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上的良心
2019-07-25王选
王选
1
大雪。没有雪。整个冬天似乎也没有雪。雪,留守在北方以北。
过廖家磨,和过每一条巷道没有区别。浮尘四游,万物毛糙,搓刷着十一月的空气。
遇见张永平时,是下午,虚弱的阳光搭在西侧小区的铁栅栏上。他在人行道上磨菜刀。戴一顶黑帽子,帽檐上,落了一层灰。满脸皱纹,和大西北的山川一样,起伏不平。嘴角别着一支烟,烟灰积了一寸,悬着,忘了弹掉。
他坐在自己的家当上,弓着腰,双手捏着刀背,在一块洒了水的磨石上,专心磨着刀。其实他也没什么家当。一张一膀子长的矮腿条凳,半尺宽。后腿处安了一副小轮子,条凳的“肚子”下,塑料袋里绑着一个喇叭,前腿处拴着一个水罐,外加一片磨石,一块砂轮。就没有了。
我蹲在一侧,和他说话,看他干活。他是个爱说话的人。
他在砂轮上,把豁口、卷刃的刀四十五度角,放上去,两面换着磨。铁和砂摩擦的声音,在刀刃上游走,似一万匹马用前蹄敲打草原。磨成百下之后,刀刃平整了,锈迹也退尽了。他用大拇指在刃口刮一刮,试一下还有没有卷曲的地方。还有,再补几下。好了,就搭在油石上继续磨。油石用一根橡皮筋固定在条凳面上,他骑在凳上,像骑着一匹驴,走下坡路,弓着腰,抓着鬃,满脸绷紧。这是个细活,油石得不断洒水,保持石面湿润。刀不能立得太起,否则,会铲坏石头。不能太平,平了磨不上。朝下的大拇指,和石面基本贴上,这个角度刚好。来回磨,力要匀,速度要稳,两面兼顾。磨一阵,在凳子帮上,用刀刃从上至下,轻微割一下,试试刃口的锋利程度。不行,再磨,数百个来回,刀刃顽固的钢被石头反复磨合、包容,最后平整了,锋利了。
有时候,老刀,实在钝得不行了。得开刃。一把胳膊长、微弓、两头有铁手柄、呈“工”字、中间安着一扎长钢刃的工具,钢刃有点像推刨里的刨刃。把菜刀卡在凳面上,握牢工具,用钢刃在菜刀刃口一侧铲下去,菜刀上的铁就像泥皮一样翻起,卷成花了。削铁如泥。我以前对这个词,很模糊。这一次,终于看到了一把刀刃将另一把刀,削出了泥花。一面好了,换另一面。这个过程叫“起”。我没有搞清“起”的意思。但一把刃口被蔬菜、肉类、骨头、案板反复磨损,被漫长日子反复销蚀的刀,此刻,露出了银色的光泽,在午后昏沉的光线里,让世界惊心。
“起刃”后,在一个圆形的手摇式的砂轮上反复打磨,然后用砂轮,最后,用磨石。
半个多小时后,一把生满锈迹、面目模糊、刃口卷曲的菜刀,变得刀刃锋利、通身清亮、崭新如初。多像一个为生活所累而蓬头垢面的女人,去了一趟澡堂,出来后,光彩照人。
一把刀磨得好不好。李永平说,有两个标准,一个是拿起刀,侧着看,如果刀刃是一根线,就成了,另一个是,老百姓的口碑,一把刀磨出一根线,不难,但磨出一个好口碑,不容易。
咋样才能磨好?我问。
功夫都在手上。他的手,指肚长期蘸水和石灰,满是腐蚀出的裂纹。手背上,青筋数道,肌肉凸起。
咋样掌握这功夫?
