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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学科

2019-07-29吴小涛

课堂内外·创新作文高中版 2019年6期
关键词:通融文理理科

吴小涛

抬起头,我看到了一双茫然的眼睛。“你不记得我了?”我笑着说。“当然记得,不过我父母不允许我跟你说话。”他说着便站起身来,将桌上的画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向教室门口走去。我赶紧追上去,一把拉住他:“嘿,我们曾说要一起创造一个新学科,你还记得吗?”“我记得,但那是儿戏,对吧?”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果你对文学、历史有感觉,那你就去学文;如果你钟情于计算或科学,那你就去学理。”

“如果我对两方面都没兴趣呢?”

“嗯,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人生有两条路,一条需要用脚走,一条需要用心走。”

异思

H是最普通的一个人,但却有着最特殊的念头。

H也是这么评价我的。

“为什么要分文理科?”H用手托着脑袋,陷入沉思。这个问题他今天已经叨念了N遍。他的外表是很理科化的,熟悉他内心世界的人或许只有我。

他的脸本来已经皱成一团,突然又舒展开来,就像一个瘪了的皮球又充满了气。“皮球”凑到我的面前,我感到一阵凉意,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他又有怪念头,就像他上次说要利用断肢再生的动物发明永动机一样。

“你说有没有办法把文科和理科结合起来?”他把声音压低,“构成一门新的学科,同时具备了文科和理科的优势。”说完,他用欣喜的眼光望着我。

“你说的就好像一个人既想在春天摘下桃花的花朵观赏又想在秋天吃桃的果实,这是不可能的。自1977年文理分科后就有无数学子动过如此念头,但根本无法实现。”我故作惋惜地说道,神情严肃似刚刚毁灭了另外一个爱因斯坦。

“不不不,”H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这些人没有成功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理顺文与理本质上的联系。你想,就像牛顿在提出三大运动定律之前,谁能想到一个物体怎么运动会和数学公式联系起来。牛顿这个天才呀,通过自己的才华使二者完全融为一体。就是说如果想知道流星坠落的规律,只要测算它的几个物理量,再带入牛顿的公式之中,马上就能知道结果。如此之神奇,为什么我们不把它拓展到文学上?比如通过几个公式来确定怎么写一首好诗,只要套这个式子就一定能写出优美的诗句,这不是很好吗?”

“但文学是感性的。”我据理力争,“你无法用客观的东西来限制它,更不能以固定的模式来束缚它。”我觉得自己說的话就像大主教在向赫胥黎宣传上帝的伟大。

“我们都是人类,”他声音越来越高亢,“凡情感一定有相通之处。利用相通的情感将其数据化、公式化,这项计划完全可能成功。”

我竟说不出话来,就像心里被种下了一颗豌豆粒,有点堵,但也有点清凉凉的感觉。

随后的几天,我感到H在我内心深处种下的那颗奇异的豌豆粒发芽了,挥之不去。

通融

我还在家思考,H却早已开始进行操作。一日,他兴冲冲地来找我,一见面就说:“新学科的研究社已经组好了。名字我也已经起好了,叫‘通融社。文理两科之间,彼此交错之处甚多,文科的史学、文学均与科学有关,而哲学全以自然科学为基础。同理,理科各学科均与哲学有关,自然哲学,尤为自然科学的归纳。所以文理是不能分科的。”

我正暗自佩服他的思想竟如此敏锐,他又补充道:“这不是我说的,是你顶礼膜拜的大师蔡元培先生说的。”

他说着就要拉我去参观他组建的通融社。内心的幼苗不断牵引着我,让我顺从着他。最后我们俩来到学校,爬上教学楼的顶楼,停在了社团区域的一间小屋子前。我记得之前这间屋子是储藏室。

我本以为凭H的组织能力,这个通融社只会有我和他两个人,但在推开门之后,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景象——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放着几张木桌与一排塑料椅子,每张桌子前都有两三个学生,从他们的眉眼可以看出他们具有与H相同的奇葩性格。这十来个人都在写稿或是认真阅读文件,没有哪个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当我进屋时他们甚至没有抬头看我,就像树上木讷的老枭。我当时的表情一定是有点惊讶的。

