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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名 和她的古琴人生

2019-07-18陈佳慧

现代苏州 2019年13期
关键词:学琴弹琴古琴

记者 陈佳慧

谈及苏州的琴家,不得不提叶名珮。她少年时代生活在上海开始学琴,先后师从杨子镛、张子谦、李明德、徐元白,也是张大千的女学生,退休后定居苏州,1986年与吴兆基、徐忠伟、裴金宝一起发起创办了苏州吴门琴社……叶名珮的琴风委婉细腻,清新舒畅,为人谦和,乐于助人,多年来先后共教出弟子六十余人。

如今已经90高龄的叶名珮深居简出,很少出席活动,但依旧在家从事着传承传播古琴的工作。走进她的家,能感受到特别的干净简洁,客厅里放着两把琴,旁边一张书桌,墙上挂着她的画和家人照片。2014年,叶名珮不再教琴,而由女儿代教,自己主要在家打谱。但都说弹古琴的人老得慢。叶名珮思维敏捷,谈吐清晰,尤其说到古琴,能侃侃而谈许久。因为古琴陪伴了她一生,藏着她的故事和愿望。

一名少女的一片痴心

叶名珮的少女时代正值抗战时期,社会动荡,琴家稀少。一个住在普通亭子间的小姑娘,是怎么会喜欢古琴的?叶名珮直言,这是来自父亲的熏陶。

“我父亲比较喜欢民族乐器,他曾经跟随上海著名的国乐大师卫仲乐学过古琴,但之后我们家境不大好,父亲还要工作,就停下来。那时候,我家有个手摇的留声机,父亲常常会放百代公司录制的卫仲乐唱片,里面就有《阳关三叠》等古琴曲。我听了就觉得哎呀,怎么那么好听啊,从此就喜欢上了古琴。”叶名珮回忆道。

看着小小年纪的叶名珮如此喜欢,父亲就琢磨着给她请一位老师。上个世纪40年代,教古琴的老师很少,他托人打听到了一位叫杨子镛的老师可以教琴。这位老先生已经79岁了,除了会弹古琴,还会画画、裱画,平时住在上海朋友的家里也没什么事情,知道有个小姑娘要学琴,就欣然同意。于是每周,他都会来到叶家的亭子间来教琴,叶名珮也买了一把小琴,开始了学琴之路。

至于老先生的教法,叶名珮还记忆犹新。因为那时候的老师都以手把手的方式来教,很少从乐理和谱子开始。杨老师一开始教《仙翁操》,便是先弹给叶名珮看,几遍之后再让她试着重复。叶名珮靠着记忆力学下了十三首曲子。后来杨老师因为战乱回到了扬州,不久后便过世了。而叶名珮也暂停了学琴,仅靠自己的回忆不断地练习。可由于没有新的老师指点,时间一长很多曲子都忘了。

想要把古琴学好的叶名珮开始继续寻访老师。此时今虞琴社在上海的分社正时不时举办雅集。叶名珮走进了琴社,遇见了她学琴之路上的新恩师。

上海分社社长张子谦是叶名珮接触到琴社后的第一位老师。他是传统学派,且教了叶名珮《龙翔操》、《忆故人》等几首曲子。可惜作为分社社长,张子谦实在太忙,于是叶名珮又开始跟着琴社的李明德学。“李明德老师家离我家很近,我在北京西路,他在南京西路,一转弯就到了。我弹的《普安咒》就是他教我的,我还有他的手抄本原谱,之后教琴也是按照他的谱子抄下来再复印给学生。”回想起当年这位老师,叶名珮感叹道。

之后,她又拜了偶然来上海活动的徐元白为师。徐元白是浙派古琴泰斗,跟着他学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叶名珮去杭州拜访老师,白天跟着徐老师和徐师母游西湖,晚上,她在老师家学琴,可以说是一段非常难忘的记忆。

一把古琴的一生陪伴

从少时学琴开始,古琴就没有离开过叶名珮。即便后来参加工作后接受各种调动,也是琴不离身。江西、内蒙古……哪怕身在他乡,没有知音,她也从未停止过练琴。

但在上海的青春时光里,叶名珮的古琴生活却不孤独。当时沪上有许多文艺活动,如上世纪四十年代新疆歌舞团来交流,叶名珮弹琴,另一个人舞剑,颇为轰动。还有一次上海戏剧学院办学困难举办募捐义演,也请叶名珮去,同样表演了一段琴剑搭配。

“其实,古琴也好,画画也好,都是业余爱好。”叶名珮强调说。但正是这样的爱好,给她的生活增添了许多幸福。叶名珮的丈夫也喜爱传统艺术,女儿更是弹得一手好琴。在那些物质匮乏的年代,一家人会在老房子里享受着小小的温馨时光:叶名珮弹琴,女儿舞剑,艰苦之中也有着快乐。

