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给齐白石写年谱

《出游》齐白石

在《齐白石年谱》序中，胡适提到了齐白石曾经嘱托自己给他作传记的事。那是1946年秋的一天，齐白石亲自带着一包材料到他家里，让他作为写传记的参考。

齐白石生于1863年，胡适生于1891年，两人差了整整28岁。1946年，齐白石已经83岁了。他在诗书画印各方面都有极高造诣，特别是在绘画上独创的红花墨叶的两色花卉与浓淡几笔的蟹与虾的大写意画法，尤为世人所倾倒。齐白石请胡适为他写传记，说明齐白石人品极高，从不倚老卖老，非常看重胡适的文章；从胡适方面看，他当时确实有很大的社会影响力，也非常喜欢这位单纯而可爱的老人——这位在绘画领域开一代新风并享有盛誉的艺术家。

胡适一开始想编一本《齐白石自述编年》，后来经过仔细对照和考证，感到白石老人的某些材料前后有差别，有的记忆有误，有的失之过简，需要一定的订正、补充和说明。于是，胡适经过反复斟酌，最后确定编成一部《齐白石年谱》。在研究齐白石生平的过程中，胡适发现的一个最大问题就是几个材料记载的年龄不一样，一说生于1861年，一说生于1863年，相差了整整2年，使年谱无法顺利地编下去。到底哪一个对呢？胡适一贯主张实地考察，觉得应该问问白石老人自己。他不便直接当面问，只好托人婉转地探问，结果得到的答复却十分含糊。他感到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请他的朋友黎锦熙帮他解决这个问题。黎家与齐家有通家之好，他与白石老人从小相识，经过黎锦熙的查询，最终弄清楚了白石老人的生年应当是1863年。那么，白石老人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年龄说大两岁呢？这里面确实有个被胡适认定的“小秘密”。原来在白石老人75岁那年，长沙有个叫舒贻上的人曾为他算过命，说他这一年“脱丙运交辰运，美中不足”。他听信了这话，就在舒贻上为自己写的命册中批记云：“宜用‘瞒天过海法’：今年七十五，可口称七十七，作为逃过七十五一关矣。”就这样，白石老人从此将自己的实际年龄说大了两岁。胡适对订正这个问题很自信，他说：“这一点弄明白了，年谱的纪年才可以全部改正。老人变的戏法能够‘瞒天’，却终究瞒不过历史考证方法。”白石老人玩的“瞒天过海”法，虽是旧时代的迷信思想，但也透出老人的单纯和可爱。

胡适虽然在史学传记上经过严格训练，但他毕竟和齐白石没有深交，对其家乡的文化及风俗习惯等缺乏了解，特别是对绘画和刻印方面并不很熟悉，在当时情况下他也不可能作更深入地调查和了解。为了弥补这个弱点，胡适请他的朋友黎锦熙和邓广铭，帮助补定和完善这部传记。1947年8月，胡适写完初稿后，清抄一本送给白石老人自己审查，原稿交给黎锦熙和邓广铭增补。所以，这本《齐白石年谱》署名虽然是胡适一人，但实际上包涵了黎锦熙和邓广铭的劳动成果。对此胡适毫不隐讳，他特别在序中说：“这部《白石年谱》大概不过三万字，是黎劭西（即黎锦熙）、邓恭三（即邓广铭）和我三个人合作的成果。我们三个人都是爱敬白石老人的，我们很热忱地把这本小书献给他老人家。”1949年3月，《齐白石年谱》由商务印书馆正式出版了。

作为谱主的齐白石，对胡适这部著作的态度如何呢？这似乎无从知道。但几十年后，诗人艾青在一篇《忆白石老人》的文章中，无意间却说到了这件事。1949年，艾青作为北京军事管理委员会的文化接管委员认识了齐白石，那时齐白石是中央美术学院的教授，在生活、工作和待遇上都受到了精心的安排和照顾，所以白石老人很信任他。文章中有这么一段记载：有一次，齐白石提出要艾青给他写传，艾青看过胡适写的《齐白石年谱》，就说：“您的年谱不是已经有了吗？”他不作声。后来艾青问别人才知道，那本年谱因为把他的“瞒天过海法”给写了，所以他不满意。从白石老人的态度上，让人看到了他像一个说谎话被揭了短的孩子一般可爱，并非年谱真的出了什么大问题令他不满意。胡适倒是对这本书很重视，后来又将它修订了一次，补充了一些材料。

《和平之歌》 齐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