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冰的夏天，是不完整的

殳俏

所谓的中国人重保养，不吃寒冷之物，这种习惯来自于明清。我们更早的老祖宗唐宋人士相对来说开明很多，生活跟现在的欧美人别无二致。

唐朝人最得意的冰品发明是酥山，所谓“酥”，是指奶油、黄油一类的乳制品，最诱人之处便是细腻滑润，所以便有“天街小雨润如酥”这样的句子来描述雨点之轻柔。而酥山与酥不同，是用冰窖制作出来的纯奶油冰激凌。当时拥有私家冰窖的人家当然不会多，所以酥山的大批量制作也仅限于大富之家和宫廷。高规格的宴会上少不了酥山的助兴，并且酥山的体积越是大，显得这场筵席的档次越是高。

试着想象一下，那一大盘子华丽的纯牛乳冰激凌，高耸地堆积在镏金的盘子里，如雪如晶，让宾客们恍然觉得，自己在大暑天竟然见到了险峻的雪山！有人赞说：“或危或峻，其势参差，隐映陆离，疑雪岫之座窥；乍辉乍焕，其色璀璨，灼烁皓辟，与玉台兮相乱。”而酥山看上去雄伟壮观，入口的感觉却是松软润滑，并且甜丝丝的，叫人一尝就喜欢。所以平民百姓就算没有机会在暑热天吃到富贵人家自己做的酥山冰激凌，到了寒冬腊月，就利用自然寒冷的天气来做些小规模的迷你酥山过瘾。

看这些爱好美食的唐人，大冬天照样吃冰激凌不误。而且爱好酥山的人一多，关于吃酥山的各种讲究也就纷纷出现了。有人说，配酥山最好的饮品是上好的小龙团茶；有人说，白色的酥山过时了，最时髦的是用“贵妃红”或者“眉黛青”染出来的红色或绿色的酥山。

酪是另外一種唐宋人士喜爱的冰品，也就是半凝固状的甜味奶酪。当时比较流行的吃法是“糖酪浇樱桃”。因为唐宋樱桃成熟的季节，正赶上酪农大量制作新酪的时候，所以把采摘下来的新鲜大个的樱桃去了核，浇上味道浓郁的奶酪和蔗糖浆，放在琉璃盘子里吃，是当时初夏最具有人气的一道甜点。“金盘乳酪齿流冰”，当然，这糖酪浇樱桃自然也要经过冰镇，否则风味就差了些。在唐代，有些贵族人家在夏天举行宴会，一次就能吃掉十几棵树产出的樱桃，甜乳酪也要用掉好几斗。

比起爱吃奶油类冰品的唐人，宋人更喜直接吃雪吃冰。如果家里有冰窖，就把前一年的冰雪冷藏起来，到了夏天拿出来做刨冰吃。宋朝的市面上也有不少卖冷饮的店家，到了夏天就供应“绿豆甘草冰雪凉水”“雪泡豆儿水”“雪泡梅花酒”，这些名字现在听起来还是颇能打动人的冷饮芳名。而其中最讲究的则是“蜜沙冰”，即浇上了蜜和红豆沙、绿豆沙的刨冰，听上去是不是很先进？当时的上流社会最流行吃刨冰，有的上面浇桂花卤，有的上面浇玫瑰卤，有的则直接浇乳糖浆，有时候主人心情一好，还会让家臣去家门口的街上分给路人吃自己“滤蜜调冰结绛霜”做出来的独家配方的刨冰，听上去真是一种浪漫的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