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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列克谢耶维奇的复调式女性书写

2019-07-25刘一星

北方文学 2019年18期
关键词:阿列克谢耶维奇阿富汗士兵

刘一星

S.A.阿列克谢耶维奇出生于1948年,在2015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她曾在自己的作品中记录第二次世界大战、苏联阿富汗战争等重大历史事件,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委员会赞颂她的复调书写,称其是对我们时代苦难和勇气的纪念。

前苏联学者巴赫金曾经提出过“复调小说”的概念。“复调”本身是一种音乐术语,用在文学领域中是说作品中具有众多独立的声音和意识,每个声音和意识都有着同等重要的地位和价值,它们并不受到作者的统一意识控制,而是平等地各抒己见。在巴赫金看来,复调小说的重点就在于叙述声音众多,但是它们彼此独立而又不融合。

阿列克谢耶维奇在纪实文学作品《锌皮娃娃兵》中娴熟地运用复调书写的手法,平等地给予每一个声音展示的机会,同时,她的复调书写有三个明显属于她自己的特征:记录历史的真实性,人物身份设置的多样性,反战主题的完整性。

一、历史真实

阿列克谢耶维奇称自己的作品是“文献文学”,用与当事人访谈的方式书写自己的纪实文学。《纽约时报》曾经评论她的作品是“每一页都是奇异而残忍的故事”。

在《锌皮娃娃兵》里,阿列克谢耶维奇整理了阿富汗战争亲历者的口述材料,从另外一个角度展示了战争的残忍和丑恶。1979年12月,苏联中央政治局签署了一个秘密决议,批准出兵阿富汗。他们对外宣称要去帮助阿富汗人民建设社会主义,事实上却是以侵略者的身份踏上了阿富汗人民的土地。这场战争一打就是十年,十年战争中,苏联国内官僚体制当中腐朽不堪的缺点日渐暴露,形式主义泛滥成灾,苏联士兵在阿富汗的生活一年比一年艰难。直到1988年4月,苏联签订《日内瓦协议》,正式宣布开始撤军。这场战争中,苏联士兵大约有46万伤病,阿富汗有将近一百万无辜平民死于战火,六百万人逃离家园沦为国际难民。

阿列克谢耶维奇为这部作品命名为“锌皮娃娃兵”。在苏联阿富汗战争中,苏联士兵大部分都是16到20岁的孩子,他们阵亡之后都被装进锌皮棺材悄悄运回国内,以“车祸”“溺水”“意外坠落”等伪造的死亡理由送回家乡,名副其实地变成了锌皮棺材里的娃娃兵。

在这部作品中,有参与过战争的苏联士兵坦言,他们在阿富汗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谁第一个开枪,谁就能活下去。”被派到阿富汗救治伤员的女护士至今还生活在对那场战争的恐惧中,甚至为此害怕着街上儿童的打闹。阵亡士兵的父母不愿意相信国家运回来的锌皮棺材里躺着自己原本活蹦乱跳的淘气儿子,他们哭道:“我们没有任何病,可好像已经是死人了……”这些人的故事固然有艺术化的成分存在,但他们对于战争的描述和恐惧都是真实的,十分富有感染力和影响力,阿列克谢耶维奇直面战争灾难,排除万难,最终写下了这部真实反映苏联阿富汗战争的伟大作品,还原了历史。

二、人物设置

复调书写是阿列克谢耶维奇最大的创作特色。在《锌皮娃娃兵》中,她在序言中说“我再也不愿写战争了”,此外这部作品里几乎没有作者本人的声音出现。她通常是通过采访和录音的方式来记录被采访者的口述材料,然后再用文字整理出来。她的受访者有参战的士兵和军官,有阵亡士兵的父母和情人,有护士、医生、公务员,他们身份各异,但都受到战争的巨大影响,终生不得解脱。

有些参战的士兵和军官们没有在阿富汗阵亡,有幸回到苏联国内,但却日日夜夜生活在战争后遗症里。因为国内新闻里虚假的报道和苏联政府高层刻意的隐瞒,苏联人民以为他们在阿富汗钓鱼、晒太阳和赚大钱,瞧不起他们去别的国家“耀武扬威”。他们中有的每晚都做噩梦,梦见在战壕里死在自己身边、缺胳膊少腿甚至是被炸成碎片的战友,梦见自己杀害的无辜阿富汗平民。他们在阿富汗杀了人,却不是为了维持正义。这些士兵活在忏悔与痛苦里,耳边永远响着战歌和炮火声,无法像其他人一样正常生活。

