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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趣是如何注入现代艺术的

2019-07-16北京苏文

名作欣赏 2019年19期
关键词:儿童画克利作画

北京 苏文

毕加索曾说过一句著名的话:“我花了四年时间画得像伦勃朗,但是用了一辈子学习如何像个孩子画画。”似乎掌握了这种创作自由的人可以让他看起来像孩子一样毫不费力。在我们对艺术的理解中,童趣风格可能很难被归类为伟大的甚至是真正的艺术风格,但它却为现代艺术提供了新的灵感、元素、表达方式,乃至创作理念。它激发大众去享受和喜爱的能力使得童趣艺术永远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

19世纪,西方工业文明迅速兴起和发展,科学技术日新月异,伴随着机器的轰鸣声,人们的生活节奏被迫加快,也日益成为“金钱的仆从、组织的奴隶”。随之而来的战争更是让人类心神俱疲,开始怀念往昔,渴望逃离饱受压抑的现实世界,回归最原始的内心深处。众多艺术家开始对现代文明产生疑虑,开始逃避现实中的机械性和理性。相应地,他们也开始怀疑传统艺术的创作模式,厌倦单调的学院派技法,纷纷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风格”, 以表达内心强而有力的激情。原始艺术之父高更甚至从现代文明的欧洲出发,前往大溪地的原始部落生活,去寻求人类更加直率与单纯的天性。很多现代艺术派别:表现主义、立体主义、抽象主义、超现实主义等,也都不约而同地从儿童画中寻找灵感、元素、表达方式,甚至主张像儿童一样作画,把回归天性和自我表现视为艺术创作的最大目标。他们认为“儿童艺术是不受审查的多形态的自我最慷慨发泄的一种艺术”。因此,梳理艺术史中童趣是如何注入现代艺术的,也能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现代艺术是什么。

要理解童趣是如何注入现代艺术的,我们首先需要了解儿童画和成年人绘画的三个区别。一是描述的对象:未经修饰的儿童画通常描述的是他们直观感知的世界(甚至梦境),并为这个世界注入神奇的想象力,比如造型奇特的动物、植物、楼房等元素,而成人的学院派绘画则以现实生活中的“可视物”为描述对象。二是表现手法和语言:儿童画通常以简单明了的线条和大块的色彩表现可视物,以“最基本的简单形状”组成画面,“就像扔掉了繁琐歌词的纯音乐”(塞尚语),而成年人绘画则发展出一系列复杂而成熟的技法来精确地“复制可视物”。三是心态:儿童作画时——不管是用画笔、橡皮泥还是别的——就像是在游戏,甚至是恶作剧,他们没有特定的目标和任务,而是完全开放式的,这就给了想象力和创造性最大限度的施展空间。而成年人绘画则更像是布置一个房间,只是为了完成构想中的计划。下面,我们就分别从这三个方面来讨论,并以现代艺术家和他们的典型作品为案例来说明。

创造新的可视物

童趣进入现代艺术,首先是艺术家把儿童画的元素有机地注入画作,创造新的视觉意象,使得画面充满梦幻感和超现实色彩。这大大拓展了绘画艺术的表现力,也激发了观众的想象力,使得观众对艺术作品的诠释和解读更加丰富。

图1 胡安·米罗《哈里昆的狂欢》(1925)

在《哈里昆的狂欢》(图1)中,米罗大量使用了欢呼雀跃的小动物,形态各异的家具,使画面装饰充满无尽的想象和趣味。这些稚拙怪诞的元素看似杂乱无章,犹如一群跳动的音符,奏出一支无声的狂欢舞曲。或许这是米罗脑中无意识闪现的捕捉,或许又是儿时的一场马戏表演观后记忆。在画面的右上角,房间开着一扇窗,窗外的夜色告诉我们,正在进行的是一场傍晚的狂欢。而画面中间那个留着风趣胡须、叼着烟斗的人却看起来有些悲哀,安静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可见,儿童画元素的注入,特别是这些元素和非儿童画元素形成的强烈反差,为作品注入了强烈的魔幻色彩。

图2 保罗·克利《鱼的魔术》(1925)

而保罗·克利的作品《鱼的魔术》(图2),充满了具有各种童趣、装饰感强烈的彩色“符号”。它们直白并有趣地排列在构图中,因此颇具游戏意味,妙趣横生。画面仿佛超越了时空:鱼、花朵、时钟、星球、人物,浮游在黑色的背景里,宛如宇宙的最深处。这些简单的几何形状与背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好像又有一种密不可分的神秘力量把它们紧紧联系在一起。在这幅画中,模仿与创造环绕在一起。借助对儿童画元素的调用和复制,艺术家创造了新的视觉意象。正如保罗·克利自己的名言: “艺术不是复制可视物,而是创造可视物。”

新的绘画语言

如果说上文所述的艺术作品是把儿童画的元素“借来”,而注入荒诞不经的成分,那么下面的几幅作品则更近一步,把儿童画的表达方式和语言融为自己艺术风格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图3 保罗·克利《演员的面具》(1924)

