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青之死

据说，一条毒蛇在一定时间内，攻击第一个人后，它对第二个人就失去了攻击能力。

不，不是据说，是她的情人在递给她一本杂志时说的，那杂志上有他发表的一篇关于蛇的论文。她笑着说自己不信。

她的情人，是干国家保密工作的，业余爱好，是研究蛇的习性。

她将那本杂志带回家后，她的丈夫偶尔看了关于蛇的论文，说了句小儿科。

她知道她丈夫家世代以捕蛇为生，可追溯到明代。据传，万历皇帝在游历民间时，某日在稻田埂上被毒蛇咬伤，太监魏忠贤急请她丈夫的先人给万历灌了解药，才救了万历的命。

天麻麻亮，她对丈夫撒谎说，几个姐妹约好春游。今天她穿得很漂亮，通过半个多月的心灵悲恸，她终于下定决心斩断七年的情丝，这是她最后一次和他幽会，之后，她将主动提出和他分手。她一遍遍地问自己：“我老了吗？那么之前我们依偎着，在夜色中，在河流边，在山巅之上……说不完的悄悄话，还算数吗？”她再也嗅不到他们之间的玫瑰芬芳。

她是個开放又重感情的女性，认为只要两个人相互喜欢，彼此忠诚，干什么都可以。她总是想起莫言《红高粱》中的一段话：“罗汉爷爷是否上过我奶奶的炕，上过炕又怎么样？我深信，我奶奶什么事都敢干，只要她愿意……”

提出分手，有两个原因。第一，她发现他对她不忠了。是他先摧毁了他们之间喜悦的蔓延轨道，这不刚进桃园，他就躲着她小声打手机。晨雾很大，露水打湿了她的鞋。他的话还是顺着晨风带着露水送了过来：“宝贝，别闹，晚上我约你。也许以后就不麻烦了！”

她背对着他，装作没听见，眼中噙满了露水。露水顺着她漂亮的脸，又滑落在草地的露水中。但她心里还是充满疑惑：什么叫也许以后就不麻烦了呢？

另一个原因是，不久前她在他的微信中发现了他竟和境外反华势力有有偿信息往来。

这让她震惊。

“你看见了什么？”他朝她吼道。

七年来，她第一次感到他的狰狞和原形毕露。

出门前，丈夫递给她一点蚕豆大小的药膏，说在野外，涂抹在皮肤上可防蚊虫。她不想把它涂在脸上或胳膊上，碍于丈夫的情面，她顺着脖颈把手伸进双乳之间，均匀地把那药膏抹在乳房上，说了声“谢谢”。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丈夫家祖传防毒蛇攻击的软膏，对整个身体的皮肤有高效的渗透力。

车上，他问她：“你今天身上怎么有一股怪怪的味？”她笑而不答。她侧过头看他，他今天上下都穿着迷彩服，袖口、脚口都扎得紧紧的。她说：“你今天穿得也怪怪的，从来没见过你这般打扮。”他不敢看她，眼神游离。

她问他：“听说那一片桃园蛇很多？”

他们正赶往的那片桃园，是他精心挑选的。

他收起手机，慢步朝她跑了过来。突然，他发现她头顶的桃树枝上盘着一条蛇——只有他这样研究蛇的习性的人才能发现。一条浑身绿色的竹叶青蛇，正吐着蛇信子，栖息于桃树枝上，两只绿豆般的眼睛正警觉地盯着她。

“给你拍张照吧！”他举起手机说，“你再往这边靠点。”他尽量让她靠近毒蛇，对她说：“好，把手抬起来，扶着树枝。”那枝头上正栖息着竹叶青蛇。

受到惊动的竹叶青蛇，顺着她低胸裙口，一下子钻进了她的乳房与胸罩之间。

“蛇——”她失声大叫一声。

他得意地在心中说：“我得手了！”

蛇钻进去的一瞬间，突然闻到了一种气味，这气味是它祖辈告诉它的，那气味是它们的天敌，瞬间就能要它们的命。蛇感到它就要死在这温暖的双乳里，它不想死，却苦于找不到出口，它在里面头尾摆动，垂死挣扎。不远处的他，清晰地看见，她裙子的胸口处，由于蛇的挣扎，不停地起伏抖动。根据他的理论，他认为蛇已经咬伤了她，他跑过去，把手伸进她的乳房里，抓出了那条竹叶青蛇。蛇莫名地逃离了要它命的气味，一阵兴奋，报复性地狠狠咬住了他的手，那一口恰巧咬在了他手腕上的静脉血管上。他惨叫一声，忍着巨疼，把蛇狠狠地摔死在他们脚下的一块青石上。

“它，怎么没咬你？”他迷惑又突兀地问。

“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声音发颤。

他的手上迅速起了个大包，大包的周围是蛇的牙印，正渗着黑血，静脉血管开始发黑变粗，像蚯蚓一样顺着胳膊往头顶方向移动。他感到了恐惧，他清楚死亡正向他袭来。他的眼睛开始模糊，他知道蛇的毒液正在侵蚀他的血液。他用哀求的口气对她说：“快救我，我错了，我不想死！”但这一切都晚了。说完，他一头栽倒在青石旁，和竹叶青蛇一样停止了呼吸，蜷缩成一团。

她突然明白了一切，她冲出桃园。她多么想马上飞到她丈夫的身边，用双手轻轻地捶打他的胸膛，然后流着泪询问那是什么药。

此时，她的丈夫还有许多人，正在正义广场上，看每日清晨庄严的升国旗仪式。

（陕西省第一纺织机械厂）

作者简介：许迪吾（1958-），男，陕西兰田人，已发表小小说百余篇，作品总以构思奇异吸引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