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朋友

晏晏

内向、孤僻、自卑、没有存在感……对于这样的你来说，友谊大概是—种从未拥有过的奢侈品吧？

所以你偶尔会羡慕，羡慕《哆啦A梦》中的大雄，有—个无所不能的机器猫？

也许，你身边也有—个这样的朋友。

哪怕，全世界只有你能看到“它”。

凌铃有个住在镜子里的朋友。

镜子只有巴掌那么大，正好能放在笔袋里。班里的大多数女生都有镜子，是上课时忍不住发呆的道具，是试着往脸上抹BB霜时的帮手，是老师拖堂不下课时偷看走廊上男生的秘密武器。

但凌玲的镜子更有用。

“明天小测验，你说能考好吗？”下了晚自习，教室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凌玲才敢对着镜子问。

镜子还是躺在她的笔袋里，里面头发短短的姑娘冲她一笑，用力点点头。凌玲就放了心，收拾好东西走出校门。妈妈正在门口等着她。

镜子是妈妈送给她的。刚上小学那会儿，父母带她去上了节什么“儿童情商”试听课。课堂上，老师让每个孩子轮流去看幕布遮掩下的“自信好朋友”。凌玲伸长脖子怯怯地躲在后面，只看到镜子里和她一样留着短发的小姑娘，同样怯生生地打招呼。

回来之后，妈妈就给她买了个一模一样的小镜子。

“老师说了。”妈妈和爸爸表情严肃，轮番提出要求。

“看看别的同学举手多积极！”

“你看，你看，别的同学每次都是这么优秀。”

这时，镜子里的朋友便出现了。起先只是和自己一样的脸，但后来她发现，这张脸比自己更加神采飞扬。凌玲怀疑这只是自信的安慰剂。可直到有一次，她的手指尖碰到了镜子表面，却并没有冰冷的触感。镜面像激起涟漪的湖水，当中伸出一只同样白且瘦的食指，勾住她的指关节：

“不要怀疑自己，你还有朋友，比如我啊。”

凌玲吓了一跳，扯起细细的嗓门想喊妈妈。

镜子里的姑娘冲自己拼命摆手：

“千万不要告诉妈妈。”镜子里的朋友安慰她说，镜子里伸出的手握紧她的手腕，让她觉得呼吸也畅快起来。

今天也是一样。

“妈妈总是说别人家的孩子更好，但是未必哦？不信你问问同桌。”

小测验开始前，凌玲看到同桌手握涂卡铅笔，嘴里念念有词。那铅笔上写着四个硕大的朱砂红字——“孔庙祈福”，仿佛能让考卷瞬间简单起来。

那次测验，凌玲破天荒地考了138分。但好分数并没有给她带来预料之中的好运气，只有妈妈一句不疼不痒的质问：

“为什么扣了12分？”

“你相信我能帮你吗？”镜子里的朋友问。

“我相信你。”凌玲的鼻子尖抵在小镜子上，任凭镜面化成一摊模糊的雾气。她放任自己跌进去，跌落到缭绕的雾气之中。看到那个短发的姑娘就站在自己面前。如果能让她代替自己就好了，哪怕只有一天，哪怕只有考试的那一刻。她比自己美好得多。

“明天考试的时候，我会出手。”姑娘说。

“你能代替我写完卷子吗？”她走上前一步，想环抱住那个和自己一样瘦小的、脸自得缺乏血色的姑娘。

镜子里的朋友没有回答她。

高二的最后一次考试如约而至，凌玲坐在第一排，迎着监考老师横扫的眼神，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她掀开笔袋，对着缝隙里的小镜子敲敲打打，镜面却始终冷得像冰。她在卷子上写几笔，又划掉，答案就这么模糊起来，像极了镜子里缭绕的雾气。

直到監考老师走近，拨开笔袋，凌玲还在拼命地调整着镜子的角度。

“你这个镜子的角度，蛮刁钻的哦？”监考老师站在她身后，拉长了调子，“还能看到后排的答题卡？”

凌玲并没有看到什么答题卡。她只看到一张苍白瘦削的脸浮出镜面，就像慌乱到万念俱灰的自己。她一把抓起镜子，哆哆嗦嗦地向考场外退去。镜子表面在掌心里有着温暖的错觉，像一只手，在她背后轻轻一推——

在同学们的惊呼声中，她从走廊上跌落，就像跌进镜子的雾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