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双调·大德歌》春·夏·秋·冬
2019-07-17傅梦玲
关汉卿为一代元曲大家,其元杂剧成就当属元人第一,而其散曲创作亦成就颇高。关汉卿散曲题材内容之丰富、创作技巧之精妙,亦应在元人前列。《双调·大德歌》春·夏·秋·冬为关汉卿散曲《大德歌》中四首,吟咏女子相思闺怨,艺术特色上借景抒情、语言俗白、化用典故,极具关汉卿散曲创作特色,对其进行研究鉴赏有利于全面了解关汉卿散曲创作。
关汉卿被誉为最有成就的元杂剧作家,钟嗣成《录鬼簿》中记载了贾仲明对关汉卿的吊词“驱梨园领袖,总编修师(帅)首,捻杂剧班头”,其在元曲中的崇高地位可见一斑。除元杂剧的创作之外,关汉卿的散曲创作亦成就颇高。王国维对关汉卿散曲十分推崇,在《宋元戏曲史》中对于其散曲创作概括为“关汉卿一空倚傍,自铸伟词,而其言曲尽人情,字字本色,故当为元人第一”。关汉卿的散曲多写男女婚恋、抒发抱负、描绘都市繁华以及自然景色之美;语言俗白、诙谐豪辣;多用平淡无华的白描、淋漓尽致的铺叙以及丰富的辞格。王国维评价其为:“以唐诗喻之:则汉卿似白乐天……以宋词喻之,则汉卿似柳耆卿……”本文主要对关汉卿《双调·大德歌》春夏秋冬四首小令的情感内容和艺术风格进行分析,探索其散曲价值。
一、情感内容:表达相思与闺怨
“香奁体”是朱权《太和正音谱》中“新定乐府体十五家之一”,其特点是“裙裾脂粉”。蒋星煜主编《元曲鉴赏辞典》对“香奁体”的解释为:“凡正当的情辞,如闺怨闺情、相思离别、男女欢爱及咏妇女者,均可属之。”而关汉卿散曲中就有大量描写男女情爱的内容,《双调·大德歌》有小令十首,其中四首分咏春、夏、秋、冬四季,这四首小令当属散曲中的“香奁体”。这四首小令单独成篇,但又有其内部联系。
《雙调·大德歌》春夏秋冬抒发了同一位女子在春夏秋冬不同季节对远方情人(丈夫)的思念之情,都描绘了闺中女子因极度思念情人(丈夫)而造成身体上的憔悴、消瘦,倾诉了此种难以言说的痛苦,但是又有对情人(丈夫)归来的殷切期盼。而四首小令的抒情主体在情感侧重上又存在细微差别,同样是思念,《春》抒情女主人公充满了企盼又失落的矛盾心理;《夏》泼辣坦率,表达了对情郎的责怪和怨恨之情,《秋》充斥着哀怨悲凉的情感氛围,《冬》渗透着孤寂与绝望之情。由春至冬,也是少妇心境的变化过程,从最初的充满希望到痛苦的爆发再到最后的绝望,《秋》中情感达到顶点,于是“扑簌簌泪点抛”,在《冬》彻底绝望,最后发出“好一个憔悴的凭栏人”自嘲式的哀叹。
二、艺术特色:借景抒情,语言俗白,化用典故
这四首小令沿袭了关汉卿散曲创作的一贯手法,即借景抒情、语言俗白、化用典故,极具关汉卿散曲创作特色。
(一)借景抒情
《春》中“子规”“柳絮”“双燕”为暮春之景,远方情人到暮春之期未归,心生失落,但又忍不住思念他,内心充满无奈之感。由“子规”啼叫引起少妇对情人(丈夫)的思念之情,再以“柳絮”“虚飘飘”的状态比喻自己因思念而引起身体上的瘦弱,最后以艳慕“双燕”衔泥的视角表达出内心的苦涩。
《夏》描写的“绿杨”和“石榴花”皆为夏日之景,抒情主人公表面上对“绿杨”满怀责备之情,实际上是抒发对情人留恋他处、久不归来的怨恨。火红饱满的石榴花别在发上更衬托出身体的“瘦岩岩”以及精心装扮自己却无人欣赏的寂寞。这首小令比《春》的情感更为浓烈,通过俏皮戏谑的语调使抒情女主人公情感上更添一层悲苦。
《秋》中,秋景都浸染了一层绵绵无期的哀愁,秋风瑟瑟,秋雨潇潇,蝉“噪”蛩“叫”,雨打芭蕉,曲作者描写这些秋天特有的景物和声音,表达出抒情女主人公百无聊赖、沉闷单调的情感状态。小令情景交融,给人以视觉、听觉冲击,使人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无止境的压抑之感。