良心,把良心用在刀刃上。
2
一把刀磨好了。主人买菜去了,张永平丢下家当,送到了人家门口。
磨一把刀,六块钱。有时候,有人给五元,他也就收了。
张永平,属羊,今年四十九,大门乡长官村人。一家四口,妻子,两个孩子。妻子常年在家务地,二三亩,种点麦、玉米和洋芋,样数不多,够吃就行了。再说,一个女人家,种多了,实在务不过来。两个孩子,都在上学。家里的收入,主要靠他磨刀。除过吃喝、租房,他一月勉强能挣两千元,最好的一天,能掙二百元,有一天,二三十元。得看运气了。他挣的钱,是供孩子上学的。他舍不得用,一双鞋,穿得开胶了。
张永平磨了半辈子刀,打小跟父亲学的。父亲当年跟地下党学的。解放前,天水这一带,好多地下党,都会磨刀。既是生计,也是一种手段。磨刀的人,可以走村串巷,难以管理,他们利用这个空隙,发展党员,宣传政策,传递情报。
张永平的父亲,究竟如何跟上当时在黄土高原上穿梭的人学磨刀的,这里面的故事,张永平不知道,我也就无从知晓了。
从十几岁出门磨刀开始,一磨就把几十年磨光了。
他最远去过兰州。坐火车。那时候,火车慢,摇啊晃啊,要一天。到了,花点钱,买好材料,再做一套家当,就开始四处磨刀了。
这几年,上了岁数,怕出远门,他就在天水转悠。有时也去县上,拉着自己的“长条凳”,坐上班车,睡个囫囵觉,就到了。晚上,有时候,舍不得花钱,夏天,裹着衣服睡台阶上。冬天,天冷,睡银行的自动服务大厅,里面有空调,暖和点。
张永平说,磨刀,北京生意好,磨一把,八元,北京人讲究,刀不好使了,就磨,不像我们这里,凑合事,一把刀老得掉牙了也没有磨的意思,当然,也舍不得花那个钱。可他没去过北京。
每年二月份,春分过了,种上地。他就出门了。年年如此。
现在是磨刀的淡季,人们将就着,凑合着,到腊月里,才会磨一次刀。腊月里,大雪盖了城,他依旧拉着自己的家当,哈着白气,踩着积雪,满城行走,寻找每一把需要打磨的刀。直到腊月二十三,小年,才回乡下的家里。
磨刀人,行走是一辈子的宿命。只有行走,才能找到那被光阴磨损的刀,才能找到日子深处的光亮。
3
我说,磨刀看着容易。
张永平嘴角一挑,积了很长的半截烟灰,落了下去。看着容易,其实不是这样,磨菜刀,只是最常见、最基本的手艺,还要会磨剪子,剪子磨单面,磨不好,就废了。有时候,还要磨手术刀,这个才难,刃薄,刀小,手底下没功夫,磨一个下午,也不见效。印刷厂的裁纸刀也磨,刀刃在机器上,得站着,磨起来,费事。不要以为仅仅是一把刀,其实种类很多,磨法也不一样,得“对症下药”。
磨了半辈子刀,他还是念叨老天水的刀,原先刃具厂生产的。岷县的也不错。钢加得深,耐用,好磨。好钢用在了刀刃上,即便钝了,霍霍几下,就出刃了。磨好的刀,切洋芋,细如丝,光滑鲜嫩,水分被刀刃锁在了每一根洋芋丝上。老刀,切出的洋芋,呈锯齿状,干燥,粗硬。
一把好刀能用一辈人。
可现在好刀难寻。曾经笨重但好用的钢刀,被大量的不锈钢菜刀日渐取代了。不锈钢菜刀,轻巧,不锈,有它的好处,但老了,或者豁了口,就不好磨了。它是一个整体,开不了刃。刀搭在磨石上,不认,就“跑”了,磨来磨去,老样子。
不锈钢,很少有人磨了。磨刀的,多是老人。年轻人,不好使的,便扔掉,再换一把新的。一把刀和一个家庭之间,没有了故事,没有了温度,仅仅是个工具,它来自某个千篇一律的超市,某个千篇一律的货架,某个千篇一律的款式。不像以前,每一把刀,都有一个故事,那故事,带着过去的回忆,在案板上总是“当当当”地诉说着。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把好刀,对一个家庭的重要性,自不必言说。但在一个匆忙的粗鄙的工业化时代,刀,已没有好坏之分,只是工具。
这些年,张永平的生意日渐荒芜。半生积累的手艺,勉强糊口。
以前,天水城,还有外地来的磨刀人,生意不好,也便不再来了。
天水城,算上他,现在只有三个磨刀人了。一个七十来岁,快磨不动了。另一个五十来岁,还在磨,也不知能磨到哪一天。张永平也不知道自己能磨到哪一天。他说,磨一天,算一天吧。
我问,有没有人学你这手艺?
