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卫·格雷伯：文化是不是我们的朋友？/

翻译_膊腿儿发暖嘴发

大卫·格雷伯是文化人类学家，著有《债：第一个5000年》《无政府主义人类学碎片》等，曾是占领华尔街运动的主要策划和行动者之一，提出了著名的“我们是99%”等口号。

这是大卫在伦敦一家廉价酒吧的演讲。他严厉批评了“穷人没有文化创造力”的观念，并认为，资本将文化变成了消费主义，成为现在唯一支撑资本主义的东西。原文见“跳水台”公众号。

大卫·格雷伯

很多人，包括很多穷人自己，都觉得穷人没有文化，这其实是一个谎言。整个二十世纪重大的文化创造，基本都是穷人在不工作的时候创造出来的。

比如音乐，二十世纪各种类型的音乐——哪里有中产创造出了非常新的特别有活力的音乐？食品文化，各种各样好吃的……所有这些好东西都是穷人的创造。

但这些都被中产侵吞了，然后再用知识包装一下来藐视穷人。有几种方法。第一种就是装着穷人不存在，比如中产看不到工厂，就觉得好像没有工人，但你住的房子、你走的路是哪里来的？

第二种就是否认穷人的文化创造力。中产把文化重新定义为消费，即不把文化看作一种创造的行为，而是消费的行为。这样，大家就以为文化是来自中产的，属于中产的。

学术圈很多人的观点是，你们整天说资本家搞工厂生产出一堆其实大家不需要的东西，做广告让大家觉得焦虑。但你们看穷人，他们很喜欢买衣服啊，喜欢搞摩托车啊，喜欢买各种各样的鞋啊。他们觉得，所有的穷人文化都是亚文化，都是颠覆性的、抵抗性的文化。当然也有一点道理。很多原本抵抗性的文化被收编了，变成了消费文化。但其实没有那么简单。

我们总是假设，不管我们创造出什么，都会被资本收编，再卖给我们，都是资本主义的产物，这是我所知道的最失败主义的观念。

我们的视野要开阔一点，这件事情会不断发生，只是因为资本主义还没有崩溃。他们总是说收编，有时是真的，有时不是。我相信，我们正在一个很诡异的历史时刻，他们把一切都押在文化上，所有能量和资源都放在文化前线上，努力想说服我们，原本是穷人创造的文化其实是他们创造的。说服我们需要资本主义，让我们卖力工作，让我们负债。但我们可能没有意识到，这是现在唯一支撑资本主义的东西。

因为，传统那些支持和辩护资本主义的东西都已失效了。以前大家说，它能让世界更平等，穷人的小孩能比上一代生活更好，现在没人敢说这样的话了，显然不是这样了。他们还说，资本主义可以创造一个中产阶层，中产阶层会越来越壮大，社会越来越稳定，再也不会有战争——这可是真的？

今天的资本主义完全是建立在类似的乌托邦上。比如说，摩根大通集团是美国最大的银行，利润最高的公司之一，去年85%的利润来自各项收费和罚金。什么意思？他们搞了一套规则。因为他们知道，这套规则是你遵循不来的，遵循不了就罚款。比如信用卡公司，如果你总能收支平衡，他们就赚不了钱。他们想象一种完全理想化的、不可能实际存在的经济人，如果你没办法成为这样的人，过错都在你身上，就给他们交钱。这是现在资本主义主要的驱动力之一。

我要说，这是一个腐化中的系统，他们剩下的就只有文化的逻辑来支撑，越来越多靠赤裸裸的罚金、蛮力来维持剥削，由国家机器和警察来强制执行。假如我们把这套逻辑颠倒过来，这套东西就会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