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拉门托如是说
2019-08-01萝骊
文_萝骊
伯德
青春卫护其本身,严厉如太阳尘。——切斯拉夫·米沃什,《赞歌》,1934
萨克拉门托,这个美国加州中部的城市,因NBA国王队而为中国人熟知。这座城市,也是加州州立大学所在地。暑假的一天,高三女孩克里斯汀在母亲的陪伴下参观了这所学校,这是母亲为她制定的升学目标。
克里斯汀想去纽约读书,那个随处都能看见文化名流的地方。但母亲不这么想,一是因为她的家庭负担不起名校学费,二是因为纽约太乱了,随时都有恐怖袭击的威胁。出于安全的考虑,克里斯汀甚至不能到公立中学读书,那儿的学生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捅死。克里斯汀因此被送到了教会学校圣心中学,在那里度过了两年的光阴。
如今,在从州立大学回家的车上,克里斯汀关掉了收音机里播放的文学节目。她想听流行音乐,“想经历点风雨”,却被42岁才生下她的母亲制止了。母女俩就克里斯汀的未来争吵着,女孩忍无可忍,她拉开车门,面无表情地跳了下去……
克里斯汀的家庭由5个成员组成,她,她做心理医生的母亲,她风趣体贴、实际上被抑郁症折磨多年的父亲,一个领养的不知道是印第安人还是亚裔的哥哥,还有哥哥那和他一样、在脸上打满闪闪金属钉的少数裔女友。
哥哥从“伯克利”毕业,却找不到工作,只能跟女友一起在富人区的超市当收银员。头发花白的父亲作为家庭经济的砥柱,不但不能退休,还要为他那岌岌可危的随时都会辞退自己的公司隐忧。
这便是克里斯汀的微观宇宙。从萨克拉门托上空往下看,贯穿加州东西南北的交通网在这里不情愿地交汇。这座兴起于19世纪上半叶的淘金城市,兼作州府的县府,如今靠农业和制造业维系着社会流动,在纽约那种理想居所的遥远映衬下,显得暮气沉沉。往南,是同样没有希望的斯托克顿,往西南,是克里斯汀眼里还算过得去的旧金山。
克里斯汀抱着她摔断的、打上石膏又缠上粉红色纱布的胳膊,回到圣心中学。在这里,她给自己起了另外一个名字:伯德小姐(Lady Bird),用以跟穷人区的住宅划出一条界限。她跟数学学霸朱莉要好,却从来不向她请教学习经验,分数糟得一塌糊涂,还自我安慰地向校长申请参加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面对挂科的事实,她偷走老师的成绩单,又靠耍嘴皮子给自己争取了一个B。她敏感、躁郁、叛逆,也有着与生俱来的同情心。她顶撞母亲,却又时刻在意她的反应。为了融入富孩子的小圈子,她不惜当众对女教师说侮辱性的狠话,甚至整蛊老修女。但雕刻在教堂拱璧上的圣子知道:她这么做,全是因为像加州的太阳一样强加在她身上的,残酷的青春期。
在圣心中学,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问题。教歌舞剧的老牧师中年丧子,在指导学生表演流泪时忍不住自己先哭出声来。伯德小姐的初恋男友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第二个男友空虚,乏力,靠“聚会上找角落看书的朋克青年”人设诱猎着一个又一个迷妹。胖女孩朱莉,好不容易在歌舞剧上找到了自信,转眼又被顾家的数学老师和追求新朋友的伯德小姐双双冷落。
伯德小姐实在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在这里,她步入老年的父亲突然就失了业,要靠女儿的人脉与儿子应聘同一个岗位。在这里,母亲连一本3美元的杂志都舍不得给她买,因为躺在床上看书“是富人的生活”。
伯德小姐和父亲偷偷商定,申请了去东海岸深造的奖学金。
她挨过感恩节,挨过圣诞节,挨过一个个压抑焦躁又备受打击的日子,终于在高中毕业前收到了一份入学邀请。
看上去像个美国梦,像威尔·史密斯在《当幸福来敲门》里成为百万富翁的故事。像一部传教片——当伯德小姐在宿醉的早晨走进教堂,听着星期天的礼拜歌,开始想念萨克拉门托。
当我们的视线跟随伯德小姐的回忆行驶在熟悉的街道和柏油路上……
你一定会发现,这部由女导演格蕾塔·葛韦格执导的影片,正在用异常克制的镜头语言,解决着一个困扰全世界政党的难题:号召大学生返乡。
爱你长大的小镇,爱你的父母,爱他们给你起的名字——萨克拉门托的河流说。
伯德小姐于是把她的名字改回“克里斯汀”,一次伟大的回溯:穷人拥抱她贫穷的底色,国家揭开它秉承的精神——映照着片尾被遗留在医院里的弱小的中国母子。
我甚至不敢说我看懂了这部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