谁学啊,不挣钱,一年四季,风吹日晒,现在的年轻人,再说也吃不了这个苦。
那以后就没人会磨刀了?
我们一死,也就失传了。
他的一把刀磨好了,用水清洗了一下,明晃晃的刀锋,闪烁着透亮的光芒。递刀,接钱。拾掇好家当。他拉上“长条凳”,按了喇叭。“锵刀磨剪子来——锵刀磨剪子来”,悠长的吆喝声,和他灰旧的背影,一道黯淡在了人影晃动的廖家磨。
那磨刀霍霍的声音,如尘,落在了他坐过的地方,被一双双散乱疲惫的脚步,踩散了。
带着前夫过日子
去见朱召梅时,是一个早晨。阳光还未落在重新街。逼仄的街道,有人穿行。尚未落定的尘埃,在光阴的指缝中,起伏着。
在重新街北段,右手,进一片居民小区。院子里,一个大车棚隔壁,一间小平房,便是朱召梅的家里。我们去时,她不在。等了片刻,她提着一把葱,迈着大步子,带着一身风,回来了。她开门,倒水,找板凳,手脚麻利。我们进了她的屋子,真小,六七个平米吧,一张双人床,占据了房子三分之二的空间。屋里到处堆着生活用品,三四个人,站地上,就转不过身了。
我们出屋,坐在院子里。她用大塑料盆接了水,從屋里抱出一堆衣服,蹲着,开始洗。额头上的刘海总是落下来,遮住眼,她用湿漉漉的手背往上一推,发梢上,沾满了泡沫子。
她洗着衣服,和我们絮叨起了这些年的光阴和特殊的家庭情况。
1969年,朱召梅出生在清水县贾川乡梅江村。15岁那年,她离开家乡,懵懵懂懂到了秦州区当保姆,一个月,工资十元。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进城。那些高楼、车流、人群、喧哗,让她眼馋,又头晕。1988年,经人介绍,她和杨宝玉认识了。两个年轻人,都能对上眼,这就成了,没有太多的物质要求。不比现在,对象是用钱谈出来的。
领结婚证的那天,朱召梅和杨宝玉一起去办证。两个人,不敢拉手,就肩挨着肩。走着走着,朱召梅发现杨宝玉竟然走不稳,还时不时会摔跤。后来,问起,杨宝玉的家人才告诉她,杨宝玉患有先天性小儿麻痹。后来她回想,当时介绍人确实说杨宝玉身体有点毛病,但没具体说是啥情况。她和杨宝玉见面的时候,杨宝玉一直都是坐着,她也没发现什么。
可现在,看着走路东倒西歪的未婚夫,朱召梅心就凉了,她心里矛盾极了,这个证到底领还是不领?领,她就要和这个患病的男人生活一辈子,未来的艰难显而易见。不领,可已经答应和对方结婚了,彩礼也收了,亲戚朋友都通知了,不能说反悔就反悔。
“只能选择结婚,已经答应了,就不能骗人家。”二十五年以后,当朱召梅再次回忆那时的抉择时,这样说道。
最后,老实善良的天性占了上风。农历四月廿八,朱召梅和杨宝玉结婚。那一年,朱召梅19岁,杨宝玉25岁。一年后,有了女儿。
婚后,杨宝玉虽然行动不便,但生活还能勉强自理。为了不拖累妻子,在附近的大众澡堂打工,卖个票、发个锁,挣点零用钱,填补家用。朱召梅在家里带孩子,那时候,女儿还小,离不开人。
后来,杨宝玉的病越来越严重,几乎无法行走了。没办法,他只好辞了那份活,回到家,躺在床上,靠领低保生活。孩子才两岁,花销正大。他也要常常买药,需要钱。还有三口人的吃穿。日子实在过不前了,朱召梅就把孩子丢在家里,到酒厂找了份活,打工挣钱,维持家用。时至今日,当再次说起那段凄苦的生活时,朱召梅还是忍不住流眼泪。她说,那时候太困难了,孩子想吃个饼子都拿不出钱买。
