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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总是在反水

2019-07-26陆九易

桃之夭夭A 2019年5期
关键词:魔教盟主豆花

陆九易

简介:作为一个杀手,我接到甲方爸爸的任务,要去刺杀武林盟主。什么?!武林盟主居然开出比甲方爸爸还要高的工资,让我做他的保镖?我当然是选择答应他啊!毕竟谁有钱,谁就是老板!盟主大人,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新的甲方爸爸了!

01.卑鄙无耻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我潜进盟主府的时候,一片乌云正好飘过,遮天蔽月。我跃上一处房顶,悄无声息地掀开一片瓦,即将见到一幅活色生香的美男脱衣图。

是的,即将见到——

屋内之人正要安寝,上身只穿了件中衣,纤长的手指停在衣带上,将脱未脱。

我咽下一口口水,正欲再掀开一片瓦,好把屋内的光景看得再清楚一点,那人却忽然一顿,不再动作了。

我一愣,听他道:“九姑娘又来杀我啊。”

他说着,顿了顿,笑道:“这两个月来,九姑娘刺杀了谢某一百二十次,成功了零次,怎么就认不清自己的实力呢?!”

此人便是我这次要刺杀的对象——武林盟主谢行。

既然已经暴露了目标,我就从窗口飞身而入,冷声道:“有人出钱买你的命,我既拿人錢财,自然要尽心尽力。”

谢行穿着中衣坐在床上,慢悠悠地抽出放在床边的长剑,道:“那不知九姑娘这次打算用什么样的法子取我性命呢?”

我挑眉道:“你运功看看。”

见我这副样子,谢行自信满满的笑容一僵,依言运了一下功,顿时变色。

我得意扬扬道:“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的刺杀,早在你吃完晚饭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而我这会儿,只是单纯来偷看你脱衣服的。”

“卑鄙无耻!”

“谢谢夸奖。”

谢行本就肤白,一生气,脸就更白了。我看着他一副唇红齿白任君蹂躏的样子,心中愈发得意,以胜利者的姿态缓缓地踱到他的床前,俯下身去问道:“怎么样,化功散拌饭,挺好吃的吧……啊!”

话音未落,谢行忽然冷笑一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然后一阵天旋地转,我被禁锢在他与床之间,而他的脸在我的眼前被放大数倍。

我从未与男人如此亲近过,顿时有些脸红,但为了气势,还是眯着眼道:“如今你武功尽失,根本不会是我的对手。”

“确实如此,但是,你想过没有?”

“嗯?”

“你夜夜来此,我怎可能不设防?!”谢行咧嘴一笑,露出一颗虎牙,慢悠悠道,“我在蜡烛里滴了迷迭香,算算时间,这会儿也该起作用了。”

“你!”

我一句“卑鄙无耻”堵在喉咙口,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到最后一片漆黑。

02.甲方爸爸

我叫陆初久,乃魔教中人,此次之所以会出现在盟主府,是因为两个月之前,我接到教中任务,刺杀谢行。谁知功败垂成之际,我还是马失前蹄,阴沟里翻了船。

我醒来的时候,正是夜半三更,但是,烛台上换了新的蜡烛,房中亮如白昼。

而谢行坐在床前,仍是只穿了中衣,由于先前动过手,领口大敞,露出一片好春光。

但是,我并无暇欣赏,因为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手脚被缚,根本动弹不得。而谢行意态闲闲地靠着太师椅,支着下颌道:“不知对方出多少钱买我性命,我出三倍价钱买回来。”

我沉默不语。

作为魔教中人,我自然不会被小小的利益所惑。不过是迷迭香而已,待药效过去了,我自有法子脱困。

谢行看我不为所动,轻笑了一声,继续道:“小小的迷迭香自然奈何不了魔教大名鼎鼎的九姑娘,所以我趁你昏迷,又喂你吃了断肠丸。”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在我的眼前晃了晃,道:“若是七日之内没有我的解药,你必死无疑。”

然后,似乎怕我不信,他学着我之前的样子又补上一句:“不信,你运功看看。”

“……”

我沉默良久,最终冷着脸问道:“你想怎样?”

