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群公知
2019-07-31刘西鸿
刘西鸿
欧洲电影人里有一群行动力很强的知识分子。比利时有对电影导演达顿兄弟,这两人20年来的作品,都是以底层人的生活为内容,他们两次获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这在戛纳史上少有。1999年拍《罗塞塔》时,他们选了一个没有任何表演经验的少女饰演底层人家18岁的女儿罗塞塔。罗塞塔跟着酗酒的母亲生活在拖车营地,小小年纪不想读书,只想找工作一一其实就是“找钱”,找生存下去的物质条件;找男人,也就是“找感情”,找生存下去的精神依托。电影围绕这两个基本生存条件为主线展开故事。随着故事展开,失业、贫困、苦闷、崩溃、自杀,命運得不到上帝眷恋,生命根本是一个自暴自弃的过程。这个少女真是顽强勇敢,她每天起床唯一可怜的想法就是:活下去。所以,看到罗塞塔自杀时,影厅里的观众深呼出一口气,就这样解脱了吧,早点结束人生噩梦吧,让我们早点摆脱导演的折磨吧。
电影在戛纳参赛那年,同一个奖项同时被提名的电影导演并不少,美国的大卫·林奇、日本的北野武、智利的罗尔·鲁伊斯……最后还是比利时这部“公知电影”得了金棕榈大奖,这是比利时电影第一次获此奖项,从未演过电影的小女孩获最佳演员奖。达顿兄弟很谦虚:我们没有想利用电影去改变法律,没有企图用电影改变世界,只希望用电影与观众对话。事实是,比利时政府很快就因为这部电影修改了相关法律条文:保障偏远地区青少年工作待遇,保障青少年基本工作权,增设了称之为《罗塞塔计划》的国家项目。
揭示社会的阴暗面,公知的效力可以将负能量转化成正能量。法国电影演员文森·林顿2012年演的《有限时光的春天》也是一部虐心电影。电影只有两个角色,讲了一对母子的故事:48岁的阿伦因生活所迫运毒,被判刑,获释后没工作,被迫和老母同住。因为性格和家庭经历,这对母子不断发生冲突,直到有一天,阿伦发现母亲和瑞士安乐死协会签署的合约,才得知她患不治之症,已经到了末期。电影最后是阿伦开车陪母亲到瑞士风光旖旎的安乐死寝室,孤独、自尊、过分严谨的母亲端起那杯像橘子汁一样的药水,心甘情愿地饮下,在她生命最后的两分钟,这对冤家母子在生死契阔的门槛上流着辛酸泪拥抱着,倾诉衷肠……他们之前的关系却是相互伤害、水火难容的,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痛苦,最终母亲自愿选择奔赴黄泉。母亲说:“这是唯一一次我自己能选择的,活着时所做的一切都是被迫的!”
面对命运的不确定性,人的心理状态和生活态度在知识分子看来都属哲学命题,是精神层面的选择。今年戛纳电影节,《有限时光的春天》的导演史提芬·布塞和演员文森特·林顿又来了,这次他们带来的电影《市场法》让文森特获得戛纳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电影也获得了“天主教人道精神一一特别提及奖”。
有人把这部电影的名字翻译成《衡量一个人》,据说来自柏拉图的名言“衡量一个人,得看他拥有权利时做了什么”。可电影中“拥有权利的人'实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保安。他失业已久,好不容易得到一份超市保安的工作以维持房子贷款、养育残疾儿子,当面对在超市偷窃被擒的底层人,作为底层人出身的保安心态复杂,甩手而逃。导演把一份保安工作解读成“道德两难”,最后让一个底层人的故事不了了之。
现代社会大部分人的职业实际上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即使初有激情,久而久之都变成一份养家糊口的责任,并借以体面地生活下去:医生、律师、白领、搞清洁的、卖猪肉的、搬运的或超市保安……一个人承担了自己生活的责任,难道还不够获得肯定和鼓励吗?
看完《市场法》《衡量一个人》和《罗塞塔》,我想起另一个法国公知:楚浮。也是个公知,但此公知不是彼公知。楚浮电影中也有不少关于底层小人物的故事,楚浮他让我们看到:尽管人生有无限烦恼,但生活中每天都会出现意外的乐趣,不断地、必定地出现的小乐趣,它值得我们为之活着。
文森特·林顿、史提芬·布塞、达顿兄弟这类公知,算是和楚浮那类公知对着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