“有一次要黄馍哩,那个时候两毛钱一个黄油馍,娃就闹着要哩,我就打娃,不让闹,娃就哭个不停,我兄弟就过来问你打娃干啥,我说要黄馍哩,我兄弟说要黄馍你给买个,打娃干啥哩?没有钱啊。”日子就真的到了这样的程度,那个艰难,我们已无法理解。只有她滴落在水盆里的眼泪,反复打磨着那段寒酸凄惨的光阴,一切似乎依旧是清晰的。
就这样过了七年半。由于各种原因,但最主要还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两人的婚姻走到了尽头。他们商量着,离了婚,孩子留给杨宝玉。
离婚后,杨宝玉一直卧床不起。而他的父母年事已高,患有重病,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身边没个人照顾,杨宝玉的生活陷入困顿,实在是窘迫不堪。用朱召梅的话说,要是没人关照的话,他有可能饿死,有可能在冬天冻死。
分开后,朱召梅在外面租了房。但她没闲着,靠人帮助,摆了一个烟摊,挣不了什么钱,只能够维持三餐。后来,她认识了现在的丈夫张建平。怎么认识的,快二十年过去了,记不太清了。或许是生活本身太苦,就像一副副药,有些特别苦的药,记得清楚,有些不太苦的,反而模模糊糊了。
张建平的妻子得病去世了,留下了三个孩子,最小的才4岁。他也是一个命苦的人,妻子离世,孩子一堆,日子过得凄凄惨惨。也正在这难心的节骨眼上,认识了朱召梅。张建平人也好,老实,本分,话少,勤快。两个人,都能合得来。朱召梅唯一忧虑的是,三个孩子,加上她的一个,四个,能拉扯过来吗?但生活将两个各有难处的好人放在了一起,再说张建平真的心眼好,这顾虑,也就不算什么了。
他们一起带着孩子过日子,一个重组的家庭开始了平淡而安稳的生活。
在新的家庭,朱召梅过上了不再终日操劳的日子,她本以为这种日子会细水长流,可惜平静总是短暂的。
再说前夫杨宝玉,一开始兄弟姐妹给找了个保姆照顾着。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杨宝玉的母亲去世了,保姆也不好好照看杨宝玉。没办法,杨宝玉的父亲,曾经的公公,一个年迈的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找上朱召梅的门来了,来求她帮忙照顾。
那时候,杨宝玉手脚肌肉萎缩,生活完全不能自理。
她还是心软,还是念情。看着老人那双布满血丝的绝望的眼睛,听着前夫悲惨的生活,再想想那些清贫光阴里的喜乐和他对她的好,何况还有两个人共同的孩子。她答应了,再一次来到杨宝玉身边,从老人手里接过了照顾杨宝玉的“班”。
去杨宝玉家里时,才发现杨宝玉躺在屎尿中,臭味熏人,真的是惨不忍睹。“我刚接上班的时候,他那个褥子全部叫尿尿透着哩。”朱召梅依旧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情景。
她赶紧将脏被褥换洗了,并给他把那张几个月没洗的脸擦得干干净净。一有时间,她便去给他缝缝洗洗。家里堆了一山需要清洗整理的东西,再不洗,就把人埋了。
以后的日子,朱召梅开始了每天在自己家和前夫家往返奔波的生活。
没过几年,杨宝玉的父亲也去世了,家里只剩下了杨宝玉和女儿。