“九姑娘,与我做个交易如何?” 谢行道,“我给你解药,你做我一个月的贴身护卫。”

我一愣,顿时反应过来,眯起眼道:“你果然还是武功尽失了?”

谢行不置可否,只说:“九姑娘以为这个交易如何?”

由此可见,我虽然着了谢行的道,但他也没能躲过我的暗算,我们两败俱伤。

但饶是如此,我依旧心存怀疑,挑眉道:“你要我一个一天刺杀你两次的人做你的贴身护卫,武林盟是没人了吗?”

谢行修长的食指摆到我的眼前,补充道:“追加一天五百两的雇佣金。”

我们魔教中人行走江湖可以没有骨气,但是不能没有钱!

于是,我虔诚道:“听凭主人吩咐!”

03.跳崖殉情

我就这么被金钱压弯了铮铮傲骨。

而谢行一副大爷模样在那里同我讲盟主府的规矩:“我平日里亥时歇、卯时起,喜面食而不喜谷类,早晚饭后要喝一碗豆花……”

我忍不住打断他:“在我的认知里,贴身护卫似乎只需要保证你的安全吧,这些日常起居……”

“每日再加一百两。”

“不知豆花是加糖,还是加酱油?”

“糖,两勺。”

“好嘞。”

谢行顿了顿,继续道:“另外,搓背暖床……”

士可杀,不可辱,我的长剑铮然出鞘,横到谢行的脖子上。

他面不改色:“搓背暖床之类的,虽然我姿容甚美,但是你想都不要想。”

“……”

我以前在魔教的时候,觉得魔教中人都是可恶至极,如今遇到谢行,才知道什么才叫毫无下限。

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必遭报应。

但是,我没想到,报应来得这样快。

两天之后的早晨,我正在给谢行的豆花里加糖,而他坐在一旁,一边喝粥,一边监督我,以防我少放一勺糖的时候,忽然一枚银镖破风而来。

变故发生得太快,我手中无剑,下意识就把手中的碗丢了出去。

于是,那枚直冲谢行面门而去的银镖偏了偏,擦着他的右臂飞过。

而盛着豆花的瓷碗啪嗒一声裂开,一时之间,豆花四溅。

我下意识地看向谢行。

他一身白衣,右臂上已经渗出了点点鲜血。

这还是次要的,重点是,他的发间额前,都沾满了正要滴落的豆花。

时间静默了一瞬,谢行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时,窗外又飞来两枚银镖。

只一瞬间,我已经知道来者何人。

我抓着谢行破窗而出,果然见到一个红衣男子立于墙头,站姿风骚,正是我在魔教中十年来的死对头——白荆。

我顿时长剑出鞘,警惕地将谢行护在了我的身后,冷声道:“腿不好就别站这么高。”

白荆充耳不闻,只是妖娆道:“九师妹真是好贤惠,放着教主的任务不管,却为他人洗手做羹汤。”

我正要反唇相讥,谢行拉了拉我的衣袖,问道:“你们魔教人说话都这么娘吗?”

我想了想,答道:“也不是的,他格外娘。”

白荆怒道:“你们!”

白荆在魔教中实力与我相当,单打独斗我未必会输,但是带上一个武功尽失的谢行就不一样了。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和他硬碰硬,趁着他一时生气乱了方寸,拉起谢行就跑。

我们一路逃到后山,止步于一个小小的悬崖。

谢行与我皆是面色一僵。

我抱歉道:“慌不择路了。”

谢行沉默了一阵,绝望道:“陆初久,我觉得你还是想杀我。”

正说话间,白荆已经追了上来,一眼望见我们身后的悬崖,顿时露出得意之色,轻飘飘道:“没路了呢。”

我难得接到这样大的单子,绝对不能让我的主顾在这时候丢了性命。

于是,我心一横,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得他们二人皆是一脸愣怔。

许久后,笑够了的我看向白荆:“你可知我为何留在盟主府?因为,我喜欢上了谢郎!”

说这话时,我余光瞥见谢行似乎抖了抖,而白荆冷着一张脸道:“所以呢?”

“所以……”我顿了顿,忽然转身飞扑向谢行,一边与他一同坠下悬崖,一边高声喊道,“我即便是死,也不会让你将我的谢郎带回魔教!”

