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的故事

高楚姗

一场湿漉漉的春雨一过，村口的河床上涨起了桃花汛。

天气大抵是极疏朗和煦的，混着新翻泥土的腥潮和冒尖儿青草的甘洌。檐上的花猫懒懒诉着春情，巷后的黄狗扬扬扯着嗓子，河上的鸭便在这时蹬着花瓣，凫水而来。

村里的鸭色黄，扁扁的脑袋，短短的腿，像庄稼汉一样憨厚地在田埂上散心，又像穷书生似的在河堤上踱步。

鸭是最忍气吞声的了，挑衅它不恼，呼喝它不闹，双蹼踩水一会儿就隐入芦荡深处去了。这很不像鹅，鹅是顶凶悍的，橙黄的喙，乌黑的眼，被激怒后能追着黄狗满村跑。

晋人王羲之就爱鹅的这股子狠劲儿，不惜拿字画换鹅。而鸭呢，性子温暾，姿态柔弱，自然无缘入名士的法眼，只能久居乡村。1

又到了春天，春天对待万物没有厚薄亲疏，管你是二八少女还是古稀老太，管你是强势如鹅还是柔弱如鸭，都能一览芳澤。而今天的鸭似有了不同，一只灰黄的大鸭身后摇摇晃晃着几只小黄鸭，绒球儿一般抖着毛上的水，煞是可爱。

绿的荇菜，红的野花，微蓝的天空，金黄的小鸭，这几乎是一幅可请名家题跋的风景画了。

黄狗的闯入坏了这如画的一景。

一声长嗥，菊花尾饶有兴致地摇着，黄狗窜到小鸭中间，伸着鼻子好奇地嗅着。这种鲁莽的打扰对鸭来说无异于一场大危机，它们惊恐着，“嘎嘎”叫着蹒跚奔逃。黄狗不满，张嘴去扯小鸭瘦骨伶仃的腿。

大鸭冲过来，猛啄黄狗的脑袋，张着翅膀把几只吓傻的小鸭拢到身后。我第一次看到鸭如此歇斯底里的模样，它呐喊着，蹦跳着，眼睛里是少有的威慑和疯狂；它被冲撞，被威胁，矮小的身躯里却有一种无所畏惧的姿态。你有你的瞒天过海，我有我的声东击西，飞落的羽毛是拼死的战书，嘶吼的叫声是阵前的擂鼓。

大鸭护着小鸭后退，退到了蜿蜿蜒蜒的河上，几个或深黄或浅黄的小身影又回到那种柔弱而平凡的模样，双蹼踩水隐入了曲曲折折的芦荡。2

黄狗不甘地低吠了几声，纳闷着扭头慢慢地走开了。甘于柔弱而勇于勇敢，对世界温柔，为所爱强大，鸭子看似柔弱外表下的勇敢，狂妄如黄狗又怎么会明白呢？

桃花汛一过，河中凫水而来的鸭彼此温情地唤着，成了如画的美景。3

1 外貌、神态、性情……一系列的描写生动鲜活。安静祥和的村庄里，一群憨态可掬的黄鸭仿佛正蹒跚着向读者走来，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2 详写鸭和黄狗“冲突”的过程，呼应标题，鸭的故事就此正式展开。惊恐、奔逃、猛啄、呐喊、嘶吼……极富张力的动作描写让人似乎亲眼看见了这“火爆”的场面。如此妙趣十足的文字，也让鸭的形象更加真实、可感，具有浓浓的烟火气。

3 笔锋一转，故事戛然而止，也让画面重归平静。本文的主角虽只是一群乡村里常见的黄鸭，但得益于作者细腻生动的描写，使得文章充满趣味，在恬静美好的氛围里，为读者徐徐展开了一幅乡村生活的画卷，令人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