《冬》以雪景开篇,纷纷扬扬的大雪,阻塞了远方行人归来的路,同时渲染了一种冷彻骨髓的严寒氛围,衬托抒情女主人公此时近乎绝望的心情,于是抒发出“不由人不断魂”的凄凉哀叹。“瘦损”的江梅如少妇自己,将人的情感和身体状态物化到梅花身上。虽然此时抒情主人公的“瘦损江梅韵”与《春》中“飘虚虚柳絮飞”同为瘦弱,但原因不尽相同,前者是因为绝望而瘦,后者是因为思念而瘦。
因此,《双调·大德歌》这四首小令中的抒情女主人公在经历一整年的痛苦等待和日日思念、企盼之后,至《冬》时的情感已经彻底崩溃,最后自伤自悼,抒发出“好一个憔悴的凭栏人”,全曲中道而止。四首小令情感细腻多变,情景交融,给人以美的享受。
(二)语言俗白
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论及散曲时写道:“曲中多用俗语,故宋、金、元三朝遗语,所存甚多。”由此可看出,散曲本身具有口语化倾向,多用俚语、俗语。关汉卿散曲语言,朴实简练,生动明快,俗白流畅,又细腻精工。《双调·大德歌》春夏秋冬四首小令在语言上也体现这一特色。张相的《诗词曲语辞汇释》对“则”的一种解释为:“则,与只同,祗也。限量辞。”因此,《春》中“则”字可译作“只”,当合理,意为:整个春天没有信件传来,只有旧时的一双燕儿归来,在衔泥筑巢。此处用“则”就是一种口语化表达,但又能精确地描绘出细腻的苦涩情感。
《夏》语言最为通俗俏皮,有市井俚语。“冤家”原本就是女子对情人的昵称,前面又加一“俏”字修饰,更加形象生动地表达出散曲中女子对情人(丈夫)的爱恋。“偏那里”亦为口语化写法,是曲中抒情主人公对情人(丈夫)的怨词,但仍“数对清风想念他”,语言简单流畅,直接袒露内心情感。《冬》中一句“香闺里冷落谁瞅问?”,“瞅”字看似不经意的设问,像日常对话般平淡,背后却隐藏着闺中女子在严寒冬季独守空闺的落寞和寂寥。
(三)化用典故
这四首小令使用了五个典故。“子规啼”典出《史记·蜀王本纪》:“望帝去时子规鸣,故蜀人悲子规,鸣而思望帝。望帝,杜宇也,从天堕。”《史记》中,杜鹃鸟的悲啼是对远方爱人的呼唤,《春》用此典,为下文表达女子对情人(丈夫)的思念做铺垫。《夏》中“蛾眉淡了教谁画?”化用汉代张敞为妻画眉的典故,《汉书·张敞传》记载:“又为妇画眉,长安中传张京兆眉怃。”为妻画眉本为夫妻和睦的场景,但在小令中,抒情主人公“蛾眉淡了”身边无人为她而画,只能独自伤感,伤感中又添一层寂寥。
《秋》中“便做陈抟睡不着”一句,言即使自己是陈抟也无法睡着。《宋史·陈抟传》记载了陈抟在少华山石洞中睡一百多天不醒的经历。关汉卿用此典故强化曲中女子内心的烦闷,渲染出长夜漫漫、彻夜辗转、难以入睡的煎熬。“瘦损江梅韵”用的是唐代梅妃之典。梅妃为唐玄宗的爱妃,后被杨贵妃贬入冷宫,之后遇安史之乱,被唐玄宗抛下,最后自尽于井中。关汉卿使用此典故有两层意思:一是感叹自己也如梅妃一般,被冷落抛弃;一是形容女子因思念和愁苦身形消瘦,风韵不存。最后“那里是清江江上村”是化用辛弃疾《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诗句,辛弃疾是带着国耻家恨的愤恨之情写出此句的,关汉卿将此情感化用为女子对情人(丈夫)怨恨,以此表达内心的悲痛,虽无辛弃疾忧国忧民、心系天下的爱国情怀,却展现出作为个体存在的抒情女主人公极大的悲痛和悲痛之后的孤寂之感。
三、结语
关汉卿是一位杂剧大家,同时也是一位散曲大家,历来备受关注。因其杂剧创作成就卓著,散曲研究略显冷清。《大德歌》是其自创曲牌,而四季题咏又是系列抒情作品,表达思想情感细腻本色,在写作艺术上,既有传统诗歌借景抒情的特色,也融合凸显出元散曲雅俗共赏的特色。
(内蒙古民族大学)
作者简介:傅梦玲(1995-),女,江西丰城人,硕士,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