这次我感觉到了,我怀中谢行的身体先是一僵,然后狠狠地抖了三下。

04.江湖令

我说的当然都是假话。

若非有十足的把握,我自然是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的——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为了刺杀谢行,我夜夜暗探盟主府,早就对府中布局了如指掌。后山小悬崖更是我惯常出入之地,以我的轻功,即便带上一个不会武功的谢行,要保命也是不成问题的。

白荆却不同,他在年幼时左膝受过伤,轻功本就要差一截,又加上他为人谨慎,若非仔细探查过,是不敢贸然跟着跳下来的。

所以,走这一条逃跑路线,是最为妥当的。

但是,落到崖底之后,我们就有些尴尬了。

潺潺的溪水边,谢行惨白着一张脸与我面对面,不知道为什么,两颊还透着几分红。

许久后,谢行艱难道:“谢郎这个称呼实在过于恶心,以后别叫了。”

“……哦。”

我不自在地别过脸去,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向他解释清楚,于是道:“其实……”

话未说完,谢行忽然眉头一皱,直挺挺地向我倒过来。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白荆使用的暗器,向来是淬了毒的。

崖底不便久留,我只好带着人事不省的谢行先逃。

我们沿着溪水向西,一路上虽然时常遇到一些刺杀,但大多是些杂碎,于我还构不成威胁。只是有一点比较麻烦,谢行中了毒,又一路颠簸,脸色一日苍白过一日。

我暂时没什么法子,只能用一些药草为他压制着毒性,如此到了第三日的夜里,他竟十分顽强地悠悠地转醒过来。

这一路上,药材短缺,我原本对他醒来是不抱希望的,因此一时都忘了自己正露出左肩处理伤口,惊讶道:“哟,你竟然醒了。”

谢行咳了两声道:“我若不醒,谁来给你断肠丸的解药?”

他说着,从怀中缓缓取出解药,然后一抬头,目光凝到我的左肩上,刚爬到嘴角的笑顿时凝固。

我一愣,顿时反应过来,赶紧简单地将伤口处理了一下,将衣服拉了上去。

四下里一时静得只能听见夜间的虫鸣。

长久的沉默后,我先开口道:“武林中想杀你的人还真不少。”

“恐怕是为了江湖令。”顿了顿,谢行看向我,“九姑娘愿意同我做交易,恐怕也是为了江湖令吧。”

我心下一个咯噔,却还是装着不屑的样子哼道:“那是什么东西?”

“谁知道呢?可能是一本秘籍,也可能是一块令牌、一把剑,从没有人见过真正的江湖令。”谢行笑笑,用手枕着脑袋重新躺下,想了想,又补充道,“反正不管它是什么,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其实,关于江湖令,我也是有所耳闻过的。

据说,那是上一任武林盟主,也就是谢行的师父临死的时候留下的东西。江湖之中除了魔教,正道的武林盟、试剑山庄与千机楼各成一派,互不相干,但是只要有了江湖令,不论是试剑山庄,还是千机楼,抑或是其他武林之中的大小势力,都要任其差遣。

换句话说,得之可得江湖。也正是因此,这些年武林中掀起过几场斗乱,或多或少都与江湖令的争夺有关。

不过,对我而言,一统江湖远没有一夜暴富带来的快乐多。

我诚恳道:“你放心吧,我对江湖令没什么兴趣。我当初刺杀你就是为了钱,如今自愿与你做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也不过是为了钱罢了。”

谢行:“……”

05.情没殉成

隔天黄昏,谢行还未醒来的时候,白荆终于追上了我们。

准确地说,是我终于等到了白荆。

这次我做足了准备, 白荆甫一出现,便中了我的暗器,然后我趁此机会,干错利落地杀了他。

然后我一回头,便见到抱着剑倚着树的谢行。

他余毒未清,显然是走了一些路才找到我,所以额角上还渗着些细密的汗珠,却撑着做出一脸轻松的模样,夸赞道:“干脆利落,漂亮!”