图4 保罗·克利《猫和鸟》(1928)

“线”是儿童绘画中最常见也是最重要的表达方式,而保罗·克利则称自己是“与线共舞”的艺术家。在他的《演员的面具》(图3)这幅作品里,时而分离时而相聚排列的幽暗线条如面具般紧紧贴在脸上,给人一种对面具下的真实面孔想一探究竟的想象。在画作《猫和鸟》(图4)中,克利模仿儿童稚拙的线条,勾勒出简单的形状:梭形的猫眼睛以及瞳孔,三角形的鼻子以及心型红鼻头,线性元素与明快的色彩交融在一起,让整幅画作显得更加活泼。

图5 亨利·马蒂斯《蜗牛》(1953)

大块的简单色彩常常是儿童画的标签,也是马蒂斯晚年践行的艺术风格。在马蒂斯晚期的剪纸作品中,他仅仅用彩色纸和剪刀就创作了一个又一个充满鲜活生命力的人物、动物、植物。但这些看似简单的色块中,对其中大小、位置、数量等画面平衡秩序的把握,才得以让树叶摇曳,让星星发光,让人们翩翩起舞。马蒂斯在1953年创作的大尺寸剪纸作品《蜗牛》(图5)可能对于很多人来说都不陌生,除了用剪刀裁剪的图形外,甚至还有直接用手撕出来的色块,然后仿照蜗牛的螺旋状将它们拼贴起来,以呈现出一种扩散的姿态,巧妙体现出蜗牛身体伸出壳的美妙瞬间。这幅画还有另外一个名字《la Composition Chromatique》(色彩构成),明确地赋予色彩超脱于造型的意义,色彩不再是服务于造型这个目的,它本身就是一种高度凝练的语言。

像儿童一样作画

抽象主义者从儿童画中找到了他们需要的语言,但他们表达的心态还是成年人的。而不少个性鲜明的艺术家则试图放弃成年人作画的心态,完全“像儿童一样作画”,放弃了成年人艺术世界的规则、语法和技巧,他们的介质百无禁忌,构图随心所欲,色彩“肆无忌惮”,希望找到“儿童在玩弄颜料和黏土时的彻底开心”。

杜布菲是原生艺术的鼻祖,也是把绘画介质的多样性推到极致的践行者。他不去重复别人,也讨厌重复自己,希望自己的作品永远像孩童般充满自由、活力和野性。泥土、沙子、焦油、碎石、稻草、石膏、木片、木炭等种种材料都可以成为他创作的“玩具”。他痴迷于在这些厚重的混合物上创作纹理,在《忙碌的生活》(图6)这部作品里,他放弃了大量的色彩,在混合材料制作出的底子中,用粗犷凌乱的线条,刮出了碎石子马路、行色匆匆的人、狭小拥挤的门窗和高楼,刮出了他眼中虚无、忙碌的都市生活,呈现出一种迷人的、如儿童涂鸦般的艺术风格。

图6 让·杜布菲《忙绿的生活》(1953)

图7 杰克逊·波洛克《第五号,1948》(1948)

美国“滴画”艺术家波洛克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自由人”。正如儿童作画往往没有特定的目标和任务,波洛克的创作是完全开放式的,完全没有构图、比例、材料、空间等限制。作画时,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在地面铺开的巨大画布上,肆无忌惮地挥动着臂膀,挥洒着手中的颜料,这些根据身体运动轨迹而随意泼贱出来的斑斓色彩,充满着中国古画中“泼墨”的韵律,也称作“行动绘画”。在他1948年的巅峰作品《第五号,1948》(图7)中,由于肢体挥动力度的不同以及运动轨迹的不同,形成了仿佛来自不同维度的彩色线条,这些大量喷溅与缠绕的动感线条给人一种奋力挣脱的感受。当感知回归到最原始的状态中,人们便能更清晰地看到自身的内在世界,进入绝对自由的精神境界。这种“本性回归”,可能正是儿童绘画中最宝贵的那一面,也是艺术家希望通过模仿儿童作画的心态而达到的境界。

总之,童趣注入现代艺术,改变了艺术的定义和外延:绘画不再是“照相”,或者再现可视物,而是创造新的事物,并以全新的语言表达和全新的形态呈现。从这个意义上讲,成年人对儿童画的模仿,是一场技术上的革命,也是一场思想观念的革命——它重新定义了艺术是什么。

①⑤贡布里希:《艺术的故事》, 广西美术出版社2008年版,第554页,第615页。

②苏红:《论绘画中的“儿童画”情结》, 浙江理工大学2010年硕士学位论文.

③罗伯特·休斯:《新的冲击:写给大众的西方现代艺术的百年历史》,欧阳昱译,百花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

④陈思:《童趣——论保罗·克利绘画创作中的“童趣意象”》, 《艺术科技》2017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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