“大家好!”H热情地和社员们打着招呼。随后他转向我,向我说明他是如何费力地东奔西跑邀请了八百多人才得到了这十几个人的同意。

“欢迎加入通融社。”最后,H冲我一笑。

我只希望这计划不要像泡沫一样易逝就好。现在心中的豌豆苗已经长好了,我有饱满的热情。

散落

我的任务是在学校的BBS上宣传文理相结合的思想。我发现这事并不容易。

“盖文科和理科的相互牵连,而产生共性的学科示例数不胜数:心理学、建筑学、金融学,都很好地把二者合为一体。不存文理之劣势,故进一步发展文理之间的联系,使两方面合二为一完全可行,得到专家的一致认可。我国著名学者陈寅恪先生虽然为文史学专家,在留学期间仍攻读高等数学、逻辑学等,为其考证古史提供了不可估量的帮助……”

这是我加入通融社的第六天,而我写的东西无非就是让在选文还是选理间飘忽不定的学子更加困惑的魅惑之作。每天我上传文章后,很多同学会在底下给我留言,内容无非就是问我到底是学文好还是学理好,还有就是问我是不是神经有点错乱。

“哥,如果你开设‘通融专题讲座,我一定会去听课,认真记笔记的啊,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看到这样的留言,H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决定不再写这样的文章。

我决定写一篇文章,写得天马行空。

手机屏幕上的标题处留下了这么几个大字:“论魏晋竹林派思想于微积分中之体现。”

“……强调名教与自然的对立,主张决破礼法束缚。嵇康的哲学思想基础中的唯物主义自然观与坚持朴素的唯物主义的认识论,将微积分中的穷竭法发挥到了极致,既将可观之物尽可能地变小化以达到所需要的目的。另外微积分中变量函数的问题与消极避世的心态也有契合,或从其衍生而来,在阮籍的作品《大人先生传》中的……”

洋洋洒洒写完了这篇奇文后,我倒头就睡,丝毫没有想过这篇文章会带来什么影响。

肆意

文章火了。

一时间同学们都在转发我的文章。可我明明是胡乱写的呀。

“这下好了,我得写更多这样的文章,可是我现在没什么思路了,你说说该怎么办?”我急切地望着H。几天下来,原本快要作鸟兽散、社员就只剩下我和H的通融社,社员人数突然翻了几倍,都快要把这间小小的活动室挤爆了。而社员们现在正在讨论“李义山诗与双圆定理”。

“你可以说说陈独秀被捕时爱因斯坦给他求情的事,这可是文科和理科的一大交融。”H一脸的不正经,明显被突如其来的成果冲昏了头脑。

我回过头看了看墙上贴着的几个新的研究课题:《王国维及其美学思想与电磁波谱的连通性》《可通信式间接理解王阳明思想式》《拟牛顿第三定律所探究诗歌第三定律》……

“全乱套了。”我低下头喃喃道。

两个社员走到我身边,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我,显然他们已把我当成这项事业的领军人物。他们将一张纸递到我手中,上面有几句诗:“小虫明蛰惊透月”“兰露点映玉桂香”“高烛染红小画廊”……

“怎么样,很美吧?”他俩激动地望着我,“这是我们用通融社的诗歌定律写出来的诗,只要套用公式就一定能写出绝美的句子。”

我也套用公式在纸条上写了一句诗:“鸟动仙雅闻溅花。”

什么乱七八糟的句子,我随手便把纸条丢掉了。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开门后进来几个高大的男人,其中一个戴着厚厚的眼镜。这人我好像在学校大会上见过,当时他坐在主席台上。

“6月21号是谁在学校BBS上发表了《论魏晋竹林派思想于微积分中之体现》这篇文章?”“厚眼镜”的声音像利刃一样,让人胆寒。

没有人回答“厚眼镜”的问题,但社员们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我,除了H。不过我觉得他只是被吓呆了罢了。我心里虽然很慌,但还是故作镇定地直视着“厚眼镜”的双眼。我们俩对视了好几秒钟,然后他低下头,捡起了那张写着“鸟动仙雅闻溅花”的纸条。