我装作没听见,忍着伤,先在白荆的尸体上一阵摸索,果不其然摸出了一个小瓷瓶。

那是谢行所中之毒的解药。

他一愣,继而了然:“原来你这几日沿途留下记号,是为了这个。”

我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收剑入鞘,走上前去将解药丢给谢行,然后才替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伤口。

其实,我与谢行都心知肚明,若是药材齐全,那银镖上的毒也并非不可解。但是我们二人一路逃亡得匆忙,对于草药一类只能就地取材,很难凑齐,要是再拖下去,迟早危及性命。

所以,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杀死白荆,从他身上拿现成的解药。

谢行服下解药之后,尚需时间调息,天色渐暗,我拾了些柴火沉默不语地生了一堆火,一时间心中有些郁结。

不知过了多久,我坐在篝火边闭目养神,忽然一个声音道:“陆姑娘,如果你此刻实在想哭的话……”

我一睁眼,看到不知何时坐到我身侧的谢行,他盯着火堆,红着脸却强装镇定道:“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靠。”

我一愣,顿时有些讶然。

我七岁那年被教主捡回魔教,便是在那时候认识的白荆。

魔教养人,如同养蛊,教主喜欢挑些有武功底子的小孩养在一起,让我们相互厮杀,赢了的才能活下来。

我在魔教十年,为了活下来,杀死的人不计其数,但是一直没能杀得了白荆。

十年下来,我们拼杀了无数次,输赢对半,渐渐地,我们除了是对手之外,仿佛还多了一些其他牵绊。

可我到底还是杀了他,杀得干净利落。

说到底,我与谢行一道,只不过是图谋钱财,他大部分时间都昏迷着,我们不曾交过心。我实在没想到,他竟能懂我此刻的心情。

我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冷血无情,对待同门师兄如此心狠手辣。”

谢行偏头想了想,认真道:“你不杀他,他便会杀了你。若是我处在陆姑娘的位置,恐怕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我默然无语。

许久后,谢行又道:“其实,与其沉溺于过去,陆姑娘不如好好想想从今往后当如何。”

他指了指我从白荆身上搜出来的药瓶:“你如今杀了白荆,便算是彻底背叛了魔教,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都是一样的。”

“什么?”

我低下头去,随意地找了根棍子扒拉火堆:“我七岁之前,每天最怕的就是被冻死、饿死在街头。七岁之后,我入了魔教,又开始担心被对手杀死。反正每天都是朝不保夕的,同以前也没什么差别。”

“以后都不会了。”良久后,谢行轻声咕哝了这么一句。

我听得不是十分真切:“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如今还算富裕,自然不必再为生計担忧;功夫也尚可,即便是魔教之人,大多数也不是你的对手了。况且……”谢行轻咳了一声,盯着火堆道,“若是实在不行,我盟主府收留你做个隐姓埋名的厨娘,还是可以的。”

他说着顿了顿,又特意补充:“毕竟,你做的豆花,味道尚可。”

我心里头忽然轻快起来。

谢行又道:“这里是试剑山庄的地盘,应当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我已给庄主递了消息,最晚不过明早,应该就有人来接我们了。”

我忍着笑应道:“哦。”

06.结账辞行

这是我有记忆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觉。

隔天再醒来时,天已大亮,而我身处试剑山庄,上好的客房之中,身边还守着个小丫鬟。

我扶着脑袋坐起来,下意识地问道:“谢行呢?”

“谢盟主在与我们少庄主商议要事呢。”那个小丫鬟欢快地道,“盟主说,陆姑娘护主有功,这几日就不用惦记着给他做饭了,先好好将身上的伤养一养吧。”

“……”

结果,谢行商议要事一商议就是三天,整整三天,我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见着。

倒是试剑山庄安排在我身边的那个小姑娘热情得很,对着我一口一个陆姑娘。

这一天,她又抱了碟瓜子来找我唠嗑:“陆姑娘,你真的只是谢盟主的厨娘吗?”

“兼贴身护卫。”我从她的碟子里捞出一把瓜子,好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那个时候,谢盟主是抱着姑娘上山来的,我还以为……”

后面她没再说下去,但是其中所含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我突然有些脸红,轻咳了一声,解释道:“那是我们盟主待下人亲厚,况且我毕竟为了保护他受了伤嘛……”

“那便好了,那我们少庄主的机会还是不小的!”

