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冈精神映山红
—— 井冈山写生随笔
2019-08-01
《黄洋界》康庄
第一次去井冈山是2009年春,我们一路南下,抵九江、走南昌、下吉安,然后进了井冈山。向导是当地一位自称“红姑”的农村妇女,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着一身粗布衣,戴一顶斗笠。她翻山越岭,健步如飞,每每停下来都会扯开嗓子唱山歌,一曲地道的、原生态的《映山红》一下震撼了我。那味道没有修饰、没有雕琢、不委婉、不柔美、高亢悠扬,甚至有些尖利和嘶哑,但是此情此景,这歌声无疑是最纯粹、最动听的倾诉,是那么和谐地与大山密林融为一体。当歌声在谷底的风中回响,有一种荡气回肠的悲壮,让每个在场的人心灵震颤,为之动容。
听红姑唱了一路红歌,讲了一路红军的故事,临分手时我们要给她一点辛苦费,可她死活不肯收。她用浓重的江西方言告诉我们,她是红军的后代,当年敌军进山时曾发誓:“石头要过刀,茅草要过火,井冈山人要换种。”井冈山人能活过来全靠红军,他们当向导不为钱,只为让更多的人知道井冈山是座红山,永远不会变颜色……
相隔八年再上井冈山时,已找不到当年的红姑,到处是穿着崭新红军装束的旅游团队,到处是出售红色旅游产品的商铺。“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的灰色人流在茨坪车水马龙的街道中穿行,这里已发展成一座山中闹市。井冈山纪念馆前的石阶上,一群群年轻的女学生,头戴红军帽,把腿上的绑带绑了又绑,扎小辫一样扎成整整齐齐的格子,俨然在做一次最经典、最具中国特色,也是最前卫的时装秀。然后,摆出各种姿势,叉腰、提气或两手伸成剪刀,不停地拍照。虽然如火如荼的红色旅游带动了当地的经济发展,为井冈山注入了浓厚的商业色彩,但从如潮涌来的人群面孔上,那庄重的神情里,我依然感受到他们是怀着一种向往和憧憬、一种近乎朝圣的情感踏进这片红色的土地,走向中国革命的摇篮——那星星之火燃起的地方。
井冈山位于赣湘交界的罗霄山脉中段,拔峰而起,山势雄伟险峻,绵延五百里,气势磅礴。她旖旎的自然风光与革命胜迹交相辉映,独具神韵。这里既不乏名山大川的秀美壮丽,又以那些传奇的革命史迹吸引着大批游客,因此也成为作家、诗人、画家、摄影家采风的必到之处。
连续几天阴雨,山里水汽弥漫,五指峰在烟雨中若隐若现,杜鹃山的铁皮树干披上厚厚的青苔,染成宝石般碧绿,在雨中泛着晶莹的光泽。彩虹瀑和仙女瀑从云间泻下,在铁铸般的崖壁上垂下白练千寻,挂者如帘,坠者如梳,断者如雪,飘者如雾,似奔雷掣电,若万马齐鸣,随风变幻难以尽名。画友们凝视良久,击掌惊叹,早已按捺不住,各自选好位置开始在画板上迅笔挥洒。那一刻任雨水潇潇落下,那一刻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挥毫不停。迷蒙的水汽打湿了画板,使得画面尽显水墨淋漓,浑然天成。
井冈山因有大小五井而得名。井意为村庄,这里有大井、小井、中井、上井、下井。当年毛主席和朱老总选择在井冈山创建革命根据地真是独具慧眼,这里山高林密,可谓卧虎藏龙,地形险要,易守难攻,纵使进来千军万马亦无处寻踪觅迹。井冈山的中心地带茨坪,四周环山,中为盆地,一溪穿过,地势险要,有山路直通大小五井和五大哨口。当地有民谣曰:“行州府,茨坪县,大小五井,金銮殿。”当年红军的最高指挥机关就设在这金銮殿上。五大哨口——双马石、八面山、桐木岭、朱砂冲、黄洋界,分别扼守着进山隘口,毛主席坐镇金銮殿,洞若观火,敌人进山的一举一动皆在掌握之中。
进山第二天,我们来到了黄洋界。哨口侧一棵高约十丈的木荷树,枝繁叶茂,状如大伞。据说这里是毛主席、朱德、陈毅率红军挑粮上山时落脚休息的地方。从最高处瞭望点举目远眺,数百里群山起伏,尽收眼底。山下白云翻滚,犹如一片汪洋。黄洋界大概是由此而得名吧!1928年,黄洋界保卫战在此打响,红军不足两个营的兵力,硬是打垮了敌方四个团的进攻,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其实红军当时的艰苦超出想象,粮食、弹药奇缺,仅有的一发炮弹打出去,就再没有第二发。然而就是这一发炮弹,让数千敌军闻风丧胆,溃散如鸟兽状。若说毛主席打仗,那真叫“艺术”。井冈山西北方向的七溪岭是永新、宁冈交界要道,当年毛主席和朱老总凭借山险,用麻雀战法把敌军两个师、五个团牵着鼻子走了数天,搞得敌人晕头转向,最后瞅准机会歼敌上千,还占领了永新县。当年百姓有歌谣:“不费红军三分力,打败江西两只羊,真好!真好!快畅!快畅!”
那些井冈山的往事,已定格在历史的时空里,虽然那段岁月正渐渐远去,但井冈山的精神却在世代相传。结束了采风,我们从山上返回茨坪驻地,夜色正浓,雨已散去。灯火闪烁的翠湖岸边传来悠扬的歌声,一群当地的村民正在举行红歌大赛。画友们不顾疲惫,涌向湖畔的歌台,一起融入高歌的人群中,随着音乐的节拍唱起了令我魂牵梦萦的《映山红》:“若要盼得呦红军来,岭上开遍呦映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