“这是你写的?”他狐疑地望着我。

“嗯。”我答道。

“厚眼镜”把纸条递给了另外几个人。看完纸条后,他们对视了一下,点点头,一把将我抓住。紧接着,“厚眼镜”开口道:“有人举报你在学校BBS上宣传非正常思想,扰乱了学校正常的教学秩序。据说你写的东西没有逻辑、文不对题、思维混乱,对同学们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随后我便被他们带走,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无功

“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的思维很正常!”

与我面对面坐着、穿着白色大褂的眼镜男是学校给我找的心理医生,他每天都会来和我聊聊天,偶尔也会给我带几包零食。下面就是我们的谈话:

“我知道你的壮举,你的档案里面写得清清楚楚。”眼镜男用严肃的口吻对我说。

“哦,那么你有什么评价吗?”我也毫不示弱。

“关于文科和理科的确有许多可以说说的。我倒是觉得学理科不如学文科。总是感觉理科生没有文科生有面子。你想过吗?理科生将他们的技术作用发挥出来后,就没有任何作用了,但文科生可以凭借他们出色的人格魅力使自己在任何场合都不让人厌烦。人们总是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而不会只是在需要修机器或是解决技术难题时才想起他们。但不管怎么说,文科和理科都是不能相通的,你无论如何也跳不出两科差异的怪圈。”

这个眼镜男表现得不像心理医生,更像一个教育家。

“你应该知道我没有思维不正常。”

“思维正常不正常取决于别人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你。当别人认为你是疯子,没准你是天才。我们总需要一些人,他们像野马一样不停飞奔,但只有安抚他们才能让世界归于平静。如果你成功地将文理结合在一起,世界岂不乱了套?你想打破思维的极限,以新思想看问题,就像在异世界水火能相容一样。你不认为,辛弃疾的武才实源于他的文才,而岳飞的文才实源于他的武才吗?但在现实世界中,文武尚不相通,文理又怎能结合?”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孤傲的狼群是不会喜欢一只想改变习惯吃素的小狼的。我是心理医生,我只负责让你心理更健康。”

“我心理很健康。你们这是在禁锢我的思想。”

“不可能,思想无法禁锢。你要知道,像康德、黑格尔这样的大哲学家也曾动过念头,想把文学和科学结合起来。”

“你怎么知道?”

“他们告诉我的。”

“你是疯子。”

“随便你怎么想,”眼镜男转过身去,“按时吃饭,按时休息,别胡思乱想,多读常识小册子,再见。”他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我们俩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流灭

一个月后,我重新回到了学校。

“为什么要分文理科?”“你说有没有办法把文科和理科结合起来?”在去教室的路上,我的耳边一直回响着H的话。

走进教室,我一眼便望见H正埋头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他应该还在谋划通融社的工作。

“嘿,我回来了。”我走到他面前,双臂撑在桌上,将脸凑向他,眼睛却偷偷瞟向他面前的那张纸。让我感到意外的是,纸上并没有什么社团计划,而是画着一只展翅的小鸟。

H抬起头,我看到了一双茫然的眼睛。

“你不记得我了?”我笑着说。

“当然记得,不过我父母不允许我跟你说话。”他说着便站起身来,将桌上的画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向教室门口走去。

我赶紧追上去,一把拉住他:“嘿,我们曾说要一起创造一个新学科,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但那是儿戏,对吧?”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上,我一个人躺在草坪上,把身体舒展开,感受大自然美好的爱抚。天空中繁星闪烁,仿佛点缀着一个又一个伟大的梦想。我想这世上一定会有其他有着伟大构想的孩子,他们会继续想方设法地把文科和理科结合起来。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话:“人生有两条路,一条需要用脚走,一条需要用心走。”看来我今后的路只能用心走了。但是,那些孩子的思想会永远闪烁在夜空中,不比黑格尔或康德逊色。他们亦是伟大的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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