她似乎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笑得一脸满足。

我也跟着干笑了两声,然后找了个借口将她支了开去后,偷溜了出去。

我溜到山庄的后花园,远远地看见正在亭中抚琴的白衣女子。

试剑山庄少庄主沈钰,家世相貌俱是一流,难得的是,她文韬武略,非常擅长琴棋,几乎是个十全的女子。

而谢行此刻抱着剑倚着亭柱,面上是平静的神情,嘴角还带了点淡淡的笑意。

我愤愤不平,气得想用小拳拳捶树。

这商量的是哪门子的要事!

但是,不平之后,我忽然又有些难过——若我是个男子,恐怕也无法拒绝像沈钰这样的姑娘吧。

我回到屋里,黯然神伤到晚上,终于下定决定,抱着一沓账单去找谢行。

碰巧他一个人在屋里,见到我还颇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辞行的。”我说,“试剑山庄戒备森严,如今有沈钰在,你应当不会再遇到什么麻烦了。我跟在你身边也不方便,不如就此别过吧。”

我说着,把账单推过去:“这是账单。”

谢行的笑容一凝,默然无声地将账单接了过去,看了半晌后,忍不住皱起眉道:“七千二百一十五两?”

“我给你当了十二天贴身护卫,六百两一天,总共七千二百两。”

“那这多出来的十五两是?”

“不是你当初说,要出三倍的钱买回自己的命吗?”

谢行不敢置信道:“怎么,你们魔教如此潦倒吗?武林盟主的一条命居然只值五两银子?”

“已经算贵的了。”我掰着手指数了数,“差不多是我接到的任务里最贵的了。”

“……”

谢行花了好大力气才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想了想道:“只是,如今我身上也没带这么多钱,不如给你立个字据,劳烦你自己跑一趟,去我谢家的钱庄取。”

他说着,大笔一挥,真的就给我开出了一张字据。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闷,我默然无语地接过字据,转身要走时,却被谢行叫住了。

我心中莫名一喜,却还是一脸平静地转回去,问道:“怎么了?”

他慢悠悠地从袖中掏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递给我,看着我一脸不解,解释道:“断肠丸的解药,一天一颗,一共七颗,全吃下去才算解了毒。”

“……哦。”

我就这么一个人下了山,一路上都闷闷不乐。

然而,我这种阴郁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我下山不久,就见到了一个熟人。

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我低下头去,虔诚道:“教主。”

他冷笑道:“原来你还记得我这个教主。我以为你早就忘了我,也忘了自己有着什么样的任务。”

我立刻单膝跪了下去,道:“属下从未忘记……杀了白荆,也是为了取得谢行的信任。”

“这样最好。若是取不到江湖令,你提头来见!”

“是!”

07.辞行才怪

对于谢行在我辞行时没有出言挽留这件事,我多少有些郁结在心。

我在山下想了一夜,覺得这主要是因为我本来跟在谢行的身边,能赚一万八千两,如今却硬生生少了一半,我不甘心。

于是,隔天,我就悄悄潜回了试剑山庄。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我不但没见到谢行,连沈钰也不见了。

先前照顾我的那个丫鬟道:“谢盟主与少庄主昨夜便带人下山了,好像是去什么无留山。”

顿了顿,她又有些不解:“怎么陆姑娘昨夜没有同他们一起走吗?”

“哦,我下山为我家主子买豆花去了。”我随口敷衍道,心下却一沉。

无留山,正是传言中上一任武林盟主身死的地方——他们恐怕是去找江湖令。

我没再说什么,随便找了个由头向她辞了行,转身去追谢行。

好在谢行与沈钰带着一群人,走得并不快。

我不到半日就追上了他们,彼时他们正要休息,谢行抱着剑靠着一棵树刚坐下,沈钰笑盈盈地递过去一个水袋。

“……”

我想了想,决定不露面,偷偷跟着他们。

这一路上,沈钰一行人遭到不少截杀,而我躲在暗处,主要负责远程清除威胁到谢行安全的人,以及在沈钰靠近谢行妄图与他有身体接触的时候,假装成杀手抛几个暗器,让他们保持安全距离。

