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晚报副刊与都市散文发展
2019-07-25刘茉琳
刘茉琳
摘要:报纸副刊一直是现当代文学发展的重要阵地,在当代广州都市文学的版图中,甚至在全国都市文学的版图中,《羊城晚报》“花地”副刊都是不可忽视的重镇。考察羊城晚报“花地”副刊对于研究广州都市散文发展以及考察整个当代文学散文发展都有重要的积极意义。
关键词:《羊城晚报》“花地”副刊 广州都市散文
在广州都市文学的版图中,甚至在全罔都市文学的版图中,《羊城晚报》“花地”副刊都是不可忽视的重镇,对于《羊城晚报》“花地”副刊的研究尤其是其中都市散文的研究,正是考察广州都市散文发展的好阵地。
《羊城晚报》创刊于1957年10月1日,是陶铸主持创办的1949年后的第一张大型综合性晚报,是我国晚报传统的“三大晚报”①之一。《羊城晚报》的多年来保持鲜明独特、新鲜活泼的风格,其特殊的“晚报”性质决定了报纸更贴近于市民生活,有了更多从容的气质。《羊城晚报》创刊之初的宗旨是“移风易俗、指导生活”,“寓共产主义教育于谈天说地”,在1957年的时代氛围中,“移风易俗”以及“谈天说地”已经是相当有勇气的办报新思路,足见其开创精神。1980年《羊城晚报》复刊,办报方针调整为“反映生活、干预生活、引导生活、丰富生活”,在20世纪80年代南方改革开放的大环境中重振报业雄风。多年来,《羊城晚报》贴近时代、贴近读者、贴近生活,采编精良,作风严谨,《羊城晚报》“花地”副刊更是招牌版面,不仅是广州市民的重要精神食粮,也为全国各地的文学爱好者所熟悉。“花地”副刊特征鲜明,文章格调高、品位高、质量高,注重情感性、知识性、趣味性,在报纸副刊走向窄化的年代里,“花地”副刊一直屹立不倒。
1980年复刊时,《羊城晚报》总共只有对开四版,副刊却占了两个版:一个是文学副刊“花地”,一个是综合副刊“晚会”,足见当时副刊在的重要性。20世纪80年代《羊城晚报》也正是靠副刊,尤其是“化地”副刊在全国打响名声。翻看当年“花地”的版面,会发现许多当时全罔的大作家都不会吝啬于将自己的文章发表在这里,而许多当年在“花地”副刊发表文章的年轻作者今天已经是卓有成就的知名作家,可见“花地”副刊在培养作者、发表作品方面独具慧眼。同时,“花地”副刊特别注意培养本土作者,彰显广州都市文化,精神风貌,所以,多年积累下来,“花地”副刊培养了为数众多的广州都市散文作者,也收获了许多精彩的广州都市散文篇章。
一、“花地”与广州都市散文
“花地”,一片属于花城的园地,在广州真有“花地”这么个地方。明代开始有居民在广州“花地”开荒植花,最初这里的名字是“花埭”(“埭”为土堰之意),后谐音慢慢就变成了“花地”,《羊城晚報》这土生土长的名字引来做副刊名字,这片花地果然有着广州本土的精神养料,与广州血脉相连,成为广州都市文学的花同。
(一)“花地”副刊的版面与文章
报纸与书本不一样,报纸每日细水长流,“花地”副刊的版面分布相当有特色,分析这些年来“花地”副刊版面在每一周的分布情况大致如下:周一是“花地”小小说,主要刊发三篇以内的短篇小说,文章在一千字左右或更短。周二“花地”为综合和连载两个栏目。周三是“花地”大家小品。周四是“花地”纪实,设有“提前怀旧”“人在他乡”和“小说连载”。周五“花地”专栏,主要有“课堂作文”“自由落体”“社会观察”“校同达人”“迷你小说”,还有就是“小说连载”。周六是“花地”艺术与论坛。周日一般是小说。从以上的版面分布可以看出来,“花地”副刊现在每日占据的版面不多,但坚持每日有版面,且形式多样,保持其丰富性与生命力。主要文学形式可分为小说、散文与纪实或者文化讨论。其中,散文类作品是“花地”文学最重要的形式。尤其是周二的综合“花地”以及周三的大家小品,往往是非常优秀的散文作品,题材也集中于都市散文。
多年来,“花地”副刊的编辑已经变更数届,但是用稿基本原则却相当统一,“花地”副刊的文稿总是通俗性与美文感并存,文章内容丰富,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稿件能反映现实生活,能展现作者观点,总体而言言论尖锐但没有攻击性,作者、编辑、读者之问形成了非常优良的阅读习惯与阅读默契。
