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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像共性下的多重反思
——论莫言《蛙》的“母亲”群体

2019-07-14江南大学人文学院214122

大众文艺 2019年17期
关键词:母性莫言群体

(江南大学人文学院 214122)

长篇小说《蛙》因获得第八届矛盾文学奖而备受瞩目,书写了中国当代乡村复杂的生育史。莫言在小说中塑造了一批“母亲”形象,在其中注入悲悯的情怀和深刻的思考,因而对本文中“母亲”群体的透视与解析具有深刻的意义。本文从“母亲”群体入手,根据小说的背景与个体行为划分这个群体呈现的类型,对其展示出的共性进行分析与解读,最后反思作家为何要写这个群体,由此挖掘小说的思想意蕴与作者的价值诉求。

一、“母亲”群体的类型解析

莫言在《蛙》中刻画了多个生动的母亲形象,根据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下母亲所流露出的心理特征与行为,可将其大致划分为三大主要类型。

其一为新中国早期保守的“母亲”群体。在《蛙》中最先以“母亲”身份登场的就是这类女性群体,其中以万小跑的母亲为典型。她是一位传统的农村妇女,将为家庭传宗接代视为已任。尽管新中国已经成立,但她认为生孩子才能为国家提供壮丁参军。更为重要的是这类母亲将“生育”看成是上天赋予的使命,是女人获取尊严的最佳方式。如肖上唇的妻子、陈鼻的母亲等人冒着生命危险不停地生孩子。在新中国早期的农村地区,大部分女人都怀着虔诚的信仰,将孩子尤其是儿子看成家庭的希望,为此强烈反对此后的计划生育政策。

其二为“计划生育”政策中受难的“母亲”群体。莫言用三场惊心动魄的逃亡与追捕,塑造了三个被强制堕胎而失去生命的母亲形象。耿秀莲为了保住孩子企图潜水而逃,最终因筋疲力尽溺水而亡;王仁美拥有较强的独立自主意识,但对孩子也有着很深的执念,明知在执行“计划生育”政策,却私下取环并怀上了孩子,因大出血死在了手术台上;王胆身高只有70公分,但丝毫不怀疑自己作为女人的生育能力,渡江逃跑的时因孩子早产而失去了生命。这类母亲在无力的反抗中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其三为市场经济浪潮中迷失的“母亲”群体。因市场的需求,衍生出一个特殊的职业——代孕妈妈,这成为了人们谋利和逃避计划生育政策的一种方式。陈眉因一场大火面目全非,为了偿还父亲的医药费不惜牺牲自己去“代孕”,最终因为孩子被抢走导致精神失常。这一类女孩,原本可以恣意地度过自己的花样年华,却选择在代孕公司当一个无名无实的“母亲”,她们大多有不得已的苦衷,却被不怀好意的人所利用,成为了牺牲品。

这三大类“母亲”群体,由于特殊的时代背景和多方的压迫,她们有着相异的行为和结局。但是作为“母亲”,这个群体身上有着相似之处,作者在这种共性中进一步丰满了小说中的母亲形象。

二、“母亲”群体的共性透视

在莫言的笔下,赋予《蛙》中的母亲不同的性格与行为,但是对这个群体进行深入的透视,会发现在她们身上有着作为母亲的共性,肩负着生育的使命,血浓于水的感情激发了她们的母性情结。而正是这一共性,间接或直接地造成了她们的人生悲剧。

古代神话和经典古籍奠定了母性书写的根基,所以在古往今来都不乏对母亲形象的书写。如学者所言:“女娲神话体现了汉民族对母性精神的基本认定,即突出其旺盛的生命力和受苦奉献品质;这一认定不仅规约了古代文学对母亲形象的书写,而且以强韧的渗透力融入到现代小说的叙述中。”1莫言在《蛙》中塑造了在传统与现代交织中的母亲群体,她们都有旺盛的生育能力和为家庭、为孩子牺牲的共同点。波伏娃谈及生育时说:“女性通过做母亲来实现她的生理命运,是自然赋予她的‘使命’。”2在《蛙》中,身处三个不同阶段的母亲,都以各自的方式完成自己这一“使命”。人类的母爱是普遍的,是最原始、淳朴的感情。王胆以孩子的生命为重,临死前还感激姑姑救了孩子的命。陈眉本来想以自杀的方式了结人生,但当她感受到孩子的存在时决心为了孩子活下来。莫言曾说:“巨大的母爱超越了阶级,也超越了政治。”3那他在《蛙》中刻画的母亲群体则充分地体现了母爱对这两者的超越。

