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蛙的季节

张海华

入梅了，这江南的雨啊，时大时小，下下停停，连绵不绝，潮湿闷热……总之我们人类对此是很不耐烦的，因此又将“梅雨”戏称为“霉雨”。

但有一种绿色的小精灵，对于这雨的感受，跟我们完全相反，它们会用响亮的歌声表达自己的欣喜，雨下得越大，它们的合唱就越响亮、越热烈。

这就是雨蛙。分布在浙江的雨蛙有好多种，其中分布面积最广、数量最多的便是中国雨蛙。这是一种数量极多的蛙，但见过的人并不多。一开始，我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直到后来亲眼见过它们几次后，才恍然大悟。

隐身高手

一只碧绿的小蛙趴在芦苇叶子上，微微探出头，萌萌的大眼睛特别惹人喜爱……2011年，《宁波晚报》推出了生态版，有一期就是把这张中国雨蛙的照片放到了头版，作为导读。这张照片是我的朋友李超在宁波江北区的荪湖边拍的。那时候我特别羡慕他。荪湖是我经常去拍鸟的地方，却从未发现过雨蛙的踪迹。后来每到荪湖，我就留意寻找，却始终见不到。

于是我便查阅了资料，了解了雨蛙的习性，得知中国雨蛙在华东、华南均有广泛分布，主要生活在海拔较低的山区。它们白天要么匍匐在石缝或洞穴内，要么隐蔽在灌丛、芦苇、美人蕉以及高秆作物上，夜晚则比较活跃，常常出来捕食金龟子、蝽象、象鼻虫等昆虫。一般在春末夏初的大雨后出来繁殖，这时才有可能在白天出来活动。

这么说来，雨蛙平时在白天不大动，要夜晚去找才好！

2012年夏天，我迷上了夜拍，经常在周末夜晚进山去寻找两栖爬行动物。那年7月的一个晚上，和好友李超、信信一起到宁波鄞州区鄞江镇的山脚夜拍。我一边找一边又唠叨了起来：“怎么还是找不到雨蛙啊？不是说挺常见的吗？”

话音未落，李超突然说：“啊！这不就是吗！”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可顺着李超的手指定睛一看，真的见到一只雨蛙正趴在路边灌木丛的叶子上，而且就在我身边！对这段路两边，我刚才也仔细搜索过，咋就没发现它？

第一次见到雨蛙的真身，心跳微微有点加速。它真的好小，还没有我的拇指大。背部呈绿色，腹部两侧至大腿分布着黑斑，与植被浑然一体，形成了良好的保护色。

手忙脚乱拍了几张，显然我们的吵闹声以及闪光灯的频闪让它很不安，只见它慢悠悠往里面爬，一转眼就又隐身于绿叶丛中，再也找不到了。

后来有几次，我都是在拍其他东西的时候，忽然发现树枝或竹叶背后居然贴伏着一只雨蛙。只见其四肢收拢，一动不动如熟睡状。如果不是无意中看到，要刻意寻找的话，恐怕还真难以找到。

爱情音乐会

2014年5月中旬，宁波连下大雨。在奉化西坞的一处山脚，附近的池塘、水洼中都盈满了水。上午，我刚开车到那里，老远就听到周边全是“阁！阁！阁！”这样响亮而尖锐的叫声。我悄悄走近半人高的茅草丛，明明听到蛙鸣声是从那里传出来，可一开始怎么找都找不到。好久，终于在草丛深处，看到一只碧绿的雨蛙紧贴在草叶上，正卖力地鼓着声囊欢唱呢！随着肚皮一扁一鼓，其喉部就“吹”起了一个比其头部还大的泡泡，那样子颇为滑稽。

耐心一找，在一个充其量只有几平方米的小水塘旁，居然发现了约20只雨蛙，有时一丛草中就有三四只。它们叫一阵就会暂歇一下，不过，没多久，只要附近有一只雄蛙带头再次叫了起来，周围的众多雄蛙又会马上跟进，而且一个比一个叫得响，谁也不肯服输。蹲在草丛边上近距离听，甚至会感觉耳朵受不了。

不过，雨蛙也很警觉。在拍照的时候，只要稍稍碰一下附近的草叶，它就会马上停止歌唱，缩紧四肢，紧贴在叶子上，完全与环境融为一体。等我走开几分钟之后，它们才会继续鸣叫。春末夏初的雨后，天气温暖湿润，正是雨蛙们聚集在一起求偶、繁殖的最佳时节。雄蛙们都想通过歌唱大赛，赢得雌蛙的芳心。因此，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爱情音乐会”。

有几只雄蛙凭借嘹亮的歌声找到了意中人。它们开始找个地方抱对，准备在水洼中产卵。这时如果受到惊吓，雌蛙会“驮”着雄蛙游走或跳到比较隐蔽的地方。

陌生的“老邻居”

其实，雨后的晚上才是中国雨蛙求偶、配对的最高峰。据说在那时，在一个小池塘周边，它们的数量就可能达到数百只。而且，借着夜色的掩护，雄蛙会大大方方从树上下来，或者爬出草丛，在枝条或叶片的显眼处竞相鸣叫。可惜，这样的夏夜音乐会的盛况，我迄今还无缘得见。

一过了春末夏初的繁殖季，再在野外找雨蛙就不大容易了。因为那时候它们又会分散到树上或灌木丛中活动，而且一般不再鸣叫。因此，尽管它们的种群数量很多，但一般人平时依旧难得一见。

但反过来说，只要了解它们的习性，要一睹其真容还真不难，而且还常能见到一些有趣的事情。有一年初夏，在余姚四明湖畔，我再次聆听到了雨蛙们的“爱情音樂会”，其演出场地居然就在酒店大门口的小水池里。我还见到了极为搞笑的一幕：一只雄性雨蛙竟然紧紧抱住了一只斑腿泛树蛙在求偶！可怜这只斑腿泛树蛙拼命挣扎，可就是无法摆脱雨蛙的热情拥抱。蛙类是通过抱对的方式，通过体外受精来繁殖的。但在荷尔蒙的刺激下，经常会有些雄蛙变得昏头昏脑，一把抱住别的蛙类就开始求欢了。

2016年5月，受朋友之邀，我到奉化莼湖镇一个山村看看当地的生态环境。那天雨后初晴，刚进村，老远就听到“阁，阁”的叫声。我说：“雨蛙在叫！”于是，领着朋友，循声转过一幢房子，果然就在一所老宅前的院子里见到一只雨蛙，当时它正趴在一棵枣树上鸣叫呢！朋友惊异地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种蛙？它这么小！恐怕在我眼前也不会注意。”

是啊，对于身边的“老邻居”，我们所忽略的，又岂止是雨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