(二)“花地”副刊的作者与读者
“花地”副刊要百花齐放,必然需要不同的作者来支持,可是不同作者风格迥异又如何统一在不同的版面风格中呢?综观这些年“花地”副刊的文章风格,可知历届编辑坚持着和而不同的审美理念。
这些年发表在“花地”副刊来自全国知名作家的作品非常多。1957年至1966年问有杜埃、唐弢、俞平伯、吴晗、郭沫若、巴金、周瘦鹃、冰心、老舍、周立波、夏衍;1980年《羊城晚报》复刊之后有戴厚英、严文井、高晓声、黄宗英、黄永玉、贾平凹、陈忠实、端木蕻良、杨沫、峻青、孙犁、汪静之、陈若曦、韦君宜、王蒙、汪曾祺、徐迟、叶永烈、池莉、刘心武、邓友梅、余秋雨、舒乙、阎连科、韩少功、铁凝、蒋子龙、李敬泽、余华,等等。以上不完全统计的作者中,1966年之前的全部是现代文学史上的大家,20世纪80年代之后的也都是当代文学史上响当当的名字,他们风格迥异,各有写作追求,可是都在“花地”副刊上开过花,为“花地”副刊文章的高水平、丰富性贡献了力量。
如果说“花地”副刊以自己的坚持与水准吸引了全国优秀的作家,那么“花地”副刊更宝贵的工作是培养了大量的本土作家。这些年来“花地”副刊邀请过陶铸、红线女、吴有恒、刘斯奋、陶斯亮、金敬迈、饶芃子、黄天骥等人写文章,这些名字同然给“花地”副刊增加了砝码,但“花地”副刊更是不遗余力地支持本土作家的成长,培养本土文学,发展广州都市散文。
翻翻“花地”副刊的文章,陈国凯、刘斯奋、林贤治、筱敏、吴有恒、雷铎、伊始、秦牧、何龙、张梅、陈志红、肖复兴、罗韬、邹镇、黄咏梅、费勇、熊育群、吴小攀、郭小东、陈宇航、林岗、吕雷、谢望新、鄢烈山、肖建国、李清明、廖红球,等等,这些作家或者一直得到“花地”副刊支持,或者从“花地”副刊开始自己的文学征途。
陈罔凯曾经有一篇发表在“花地”副刊的文章,题目是《我从“花地”来》,文章中写道:“‘我从花地来!——这是许多年近中年的广东工农作者的心声。如果把《羊城晚报》的‘花地副刊比喻为一块阳光洒满、雨肥丰足的沃土,那么,许多业余作者——特别是工农作者——就是在这块沃土上发芽抽叶,开花结果的。”②陈国凯是1976年后“花地”副刊的作者,后来慢慢成长为全闫知名的作家,他的回忆很能说明“花地”副刊几十年来对本土作者的培养与支持。
陈罔凯在文章中特别提到了“业余作者”群体,尤其是“工农作者”。社会发展变化,不管是当年的工农作者,还是今天的“打工写作”,他们都是“业余作者”,如陈罔凯所言:“我最难以忘怀的是‘花地‘不拘一格降人才的编辑方针和正派的编辑作风。如果没有这种正确的编辑方针和正派的编辑作风,‘花地就不会享有这么高的盛誉,也不可能培养出众多的文学新人。”正如陈国凯所言,“花地”副刊不拘一格的用稿原则正是普通作者、业余作者得到培养与支持的基础,同时,“花地”编辑也承担了培养作者的责任,这些作者这些文章许多都是都市散文,因此“花地”也就成为广州都市散文的一大阵地。广州都市散文之所以发达,一方面是作者努力,同时也与读者的热情密不可分。报纸阅读并非藏之山林,而是要求当下的阅读有效性,如果读者不喜欢,必然被毫不留情地淘汰,因此相较于躲在书斋里的书写,“花地”副刊的散文作品有了更多对于读者阅读期待的回应,文章里的情感因素、本土体验都做到了维护读者群体。
所以,“花地”副刊在广州都市散文的发展中,不仅仅是一个平台,一个载体;它同时还肩负着培养作者、支持作者以及熏陶读者、培养读者的工作,广州都市散文才真正被赋予了生命,与羊城息息相关。
二、“花地”副刊散文的广州精神与岭南审美
广州都市散文承续着岭南文学一直以来的审美血脉:求真务实、简练优美。古代,岭南被视为南蛮之地,发配之地,可是相对内陆较为偏远的地理位置,保证了广州思想精神上的独立与求真。漂洋过海、艰苦“稳食”③的经验更造就了广州人务实的精神世界。
(一)求真务实的广州精神
木心曾说:“五四以来,许多文学作品之所以不成熟,原因是作者的‘人没有成熟。”④大多数评论家都强调“五四”提出了发现人、解放人与立人,但同时评论家也关注到关于“人”的命题并没有在以后的文学史与文学批评中得到足够的重视。实际上任何一种文学作品背后都需要“人”的支持,“人”的精神世界的成熟度决定了文学世界的核心。