这当然不是出于私心,只是因为我们魔教中人,一天不跟江湖正道作对,就憋得慌。

如此到了第九日,他们终于到了无留山下。

变故也是在这时候发生。

一早埋伏在山路边的魔教中人涌了出来,沈钰下意识地要去拉谢行的手,被我一枚银镖隔开,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战。

我趁乱跳入战场,拉了谢行就跑,谁拦路就砍谁,一路将他拉到了安全的地方才停下来。

然后,我才觉得自己有些冲动。

偏偏谢行还要一脸无辜地挑着眉问:“陆姑娘不是九日前就与我辞别了吗?”

我红着耳根辩解道:“我后来想了想,收据什么的也不靠谱,万一你家钱庄觉得我造假怎么办?”

谢行软绵绵地哦了一声,难得笑得眉眼弯弯:“那么故意不让沈钰同我接近,也是为了钱?”

“……”

“是这样没错。”我严肃地强调,“只是为了钱而已。”

“那么,”谢行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这些日子一直给魔教传信,差人提前埋伏在无留山下,也是为了钱?”

我一愣,谢行看着我道:“若我没猜错,魔教教主陆行楷,此刻也到无留山了吧?”

08.再次跳崖殉情

我觉得谢行这个人实在太过狡猾。

这些日子,我偷偷跟在他的身后,他都知道,却一直不说。我偷偷给魔教递信,暴露他们的行踪,他也知道,却还是不说。

“所以,江湖令在无留山,其实是假的?”

“是真的。”谢行笑看着我道,那笑容却莫名刺眼。

“我知道你眼下不相信我,但是,我既然答应过你,必然保你性命……”我咬牙道,“我知道另有上山的路,我带你上山。”

谢行一双深邃的眸子探寻般地看着我道:“九姑娘,我有时分不清你到底是魔教的,还是正道的。”

话是这么说着,他到底还是跟着我上山。

我却抿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既非魔教,当然也算不上正道,我只是觉得,人的命应该攥在自己的手里。

当年我七岁,是个街头的乞儿,若非陆行楷把我捡回魔教,我恐怕就要被饿死了。但是,我也不感激陆行楷,他把人当作蛊虫养,打架输了会死,任务失败了会死,事情做得不顺,他的心意也会死。

从七岁一直到如今,我每天最怕的就是死去,想得最多的便是如何活下去,于是恨意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害怕中滋长起来——我有多想活着,就有多恨陆行楷。

偶尔我也恨自己,这么多年,却始终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这回不一样,我知道沈钰带着的那些人并不只是试剑山庄的人,其中还有不少乔装打扮的江湖高手。

我杀不了陆行楷,可我能够借刀杀人。

陆行楷想要江湖令,而我想要他死。

我带着谢行刻意绕了远路,到无留山顶时,那里已是一片血海,几大高手围攻陆行楷,他已是强弩之末,一身血衣,血灌瞳仁。

不巧我与谢行刚一上山,就落入了他的视线里。

他双目赤红地向我们攻过来,我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挡在谢行的身前,硬生生地挨了一掌,顿时感到口中一阵腥甜。

也正是这时候,沈钰长剑一出,当胸而过,将陆行楷穿了个透心凉。

他在我的面前倒下,望向我时,眼中还带了几分不敢置信。

而我眼前一黑,被谢行稳稳地接到怀里。

良久,一位年纪稍长的前辈道:“如今既然魔道已除……”

他话未说完,沈钰打断他道:“不,魔道还未除清。”

我心中一惊,顿觉不妙。

果然,下一刻,沈钰的剑尖指向了我:“这位不就是魔教排行第九的陆初久吗?”

她说着,目光却是望向谢行:“盟主长久地带着这么一位魔教妖女在身边,不知所图为何?”

我突然明白过来,沈钰的目标恐怕不在于我,也不在于谢行,而在于江湖令与盟主之位。

当前局势,沈钰势众,而我与谢行临崖而站,他又失了武功,我们无论如何都没有胜算。

我心下一横,已有了打算,冷笑道:“我如此苦心孤诣,自然是为了杀他!”

