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老了，我抱起她

陈钦然

我第一次抱起母亲的时候，是在她82岁那年春节后。

那一天，母亲突然患了脑中风，我和我的儿子风风火火地赶到老家，看到母亲神志不清，半身麻木，无法行走，我便抱起母亲上了儿子开来的小车，把母亲送到离我家最近的医院进行抢救。

在我抱起母亲的那一刻，看到母亲在我怀里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两眼望着我，像我小的时候在她怀里两眼望着她一样，是那样的安详，那样的温顺，那样的幸福。我把母亲轻轻地抱起，慢慢地移动着脚步，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有什么闪失，生怕不小心摔倒了，伤了母亲，也怕有什么障碍物碰到母亲。我就是这样演绎着当年母亲怀抱着我时的情景，有所不同的是，我怀中的母亲和当年母亲怀中的我体重有些差异罢了。

第二次抱起母亲，是在母亲病情好转出院的时候。来接母亲回家的小车停在医院病房的楼下，我便把母亲抱起一步一步地从三楼的病房里走下来，轻轻地放进小车里。

母亲的身体被病魔折磨得消瘦了许多，体重也就明显地减轻不少。此时的母亲，神志已经清醒，看着我抱着她艰难地向前走着，脸上流露出非常无奈的表情，对我有一种怜悯的心情，但是，她没有拒绝我去抱她，像我小时候一样，安然地躺在我的怀里，她知道，这时只有儿子抱着她才能下楼，才能回家。这也是她把我养大应得的回报。此时的我，抱着母亲虽然非常吃力，但是，这就是我践行孝心、报答母亲养育之恩的时候。

第三次抱起母亲，就是我陪护着母亲到家，从车上把母亲抱下来，送进他和父亲居住一辈子的老屋，我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母亲的脸上流露出满意的笑容，欣喜她病情好转，人生中又躲过了一次劫难。

母亲虽然躲过劫难，保住了性命，但是，留下了脑中风的后遗症，瘫痪在床，再无能力自己走动，在家由我们这些儿女们轮流伺候着。在我伺候母亲期间，曾不止一次地抱起她下床大小便；抱起她到洗澡间，由我爱人帮她洗澡；抱起她坐在餐桌旁吃饭；抱起她到室外透透风，晒晒太阳；抱起她到院子里坐一坐，同东邻西舍的老人们说说话，唠唠嗑，等等，让她心情愉悦地过着每一天。

在这些日子里，在抱起母亲的时候，我感到母亲的体重越来越轻，我小的时候，母亲抱着我，我的体重会越来越重，我在母亲怀里，一天天长大，母亲在我怀里则一天天变老，这时候，我的心里就会油然而生一种悲伤的心情。

我最后一次抱起母亲，是在2010年的隆冬，这一年母亲86岁。这一年的11月11日，残酷无情的病魔最终还是夺去了母亲的生命，母亲走到了她人生之路的盡头。

2010年11月13日，母亲的遗体在火葬场火化。那一天，天空阴霾，北风呼啸，特别寒冷，我们一家人悲痛万分地从火葬场回家，我把母亲的骨灰紧紧地抱在怀里，母亲的骨灰很轻很轻，就像母亲抱着襁褓中的我一样轻。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