林贤治在“花地”副刊的散文《写在风暴之后——献给父亲》中写道:“当斗争的哲学一旦成为唯一的哲学,最高的哲学,‘运动便颠连起伏,没有已时;我们也只好随之颠沛浮沉,命运叵测。”这样的文章背后站立着的正是鲜活的人、大写的人。他写道:“向往的日子终于到来了,一种探索、开拓、创造的空气,在坍塌和残存的栏栅上面弥漫开来。十亿人开始重新寻找自己。”⑤这种带有历史痛感的文字正是成熟的作者才能书写出来的,而这种成熟的重要标志就是“求真”,这种求真不仅在作者的创作中得到展现,还需要在“花地”副刊的编辑手里得到传递。
广州的包容精神在一线大城市中尤显温暖,给年轻人、外来者带来更多机会,这也造就了“广州人”的复杂性。在广州都市散文的世界里,当然有土生土长的广州人,但若要考察“祖籍”,很有可能很大一部分都不是广州人,只是这么多年的广州生活,早已有大量外地人把“精神原乡”安放在了广州,广州以其特有的包容性把外地人同化成了“新客家广州人”,他们的精神与广州本土精神相融合,给广州本土精神带来了更多的丰富性,也提升了本土精神的文化艺术,不过通过“花地”副刊观察广州都市散文就会发现,不管是老广州,还是新客家,优秀的广州都市散文都从不同的角度呈现了广州“人”的精神,广州人精神里的求真务实,也就成为“花地”副刊广州都市散文的一面旗帜。
(二)都市散文的文体自觉
在认识到“花地”副刊上发表的广州都市散文有求真务实的传统之后,更需要强调的却是都市散文的“文体自觉”,“真”固然是散文创作重要的核心,但不足以构成成熟的散文文体。
郭小东发表在“花地”副刊的散文《四月绝响》中是这样写“非典”的:
“非典”袭击人类,并非空穴来风,瘟疫的爆发,总是与人类的某些行为相伴相随。这是不争的事实。虽然不能肯定是人类直接制造了“非典”病源,但一定是人类自身的意识和行为亦即居心使“非典”得以流行和肆虐,不管这种居心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动机和安排,“非典”在袭击人类之后的种种表现,都告诫人类必须重新审视自己同时反省检讨过往的一切。⑥
“非典”肆虐全国,尤其是重创广州的时候,与这一话题相关的散文数不胜数,但是那些仅仅停留在描述事件的散文很快就烟消云散,与报纸新闻相伴相生的时效性散文如果不注重散文的艺术性、文体性,不考量背后的精神性,同样很快消失在读者的视野。可是郭小东的这篇《四月绝响》是在拷问整个人类,实在质疑人类的的行为,是在忧虑人类的未來。文章从事实描述到提问追问到质疑拷问,在文体上呈现出自觉的探求,这种探求是由精神世界的需求所推动的,这样的散文才能把广州都市散文的“求真务实”真正带入到文体世界中。
(三)简练优美的岭南审美
岭南的音乐、建筑、刺绣等艺术都有自己的审美特征,相较于北方的粗犷大气、京城的繁复雕琢、江南的温婉柔和,岭南更多的是简练优美。“花地”副刊上的都市散文与京派文字风格有着明显的审美区别。如黄咏梅的《补胎人记》,何龙的《人情有味》,张梅的《棉布和花鞋》,林贤治的《写在风暴之后——献给父亲》,竹林的《小人鱼与竹子》,罗韬的《鸽迷》,费勇的《一个夜晚思绪飘渺》,等等,这些文字都很好地呈现了“花地“副刊都市散文的艺术特征。
罗韬的《鸽迷》中写道:“记得一次,夜半回来,风雨骤至,我首先想起我的白鸽,便像‘老房东查铺那样拿着手电筒去查看,伸手探之,却见鸽儿在风雨飘摇之中,一巢独温,交颈而睡,咕咕细啼,声低韵长,我的心头为之一热,觉得做只鸽儿是多么幸福温存。这不雷是一次生命价值的启示,何况于刚在‘少年钟情之年的我,是多么的动人心魄!”⑦文字传声,情景如在眼前,作者的感动也使读者感同身受。
费勇在《一个夜晚思绪飘渺》中写道:“在你之外,这个世界喧嚣着,寂寞着,但永远不会因为你而停留片刻。花在盛开,花在凋谢;河水流淌,河水干枯……都在你之外。”⑧相信我们又会感叹原来“花地”副刊的散文会如此优美,思绪能如此清澄,绝不输于任何经典的文学作品,或者可以大胆地说在“花地”副刊的都市散文里,许多都能进入文学作品的经典之林。