而这一无条件的母爱,让这个群体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饱含悲剧意蕴。正如学者指出:“人类的存在是一种悲剧的存在,这不仅表现在具体的人生命运上,而且更是由他的一系列基本存在形式所决定的,其中子女与母亲的关系则占着最重要的位置。”4《蛙》中的不同类型的母亲群体,大多以悲剧收场。以小跑母亲为代表的群体,对生育知识一无所知,让愚昧的的接生婆来家里接生,对身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在“计划生育”推行时,耿秀莲、王胆、王仁美三人为了孩子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代孕母亲经受着更大的悲剧,被人剥夺她们作为母亲的权利与自由。有人认为这种悲剧源于不合理的政策,也有人将责任推卸到政策执行者身上,但最终承担者都是母亲自身。

在《蛙》这部作品中,莫言不仅仅想表达母亲群体延续了传统的母性精神,更重要的是想通过这种看似轻描淡写的叙述,灌注进不同层面的悲剧感,并反思社会、生命、人性等多方面的问题,充分彰显了作家的社会责任感。

三、书写“母亲”群体的意义与价值诉求

莫言在这部小说中为何花如此多的笔墨写“母亲”这个群体,借此反思社会背景与历史文化,呼唤更加合理、公正的社会秩序,捍卫女人作为母亲的尊严与权利,表达关怀生命、尊重人性的价值诉求。

莫言在《蛙》中选择了计划生育这个题材,但不直指这个政策,而是通过政策执行者来展开叙述。但人们一味地关注政策执行者和直接受害人,却忽视了间接受害者——“母亲”群体。母亲为何知道计划生育却依然冒着生命风险生孩子,这就牵扯到深层的历史文化背景。中国几千年的封建传统,家族是以父系为根基的,由此重男轻女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尤其是小说展开的背景是在农村,农村人对儿子是一种病态的渴求。作家用悲悯的情怀写下由传统伦理中的性别选择取向给母亲带来的灾难。而代孕公司的出现,对道德伦理产生了更大的冲击,让母亲孕育“商品化”的生命,造成精神的极大戕害。在传统社会的大背景与现实社会的特殊背景交织中,作者让“母亲”群体有了更复杂的表现。

“计划生育”这个政策牵连着作家的创作动机,作者向这些母亲表示同情的时候,也将解剖刀对准了她们思想上的劣根性,思考人性与生命。在隐性批判之中作者借母亲这个群体不断地追问生命的意义。她们孕育生命,却不爱惜自己的生命,那这样的生命延续意义何在。作者深知对生命的理解是不同的,他借助母亲这个创造生命的群体,揭示唯有在尊重生命的前提下孕育生命才有意义的真理。对生命持有的不同态度也彰显了作家对人性的拷问。尤其是当传统伦理接受挑战时,袁腮与他人合开“代孕”公司,用金钱来衡量生命。但是需要清醒地认识到光控诉是不行的,必须通过母亲这个群体思想上的独立与行动上的自由才能实现正常人性的复归。“母性”不是由女人的自然性别存在的,而是由整个人类文化所决定的。在以男权为中心的文化传统下,“母性”被自觉地赋予了无私、奉献、牺牲等人格。但是母亲作为一个社会个体,具有自己独立的人格,衡量的标准并不在于生了多少孩子,生的是男是女。作者试图借助《蛙》这部小说打破人们内心深处的“母性”情结,为母亲这个群体争取合法的权益,为她们赢得人性的尊严。

莫言以异性的目光审视“母亲”这个群体,他注意到生育对母亲来说是一场灾难,对她们生产、死亡的痛苦描写显得格外客观和冷静。在《蛙》中更为深刻地讲述了“母亲”整个群体的血泪史,将伦理道德观隐含在了众人对“母亲”群体的态度上。对计划生育政策的反思,超越了国家与个人二者相互对立的一贯模式,更从深层的历史文化内涵中寻找原因,加入了对生命的关怀与人性的反思,充分显示了一个民间作家的使命感与社会担当。

注释:

1.任现品.当代小说中母亲形象的承与变[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5 (06): 123.

2.(法)西蒙·波伏娃,李强译.第二性[M].北京:西苑出版社,2004:195.

3.莫言.莫言讲演新篇[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2:365.

4.王富仁.母爱·父爱·友爱——中国现代文学三目题谈[J].云梦学刊,1995(0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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