而叶名珮的退休时光,也因古琴而丰富。1982年,叶名珮被调到苏州香雪海冰箱厂,并且即将退休。于是安顿下来没多久,她就开始寻访姑苏城里的琴家。同在徐元白门下的师兄告诉她,苏州大学有个教数学的老师叫吴兆基,家里三代都是弹古琴的,可以跟着一起去拜访,叶名珮立刻就答应了。她还记得那时候吴兆基的房子还是租的,可以说是也很清贫,但这不影响他对古琴的热忱。而叶名珮在苏州第一次抚琴,便是在吴兆基家。

之后,叶名珮退休,有了更多时间与吴兆基等琴家往来。一次,她问吴兆基:“苏州有多少人跟你学琴?吴兆基说只有两三个,学得也不是很系统。叶名珮提议说,从前苏州有今虞琴社,现在是不是也组织一个?大家觉得主意很好,便一起商量起来。1986年秋,吴兆基、叶名佩、吴地琴人徐忠伟和吴兆基弟子裴金宝四人发起筹建,成立吴门琴社。近年来,她还举办了一场个人古琴音乐会。同时收徒传艺,直到2014年。

一手妙音的一个奥秘

如今的叶名珮,腰力已经不如当年,无法长时间抚琴,但整理曲谱是她还在坚持的工作。尽管不再教琴,但她还在时刻关心着古琴的传承。

“现在虽然已经产生了‘古琴热’,但其实,古琴不是那么好学的。”她说。学古琴有多难?叶名珮笑言自己到现在还记得老师张子谦这样形容古琴——“难学、易忘、不中听。”这在她学琴的年代尤为明显。因为彼时老师都是手把手教琴,全靠哼唱和讲解指法,更靠学生用脑子记。

但叶名珮认为古琴最难的一点,就在于弹琴者不能用呆板的方式来弹奏,要掌握自由度,根据自己当时的体会来处理每一首曲子。“这就像拍电视剧,作为演员在这个悲伤的片段里就应该哭,哭不出来是不行的。”她说,“比如《平沙落雁》,里面的雁在鸣叫,那么如何体现?就需要弹琴者有思考,有体悟。”

由此,她又谈及了另一位老师张大千。1946年,张大千到上海来开画展。有人把叶名珮推荐给他,说“张大师,你应该收这样的徒弟,她会弹古琴。”叶名珮还记得,当时拜师十分隆重,选日期、铺地毯还递了名帖。而之后,她发现学画与学琴是相通的。因为每逢谈及如何学好古琴,叶名珮总是会想到张大千的教诲:他说学画除了要仿古画,但也要“师”自然、“体悟”自然。叶名珮心想,这其实和弹古琴是一样的。

另外,琴要弹得好,还和人的精神面貌有关。“弹琴,心要静下来,而曲子有快有慢,你要跟随调节,这叫做琴容。有些人弹得紧张时,表情就怪里怪气的不好看。所以弹之前要坐好,调整呼吸,这跟太极又有些相似。”叶名珮说。因此要弹好古琴,绝非一朝一夕。

一位老人的一个心愿

如今,叶名珮最大的心愿就是将古琴这门国宝传承下去。有一件事她总是会提及:一年,上海音乐学院的林友仁带了一些学生来到吴门琴社。吴兆基就邀请了他们一同参加雅集。林友仁的学生来自日本、英国、加拿大、美国等世界各国。那一天,大家都弹了《忆故人》,其中有一个外国人特地过来问叶名珮:“请问徐老师徐元白在哪里?”叶名珮告诉他,徐老师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故去了,对方表示特别遗憾。“你看外国人都对中国的民族音乐如此喜爱、这么重视,所以我们的古琴真的是国宝,我们怎么能不好好传承下去。”叶名珮感慨说。

那么身在姑苏的琴家们在古琴推广上应该做些什么?叶名珮倾向于把古琴艺术呈现得能够雅俗共赏。“古琴是传统文化,文人学它,是为了修身养性,自娱自乐。但我们作为当代会弹琴的人不能这样。你要是演唱会都弹《高山流水》,大家是要昏睡过去的。毕竟现在甚至很多人古琴和古筝都分不清。在怡园时都有路人说我们在弹古筝。”叶名珮说,“要让几千年的文化流传下来,我们就决不能闭门造车,要走出门去,多推广交流,更不能太高雅,要有些通俗的东西,比如唱琴歌、琴箫合奏、琴剑,形式多些,听众也会多些。”

玉律潜符一古琴,哲人心见圣人心,这位鲐背之年的老人希望古琴这个具有哲学性艺术性的一生挚友也能成为更多人的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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