在“花地“副刊上发表的都市散文,更多地承续着散文里的小品文流派,显示出鲜明的类似于晚明小品文的创作风格与写作特点,即趋于生活化、个人化。这些作家都喜欢在文章中反映自己的日常生活状况及趣味,渗透着晚清文人等特有的生活情趣和审美趣向。
(四)在大众化里追求独立
贾平凹说:“20世纪90年代后,散文慢慢热起来,首先介入的是报纸上发散文,副刊全都是散文了。报纸的介入对散文发展有利有弊,利是将散文大众化、生活化,使散文更灵活短小,弊是容易轻浅和粗糙……”⑨的确,报纸副刊散文是将散文引入大众化与生活化,在散文的普及与繁荣方面有卓越贡献,可是报纸副刊的短时性与版面限制又给散文创作带来了一定的弊端,甚至套上了枷锁。纵观“花地”副刊几十年来的散文,形成了鲜明的广州都市散文的面貌,打造了广州都市散文的风格,当然这是以其中大浪淘沙的精品文章而言的。尽管受到文章需求量和发表要求等因素的限制,但“花地”副刊还是保证了文章的基本素质,甚至出现了很多超越报纸这一载体质量的精品文章。
读林贤治在《写在风暴之后——献给父亲》中的文字:“月光如水。好冷的月光呵。星群都在窗外灿烂,我独自厮守的是古老的油灯。灯焰微微颤动,吐着黯淡的苍黄的光晕。今夕何夕?我乃沉思过往的哲人对于生命的各种礼赞与感叹,沉思您的一生。”⑩从献给父亲的文字升华为对生命和哲人的思考,作者在看待历史的广度,看待现实的深度以及对美的执着追求等方面都呈现出非常优秀的审美追求与精神追求。虽然是发表在报纸副刊的大众化阅读文章,作者与编辑还是共同守住了独立追求的底线,保证甚至不断提高着“花地”都市散文的质量。
三、承岭南遗风,“花地”常繁荣
报纸副刊从诞生之初就与文学息息相关,中罔现代报刊的副刊更是半部现代文学史。广州向来执舆论风气之牛耳,如1872年在广州创刊的《羊城采新实录》、广东人孙中山、康有为,以及“舆论界之骄子”梁启超等,对中罔报刊发展影响很大。广州有适合报刊生长的土壤,故而这里也成为报业的重镇。
随着网络时代的来临,人们对报纸的需求似乎在减少,那么副刊的命运又将何去何从呢?《羊城晚报》电子报全面上线后,其“花地”副刊的文章依然保持很高的点击率,这从另一方面证明了副刊不会消失,文学不会死亡,散文更不会远去,它们只是从报纸的形态转为电子报的形态,成为上线的电子产品。新闻越来越趋同的今天,人人都是新聞发布者的时代对报业的传统新闻命脉冲击强烈,然而,新闻趋同就更需要直击心灵的文字,塑造精神的阅读。虽然形式或者会随环境时代而改变,但其内核、精神才是决定广州都市散文何去何从的关键。相信只要广州都市散文保持着求真、务实的精神,坚持与市民精神、市民生活息息相关,坚持将艺术引入生活,将生活浸透艺术,将广州文化与都市文学紧密相连,广州都市散文的“花地”就永远不会荒芜,只会越来越精彩。
①三大晚报指:《北京晚报》《新民晚报》《羊城晚报》。
②⑤⑥⑦⑧⑩羊城晚报社:《羊城晚报五十年花地精品选》,花城出版社2008年版,第606页,第509页,第70页,第276页,第130页,第509页。
③“稳食”:广州方言:讨生活。
④木心:《琼美卡随想录》,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77页。
⑨谢有顺:《散文的常道》,广东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8页。
参考文献:
[1]羊城晚报社.羊城晚报五十年花地精品选[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8.
[2]王兆胜.新时期散文的发展向度[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4
[3]谢有顺.散文的常道[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4.
[4]孙绍振.市美、市丑与审智:百年散文理论探微与经典重读[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4.
[5]木心.琼美卡随想录[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