女儿来找她,说:“妈,怎么办,爸爸我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朱召梅前思后想了很久,但还是向丈夫提出了把杨宝玉接过来照顾的想法,毕竟自己跑来跑去,把时间都耽誤在路上了,再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离得太远,也不知道。当她把话说出口时,心里捏着一个疙瘩,她不知道这样的提议会招来什么,说她多管闲事,说她旧情难忘,说她不疼的指头往磨眼里塞,说她给原本就不宽展的家庭添负担,甚至吵一架,她的腿都在抖。但出乎意料的是,张建平同意了,并愿意帮助她一起照顾。她真的没想到张建平这么通情达理,这让她感动,眼泪在腮帮上扑簌簌落着。
从此,朱召梅和张建平就承担起了照顾杨宝玉的重任。在罗玉小区居住时,他们把杨宝玉接到罗玉小区照顾。2013年8月,朱召梅找了份给重新街家属院看车棚的活,他们一家也就搬进了车棚边上的一间小平房。他们也给杨宝玉在旁边租了间平房,带在身边照顾。
每天早上六点多,朱召梅就到杨宝玉房子,帮助他上厕所、洗漱、喂着吃早点,完了去看车棚。午饭、晚饭做好后也送过去喂他吃。晚上十点左右她还要过去,把杨宝玉扶到床上睡下,这一天才算结束。有时忙不过来,丈夫张建平也会过来照看。 “真的累,虽然这么累,但感觉心里踏实着哩。”朱召梅常说。
家里的孩子对朱召梅很有感情,也都接受了家里的这个“编外人员”,儿子还时不时过来给杨宝玉理个发、刮个胡子。过多的操劳让四十多岁的朱召梅显得比同龄人苍老憔悴得多。杨宝玉说,是他连累了朱召梅,这辈子能遇到前妻这么好的人是他的福气,如果不是前妻对他的照顾,他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天。“你是娃她爸,照顾你是应该的。”每当杨宝玉念叨起朱召梅的好时,朱召梅会凑上去,在他耳边大声这样回答。这句话,如今她记不清自己到底说过多少遍了。
中午,上班的张建平回来了,骑着老式自行车。车筐里装着面条。他和朱召梅打过招呼后,径直到厨房做起了午饭。说是厨房,其实是在车棚边搭起的一个很简陋的棚子。
西红柿鸡蛋面。切西红柿,炒鸡蛋,放调料,加水。张建平做得得心应手。朱召梅在一边,烧水,两个人说些生活中的鸡毛蒜皮。不远处,洗了一上午的衣服,整整齐齐挂在车棚边上,一溜子,滴滴答答落着水。水滴声,淹没在了炒菜的声响里。
饭做好了。张建平先盛满一碗,调好盐和醋,朱召梅拿着筷子和一双晾干的袜子,一前一后进了杨宝玉的屋子。
屋里收拾得很干净,电视开着,杨宝玉侧躺着,看电视。这几年,在朱召梅的照顾下,病好了许多。
在朱召梅的帮助下,张建平抱起杨宝玉,坐在床上。张建平端着碗,朱召梅用筷子,很悉心地给杨宝玉喂着饭。她的额头上,冒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此刻是正午,阳光飘进窗口,暖融融的,落在了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的身上。此刻,一切言说都是多余的,唯有温暖的米黄色的阳光,在屋里,把一切包裹,把一切照亮,把人世间的万千冰雪静静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