那些失去了心爱儿子的父母,日日夜夜哭泣。有一位母亲在采访中回忆自己的儿子,她的孩子从小接受着伟大的爱国主义教育,内心充满正义感和责任感,从军以后也努力做到最好,想让母亲为他骄傲。这是一个放在任何境地下都会被称赞的优秀男儿。后來他被派到阿富汗驻兵,在阿富汗经历的事情完全冲击了他原有的世界观和信仰,他在那个炎热的夏天忧郁、痛苦地给母亲写了人生中最后一封信,他说:“如果我能熬过这个夏天,我就回来。”他在那个夏天结尾的时候死去了,可母亲却信守承诺,至今仍旧在等他回来。

那个天真地以为苏联人民在帮助阿富汗人民建设社会主义的女职员,选择离开将要结婚共度一生的未婚夫,只身申请前往阿富汗。她在阿富汗没有见到她想象中的和谐友好的场景,没有在阿富汗实现自己的国际主义伟大梦想,这里遍地尸体,战火纷飞。更残忍的是,这位原本天真美好的苏联女人,在阿富汗沦为军妓,每日听着其他女人的调笑。那些女人已经在军营里待了一段时间,她们告诉初来乍到的她和哪一位大兵睡觉能获得的利益更多。她期待着回国,却在日复一日的等待当中失去了希望。

阿列克谢耶维奇在作品中设置了众多不同身份的人,让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够平等地发出自己的声音。每一个人不同的战争故事共同构成了这场人为灾难的图景,叙述人的身份各不相同,都是时代大背景下的小人物,这些小人物虽然看似命如芥子,众声喧嚣,但却容纳着历史之须弥:他们共同组成了这部悲壮的多声部歌曲,在书写自己的苦难人生的同时,也写下了世界灾难的残酷记忆。

三、完整主题

在《锌皮娃娃兵》中,每个叙述人的故事都有一个小标题,每个故事都能成为一个独立的存在,似乎整部作品的结构和内容是支离破碎的。

事实上,这部作品里每一个看似独立的故事都是经过整理之后呈现在这部作品当中,每一个故事的选择也都隐含着作者本人的价值取向,“当整部作品的内容均被采访者的叙述构成时,作者的艺术视觉、思想状态、情感倾向究竟是不存在还是藏而不露?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谈到创作中的作者时说,镜子般的反映固然是消极的、机械的,但真正的艺术家不可能是这样的。那么,没有对话、没有议论、没有抒情的情况下,作者的主观情感倾向如何显露?我们认为,隐含主题就是作品的灵魂。”(1)

《锌皮娃娃兵》当中,参战士兵在自己的故事中不停地忏悔,“我们在那边杀了人。”在阿富汗救治伤员的女护士,她被威逼利诱地带入阿富汗,经历了许多可怕的事情,在阿富汗患上了心脏病,在生孩子的时候差点死去,她哭泣着说:“为什么我只能想起可怕的事情?”更有阵亡士兵的母亲,她的哭嚎与悲痛穿过文字直达人心,每一个看到她的话语的人都能听到她的痛哭。

这些众多声音看似纷纷扰扰,实际上却完整地组成了一幅大时代背景下的完整图卷。残酷无情的战争本身,指挥频频失误的战争指挥,无奈妥协的苏联士兵,痛失亲人的军人亲属,被卷入战争、无辜被杀的阿富汗平民,每一个人都是这幅画卷的重要组成部分。

此外,作品还有一个隐藏的伏笔,这部作品分为“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三个大部分,每一部分收录的是不同的故事,这是借用圣经中“创世”的隐喻。最为残忍的是,这些苏联士兵本以为自己是要去创立一个“崭新的”、“在苏联帮助下成立的”、“社会主义的”阿富汗,他们原本以为自己是去“创世”,到了阿富汗才发现,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创世者,而是毁世者。

阿列克谢耶维奇用第一人称忠实记录了亲历阿富汗战争的苏联士兵以及他们的妻子、父母、孩子的血泪记忆。苏联阿富汗战争结束后,这些战争亲历者们并没有能够从战争的阴影中摆脱出来,他们的内心仿佛仍旧生活在战火蔓延的时期。她的非虚构书写极具特色,聚焦战争亲历者的心灵苦难,展示了她一直在坚守的反战主题,以及富有女性温柔的人道主义精神。

从理论上来讲,女性书写本身就是对男权霸权的一种挑战。阿列克谢耶维奇选择与掌权者不同的视角来书写阿富汗战争,她因为真实记录战争而被禁止公开露面,因为书写战争另一面而被告上法庭,但她从来没有因此放弃。她创造的是一种全新的复调书写模式,上面深深印刻着她的烙印。这个从未经历过战争的女性,通过自己的采访、记录,聚焦战争,聚焦受害者,聚焦这个时代永恒的主题:和平。

注释:

王成军,石宇博.复调叙事诗学与阿列克谢耶维奇的女性书写的创新[J].美与时代(下),2017(01):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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