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种边界的拓宽方式,实感才可得
2019-07-15欧阳诗蕾
欧阳诗蕾
“我记得你有阿富汗的朋友,是吗?”讲到在无国界医生阿富汗项目的探访过程时,魏保珠回想起我们初次见面时的聊天,她忽然停下望着我。
魏保珠的生活看起来属于许多人期待的“另一种人生”:无国界医生中国媒体经理,去过阿富汗、尼日利亚、南苏丹、黎巴嫩、 约旦、南非等地的救援项目探访。在安稳的日常生活中,人们总习惯期望那些属于远方的、荡气回肠的人生章节,对亲历者魏保珠而言,这都是日常工作,而许多人追寻的“危险”人生勋章,正是她竭力避免的东西。
塔利班活动最频繁的时期,很多阿富汗人逃亡到伊朗等其他国家。我认识的阿富汗朋友Amin也是,11年前他从阿富汗来到伊朗读书,前年他从德黑兰大学硕士毕业。Amin已经出版了两本小说,同时还写剧本,但他的主要工作是在旅舍的兼职。去年6月,我在伊朗随Amin见了他另一位阿富汗朋友,他这位朋友也是在德黑兰大学读书,学电影。
显然,不是所有到别国的阿富汗人都能拥有Amin和他朋友的生活。走在伊朗街头,Amin不时告诉我,刚路过的那位环卫工人或装修工人是阿富汗人,许多阿富汗人到伊朗后,因为学历低和没有专业技能,只能从事这样比较劳累的工作,社会地位和收入都很低。所以,等阿富汗的局势稍微稳定一点,他们还是会回到阿富汗。
“当他们回来之后,因为阿富汗的其他地方还是更加不稳定,大多人都集中在喀布尔,地方人口剧增,房租也跟着涨了,生活成本也涨了,但是工作机会其实不是很多。”魏保珠讲到喀布尔的城市化进程。一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说自己之前大学读法律,但是在喀布尔找不到工作。一位裁缝说,以前人们过节时会置办新衣,但当地经济越来越不好,他虽然有手艺,但也接不到活来挣钱养活家人。
“我们在全球七十多个国家工作,主要是在冲突、疫病、流行天灾人祸的地方。有一些工作你可以在新闻里面看到,但很多时候还是被新闻排除在外。因为大家不会像追热点一样,永远地关注在叙利亚发生了什么,在阿富汗发生了什么,在伊拉克发生了什么。这毕竟是人的一个天性。”她说。
采访完离开时,北京的大雨蓄谋已久。积雨云从中午开始酝酿,到傍晚时终于哗哗掉下,淋得路上車也滞缓。车从北京最繁华地段之一的三里屯出发,往南经过世贸天阶经过国贸,玻璃镜身的大楼林立,我想起一些其他事情的碎片,关于中东和南亚的记忆立体了起来,从皮肤的触感,到空气中的气味,那股微微的灰尘。
2019年第18期社会报道《 无国界医生 在全球病房外,1100万人候诊》
去年在伊朗,我和Amin聊到各自的家乡,我说到家乡的一些问题。“是的,我能明白你说的这些问题。”Amin声音平静而温和,“也许你和你的祖国正面临着很多棘手的问题,而我的国家还在打仗——从我出生开始。现在,我的父母和妹妹还生活在那里,我在伊朗的签证快到期了,很快我也要回到那里。”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和Amin的那场聊天之后,我常会想到这个问题。无国界医生沈芸在去也门的项目点之前,只看到了世界的一面,这一面也是我们容易看到的,比如全球影院上映的美国好莱坞电影,或美剧《大小谎言》更新到了哪一集,还有文化和奢侈品代购皆著名的意大利、法国,还有世界焦点中的英国王室和明星球员们。
网络的普及很容易让人们产生已经了解全世界的错觉,以为书籍与网络就是世界的全部。我们在相似的社交网络上分享着喜悦与悲伤、焦虑、谩骂。我们都去星巴克,我们都看好莱坞和冗长的文艺片。这种同质化代表着深层次的文化和精神层面的认同。让我好奇且真正无知的是,那些焦点之外的世界晦涩与混沌的角落,总有一种生活和信息,只有实感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