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溪河，让我碰一碰你的腰肢

银灰色的梦

北山岩阻，飞翔只不过是一次次尝试

尝试过了，也就沉默了。沉默是梦

穿过小径，我们去读田野的书页

一丘丘油菜像梦被割倒，等待回收

女孩竟然躺在油菜垛上睡着了

银灰色的梦呓，才刚刚脱去露水

围绕那个梦，村庄在它的周围采蜜

河流折过山湾，将岸推开了点点

以便给鸟语空出大点的地方

以便给青山让出一条大点的通道

将梦放置田野，太阳将温暖洒落

秧苗将青涩的目光从泥水里探出

梦想里有起伏的山峦，有故事和风

在菜籽荚里裂开缝隙，企图挣脱束缚

那个做梦的女孩在忧伤里还没有醒来

割倒的油菜在暖风的轻抚下，泛着银光

柔嫩的野草，结伴从田坎那边绕道赶来

想看看那个睡着的女孩长的什么样子

满面皱纹的农妇踩着软泥经过，好奇心

将她的脚步引到梦就要开花的嘴角

给秧苗施肥的中年农民，手中的塑料袋

被风吹出旋律，他弯腰的时候经过了梦么

而那些找梦的女孩找到了她，围着她转

身子里的忧郁，弥漫在梦的边缘

原野

村里的百年石磨碾压记忆

乳白的目光将山村的黎明打开

吱呀一声，青山钻入苍茫的雾海

随手将鸟鸣丢进清晨的水缸

手推车被柴禾挤进角落。时光已远

蜘蛛在陈年旧事里网一些机会

眼角朦胧，小桌上识字课本亲切

汉字的蝌蚪，摇摇晃晃游向童年

车过谷粒的风，摇曳篱笆上的光影

喜鹊唱亮的天空，仰望偶尔路过

晒谷场上，顽童趁时间的疏忽

红色玩具车，驶出月光里的故乡

岩石上，我们读过的那句唐诗

潺潺的声音仍在静谧的耳畔流淌

春风杨柳的河边，田金黄，山如画

美，像母亲手中的一把剪刀

隔着一河轻雾，白鹭飞过黑瓦

古老的村庄，在虚构中往事重现

绿树晃动着手臂，在歌谣里洗衣

白云是它晾在高处的衬衫么

牛羊翻越芳草萋萋的山坡

沿途洒落翠绿的铃铛

繁花站在春风的高枝上眺望

细碎花裙的田野，像姐姐的嫁妆

喊鱼

暮色降临，我要再碰一碰流水

像风碰一碰星光，草尖碰露珠

四散的星光，在水之上飞翔

萤火虫在童话里为人间编织梦境

蛙声摸着田坎上岸，叫声响亮

惊飞古樟上孵化新月的野鸟

渔火初入夜色就将行踪暴露

火给水点亮，照耀拦河坝的腰身

夜包不住火，裹不住光，藏不住芬芳

芬芳比夜色清晰，可以直接吸入肺腑

潭水从镜子里走出，下滩时轻移莲步

顺流解开一枚枚卵石的纽扣

滩水喧哗，竹篓挨着柳筐假寐

人们以假嗓子行走，光着脚丫

风声携来稻香，在蛙声的间歇处

我看到绕指轻弹的琵琶，像呓语

漩涡里鲤鱼翻波，“红旗子”逆流

将荔溪河的星光搅动，银饰碰响

肛鳅们一根根赛似烟卷，向渔借火

爬爬鱼爬过梦的浅滩，与水草纠缠

鳖在星光里洄游，碟一样漂出水面

鲶鱼打出的水花，捂住手电筒的惊喜

流水恍惚，那是凉风下蛊。鱼鳖恍惚

星光迷醉。碰一碰荔溪河的腰肢

电影院：一群乡村少年

电影院放映憧憬。两个前门

拥挤的少年，在渴望里藏身

过厂房和家属区，藏着掖着

将那份乡村的贫穷揣在怀里

那时星期天穿着儿时的衣纱

夜色，正加快脚步一点点降临

月上柳梢，少女们从朦胧美里走出

少男们站在时间的拐角处回望

在入口排队，春天激情涌动

队伍里的绿杨手执春天的戏票

秋天还未来检票，站在门口的人们

脖子上挂着月亮，波光流泻在脸上

等待是黄昏的清浅，花露里一片星光

大门打开时，拥挤进来的全是期待

少年藏在大人们的肢窝下寻找缝隙

借着夜色的掩护，躲开目光的盘问

灯光照不见的低处，小草的仰望也梦幻

花开碰杯的声响，在枝头萦绕……

故事情节到了关键时刻突然换片

有人尿急，有人跺脚，有人呼啸

但大家都没有走开。等待在原处

伸伸懒腰，跺跺脚，或蹲或站

电影院的门虚掩着，夜已座无虚席

乡村少年或倚或靠在深深浅浅的光影里

拦河坝

一场大雨，拦河坝被绸缎包裹

回不到对岸的家，人们就在河边静候

有时明明看到希望那么近

却还要等待很久，才能阔步前行

流逝，让清浅的日子渐渐露出真像

现出拦河坝的腰肢，把卵石和青苔呈现

但有人等不及了，綰起裤腿准备涉水

刚刚抵达故乡，豪车里的乡愁也等不及了

把挡风玻璃摇上，开足马力冲浪而过

车轮将银子洒落在绸缎般的水面

看看水，高筒靴身子前倾，牵头老水牛

绿蓑衣戴着斗笠，腋窝下携带大片青翠

接送孙子放学的奶奶，放下沉重的背篓

先背孙子过河，然后返回再背起孙女过河

最后，她背起背篓将夕阳顺带背过河去

夕光中的拦河坝，荔溪河的腰肢摇曳

黑狗一蹦一跳，追逐着那山那人那水

在拦河坝上与女孩不期而遇

无需等待无需预约。那一刻是完美的

拦河坝。绸缎与白银。音乐的腰。

村庄就停在它农历的一角。炊烟倒映在清潭

手机屏幕里，翻卷着梦幻的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