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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容宛在 琴声永驻
——纪念著名钢琴家吴乐懿先生百年诞辰

2019-07-18丁柬诺

钢琴艺术 2019年5期
关键词:哈罗任教吴先生

文/丁柬诺

从我学钢琴开始,就经常听到父亲如数家珍地述说中国的女钢琴家,其中有吴乐懿、夏国琼、董光光……尤其对吴乐懿先生的种种学习、演奏的情况,更是耳熟能详,我的心中一直充满了崇敬和期待。

吴乐懿先生是查哈罗夫的学生,查哈罗夫和俄国著名钢琴家涅高兹是同学好友。当年,查哈罗夫和夫人在巡演中,因俄国爆发革命而滞留中国,时任“上海音专”的校长萧友梅先生重金聘任他为钢琴系教授。在中国钢琴事业的起步初期,查哈罗夫教授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奠定了良好的教学基础。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钢琴家频频在世界比赛中初露头角时,苏联音乐界人士曾询问过我父亲:中国的钢琴事业怎么会进步这么快?当得知查哈罗夫曾在上海执教时,他们马上就明白了一切。

1954年,上海音乐学院从江湾搬迁至漕河泾新校舍,新的校舍又大又全。学生增多了,教员也急需增多,一些在国外多年的专家们陆续被聘回国任教。先是夏国琼先生回到钢琴系任教,后又听说吴乐懿先生也将回国任教。传闻吴先生抵达香港时,香港总督得知钢琴名家吴乐懿抵港探亲,即亲自出面宴请吴先生,并提出各种优厚条件,着力挽吴先生留港办校、任教。

那时的上海市市长陈毅为多争取一些专家回国,做了很多努力,包括专程委托林俊杰医生亲往香港介绍情况,说服吴先生,并迎接吴先生回沪。当时香港的报纸也大篇幅登载了此事。

记得有一天下午,范继森先生兴高采烈地陪同一位十分漂亮的女士参观校舍,并向钢琴系的同学们介绍:“这是吴乐懿先生。”大家当时高兴极了,专家们纷纷回校任教,对学生说来是最好的事情了!

不久,吴乐懿先生在上海艺术剧场举行了归国后第一场钢琴独奏会,剧场内座无虚席,台上只有一台立式钢琴,条件虽简陋,但听众均被吴先生精湛的演奏所折服,先生返场多次,听众才肯离去。当时在音乐界,这是一件很轰动的事。之后,吴乐懿先生就到学校任教了!这也是钢琴系的一件大事,大家纷纷向范先生打听,课程会如何安排?范先生总是哈哈大笑着说:“等着吧!”不久传来消息,吴先生只教助教,不教学生。当时我特别想跟吴先生上课,也打听到她在家接收少量的私人学生,正好,我当时在礼堂后台滑了一跤,把手扭伤了,就回家和父亲商量,干脆休学一年,以私人学生的名义去跟吴先生上课,每周三下午去。吴先生上课认真,要求严格,每节课一上就是两三个小时,她一面讲,一面示范,一个问题只讲三次,第三次还做不到,她就会生气了,所以上课时思想必须十分集中。我记得第一次去上课弹的是“740”,吴先生要求所有的练习曲都要和踏板并练,无论是练习曲、音阶、琶音、和弦、复调、奏鸣曲,都十分讲究踏板的用法及对演奏的帮助。吴先生对音阶的训练要求更加严格,从一拍一音到一拍八音,逐渐加速度,逐渐加力度,再加踏板,对如何达到最佳效果都是十分讲究的,这对我来说真是受益匪浅。

吴先生总是告诫我们,上台演奏合奏、伴奏应该注意的事项。要注意演奏厅的长短、宽窄,对于窄而长的演奏厅和宽而短的演奏厅,演奏时的速度要求是不同的,用踏板的深浅也不同;在合奏、伴奏时如何相互示意;同乐队合作时要注意的是强音、次强音的用法;上台演出时如何不被长裙绊到……一切细节都讲得清清楚楚。每周我到吴先生家去上课,回来都像饱食一顿美餐,回味无穷。

为此,我又申请再休学一年。这两年中,吴先生给我讲述了她在法国跟玛格里特·隆夫人学习的各种趣事。由于隆夫人十分喜欢巧克力,每次去上课必须送一小盒精致的巧克力,送什么样的巧克力,上课讲什么都会引起我的兴趣和好奇。吴先生也跟我讲了不少她如何上法国钢琴大师科尔托的大课,以及科尔托是如何演奏肖邦、理解肖邦的;波兰教授又是如何演奏肖邦的;法国钢琴家用踏板和英国钢琴家有怎样的不同。跟随吴先生学习,使我了解了欧洲各国钢琴家不同的演奏风格。比如,弹肖邦《谐谑曲》时,左手应运用像车轮滚转的方法;弹贝多芬《“暴风雨”奏鸣曲》时右手怎么站起来、变为两种音色……每次上课,吴先生都有说不完的演奏思路和演奏方法。

吴先生很喜欢阿尔贝尼兹的作品。阿尔贝尼兹的作品兼具西班牙与法国风格,吴先生每次教课都十分津津乐道,这些作品也是她演奏中的保留曲目。20世纪50年代,吴先生应邀在国内外演出,和各乐团合作,十分忙碌。同时,她也十分看重中国钢琴作品的演奏及推广,并为中国钢琴作品录制了唱片。吴先生的课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影响了我一生的成长。

20世纪60年代正值全国困难时期,为纪念李斯特诞辰150周年,当时的文化部和中国“音协”特邀吴先生赴北京,与中央乐团合作演出李斯特《第一钢琴协奏曲》,前半场为纪念活动,文化界、音乐界领导都出席了;下半场,吴先生(和指挥韩中杰先生)一登台,第一个和弦加之一串八度奏出,就震惊了全场听众,想不到如此娇小的女士在台上竟有如此大的气魄和力度,技术如此之精湛。音乐会大获成功,结束后还有不少听众久久不肯离去,赞叹不已。

第二天,为庆祝演出之成功,吴先生特请我在北京的东安市场吃了一顿西餐,当时处于困难时期,能吃一顿西餐太不容易了!我们师生二人兴高采烈地大谈钢琴的各种技巧及表现,已然把各种艰苦抛之脑后。

我毕业后,吴先生很希望我能留校当她的助教,但我被分配到北京,并告知要分配我去一个没有钢琴专业的地方改造、锻炼我的思想。当时的学校正是大字报铺天盖地,吴先生极有可能被“拔白旗”,加之在三林乡劳动时我又胃出血,因此,临赴北京前,吴先生很不放心我,一再叫我不要气馁,还送来不少饼干、糖果。多年来,我们师生通信从未中断过,相互勉励、关心。1982年,因“文革”而十五年没有弹琴的我,应邀去香港演奏丁善德先生的全部钢琴作品,并要录制唱片,为此我又开始到吴先生处上课了,努力恢复了三个月,终于完成了演出和录制唱片的任务。这一切均得益于吴先生对我基本功的严格要求,对手指音色及踏板独到的见解与传授,这是吴先生给予我的终身财富。

后来,吴先生在上课时突发脑出血,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及全国钢琴界均十分关心吴先生。吴先生在华东医院的七年,我每次返沪即去看她。一次,她竟然在多年失忆中认出我,并叫出我的名字……那时我心中充满了吴先生会康复的信心,盼望先生能逐日好转,安享晚年。

可是,最终吴先生还是离我们而去了。吴先生和她同时代的知识分子一样,热爱祖国,热爱自己的专业,一心一意弹好琴、教好学生。先生的敬业精神永存,我永远怀念我的恩师吴乐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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