说完,我一掌劈向谢行,却在快要沾到他的衣角时,转身跌落山崖。

我们魔教之人,最会精打细算,能活一个算一个。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我跌落半程,忽然觉得有人拉住了我的手腕。

我一睁眼,是谢行,他眼中带笑,竟还在开玩笑:“陆姑娘,殉情的话,得有两个人才行。”

“你怎么……”

呼啸的风声中,他把我揽进怀里:“有一件事我要说给你听,你和沈钰之间,我一直相信你。”

09.情依旧没殉成

我和谢行到底没能殉情成。

他一早就解了化功散的毒,凭着一身好功夫,让我们最终都活了下来。但是,我伤得不轻,于是只好换他照顾我。

我有些无奈:“你何苦被我拖累?”

他不答反问:“在无留山顶为何要那样说?”

“我若是落在他们的手中,必死无疑,若是跳下山崖,反而有一线生机。”

谢行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良久,我在他如炬的目光中败下阵来:“那里不全是沈钰的人,若你与我撇清关系,也能……”

他忽然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

“我只是突然觉得,请你当我的贴身护卫,这笔钱花得很值。”

我不明所以。

“陆姑娘,若是魔教要杀你,悬赏多少银子?”

“……三两吧。”

谢行明朗地笑道:“那我出一百倍的价钱,我们再做一桩交易如何?”

“好。”

这次我在昏沉间睡过去,头一次觉得放心。

再醒来时,我已身在客栈之中。

我的床前搁了一方半透明的屏风,屏风后头是些绰绰的人影,而谢行守在我的床边。

我向谢行点了点头,在他的搀扶下起身走到屏风前,缓缓地褪下衣衫,露出了左肩。

沈钰与陆行楷都不知道,真正的江湖令并非死物,而是文在我左肩上振翅欲飞的一只红鹤。

他们纷纷向我作揖:“江湖令主。”

我拉上衣服,走出屏风,冷声道:“当年我父亲死于陆行楷之手,命丧无留山。我在魔教潜伏十载,终于得报父仇。如今魔道已除,那便只剩下……拔除内鬼了。”

10.盟主夫人

后面的事情,我不甚清楚,都是谢行在处理。

外头都说,所谓魔教妖女其实是上一任武林盟主的女儿,更是当年老盟主留下的江湖令。

江湖令一出,武林盟与千机楼结成同盟,沈钰的野心败露,试剑山庄再难成气候。

于是,一夕之间,我从万人唾骂的魔教妖女变成了江湖令主。

但我有些心虚。

事实上,我当然不是什么武林盟主的女兒,肩上的红鹤,也是在无留山下时,谢行替我用石蒜花汁文的。

至于真正的江湖令,早在当年上一任盟主故去时就被毁了。

是谢行亲手毁了它,他也因此成了最后一个见过真正的江湖令的人。

而所谓的江湖令重现,不过是他设的一场局,为的便是铲除武林中早有异心的试剑山庄,能够顺便诛杀陆行楷,反而成了意外之喜。

但是,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我与谢行的合作便算到头了。

我一时有些难过,想了想,还是决定趁谢行尚在繁忙之中,不告而别。

但是,我一拉开门,便看到多日未见的谢行。

他笑看着我:“走之前都不同我先清算工钱吗?”

果然,他还是没有出言挽留我。

我吸了吸鼻子,恹恹地跟着他走到桌边,看他拿出两张字据:“分别是一万八千零十五两和三百两,核对一下?”

“不用了!”我把字据收入袖中,转身就要走。

“那么陆姑娘,再与我做一笔交易吧。”

谢行说着,掏出一张纸摆到我的眼前:“这是我盟主府的地契。”

他又掏出一本本子:“这是我谢家钱庄上个月的账簿。”

他看着我:“这次聘你留在盟主府,每天早晚给我做豆花吃,报酬是武林盟主夫人之位,如何?”

我愣愣地看着谢行,他身后的房门未关,望出去是星辉灿烂的天幕,但他一双眸子比天上的星星还好看。

许久后,我听到自己轻声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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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味豆花花非我
媳妇跳井
鹊占鸠巢
三千门客不识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