中国美术学院、浙江大学和浙江传媒学院作为国家动漫产业教学研究基地,也为长三角动漫产业提供了人才保障。

动漫产业观察者周家磊发现,民营资本实力雄厚、商业基因较好的杭州,尤其注重动漫生产基地与市场的接轨,在政策扶持上“点到为止、恰到好处”,更注重企业的自主经营,鼓励资本运作。“在市场不够成熟的初期阶段,把握创意新生力量的命脉,着力协助创意落地于市场,是杭州基地的发展稳于快于其他基地的制胜法则。”

二线城市的机会

在“十二五”时期,成都全面提速动漫产业发展,成为西部游戏动漫产业的中心。作为国家网络游戏动漫产业发展基地、国家游戏动漫产业振兴基地,成都高新区十余年的积累,为本地动漫产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在成都举办的动漫游戏展、落地的动漫工作室、活跃的动漫社团,也在全国二次元文化圈里享有盛名。动漫产业观察者王硕伟将成都的动漫产业发展之路总结为“用本土精神催生特色动漫文化”。

中国传媒大学动画学院动画系主任艾胜英对《瞭望东方周刊》说,成都之所以能集聚动漫产业,与突出的城市宜居性、文化性相关。

在这方面,厦门也有着相似的优势。从2008年起,厦门就颁布了一系列政策扶持动漫产业的发展,吸引了包括咪咕动漫、爱动漫、联合优创、旷世文化等动漫企业的入驻。不过,厦门的文创产业体量有限,在资金、资源上局限大,动漫企业想要进一步做大时,往往要到北京、上海、深圳和杭州等城市寻找资源。

2018年5月23日,河南郑州,郑东新区一商业街的1100平方米超大型LED异形天幕滚动播放动漫作品吸引了大批市民

“一线城市的条件较好,动漫企业更容易得到资源。”胡月明认为,但这并不代表二线城市的动漫企业没有发展前景,“很多二线城市的动漫企业选择避开同质化竞争,在产业链里找到了专攻点,在发展模式上,反而做得更扎实。”

例如,荆州有一家动漫企业,从起初以动画生产为主,转型为将Cosplay服装研发作为主攻方向。依托湖北本地纺织工业的基础,这家企业生产的Cosplay服装在做工上尤其精细,在海外市场上也受到了欢迎。

与此类似的还有东莞。胡月明说:“东莞大加工厂聚集,制造业发达,近年来动漫产业链延伸,衍生品开发成为了行业热点,而东莞在生产能力上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

实际上,很多动漫产业基地都面临一个问题:未能基于产业链环节和市场细分形成专业化分工体系,企业生产结构雷同,盈利模式大部分依赖于“接外包”和“卖片子”,以至于企業同质化竞争,形成了地方动漫产业的内耗,无法进一步释放效能。

苏州、无锡这样的动漫生产大城,虽然依托于长三角地缘优势和产业基础有着较高的产量,却因此类问题无法突破产品创造性缺失的现状。

“二线城市的动漫企业,如果找到了动漫产业和本地传统产业的契合点,从而让自身的产品在技术、成本上都有优势,在精准、垂直化的领域里就有可能获得成功。其实,从产业链各个环节入手寻找差异化思路,也应是各个地方动漫产业发展的一个方向。”胡月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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