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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薇:生活实苦,死心为敬

2019-07-13李舒

百家讲坛 2019年10期

李舒

白薇的人生,如果用一个关键词来形容,那一定是:多舛。

少女时代,被父母随意嫁了人(真的很随意,夫婿是母亲看戏时认识的),丈夫是妈宝男,婆婆是性格暴躁的寡妇,白薇常被撕碎衣裳,身上被打得没一块好地方。更可怕的是,为了防止她逃跑,婆婆居然咬断了她的脚筋。为了保命,她跳进小河,被邻居救起。逃回去之后,父亲又将她送回婆家。这时,婆婆准备了刀和绳子,让她选择其一。最后还是二舅救了她,临走时,她气得用锤子砸掉婆家吃饭的大锅。

她逃到衡阳省立第三女子师范学校,因为领导学生推翻校长而被除名,之后逃到长沙省立第一女子师范。毕业时,父亲对她说:“你还得回去。”回去,指的是回婆家。

在同学的帮助下,她从废弃的厕所孔道逃出,去了日本。因为家里没给她一分钱,她去码头当挑工,去当地人家里做女佣。饥饿是她最大的敌人,采野菜、吃红薯、用赤豆汤填饱肚子,好几次她都想走到铁轨边自杀。

除了穷困和饥饿,还有疾病。在日本那九年,她常常生病,先后患了风湿、阿米巴痢疾、疟疾、猩红热、绞肠痧……最凶的那次,休克很多天,房东以为她死了,把他放置在海边的小房子里。可她最后又活了过来。

身体上的痛苦,她顽强地克服过来了,靠的是意志、对文学的热爱,还有爱情。

1923年夏天,白薇爱上了同在日本求学的凌璧如,但凌璧如不愿接受白薇的感情。这时的白薇还不知道,凌璧如的妹妹凌琴如的新男友杨骚,将会成为她一辈子的阴影。

凌琴如是凌家三代以来的第一个女孩,同哥哥一起到东京留学,主修声乐。杨骚把灌注了热情与爱恋的曲子,一首一首地献给心上人,两个年轻人很快陷入热恋。因为1923年的东京大地震,24岁的杨骚和18岁的凌琴如回了上海,他们结伴去杭州玩耍,泛舟西湖。这时,钱歌川约凌琴如先回东京复学,这是邀请,也是表白。上一秒还和杨骚如胶似漆的凌琴如选择了钱歌川,决定和他一起回东京。杨骚大惊失色,无论如何挽留,都于事无补。

在东京府下源兵卫的一家破板屋后楼,失恋的杨骚来访单相思失败的白薇,他们促膝长谈,一见如故。杨骚在《自传》中回忆,“东京这一次大火灾——给我机会尝到初恋苦味,更因而认识另一位女性,纠缠不清,使自己以后十余年的生活在极无聊的苦恼中过去了。”初恋当然是指凌琴如,而“另一位女性”則是指白薇。

两颗破碎的心在异国他乡碰撞成一团,两个寂寞而狂热的灵魂如闪电般交融在一起。事实证明,靠迅速恋爱治愈失恋绝不是一个靠谱的方法,杨骚一边迅速投入感情,一边却承认,他并没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而另一边,白薇越陷越深,近乎疯狂地爱着杨骚。

杨骚害怕了,逃回杭州,不料白薇从日本追来。他将白薇莫名痛斥一番后,独自回了漳州老家。白薇贫病交加,靠卖文才回到日本,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分离。

杨骚在家乡滞留几个月,并不如意,听同乡说起新加坡道南小学缺教员,便前去谋职。白薇的信依然不依不饶地追赶了来,不绝如缕地诉说相思。

对于白薇的来信,杨骚十分烦躁。他给她写了一封信,说:“我是爱你的呵!信我,我最最爱的女子就是你,你记着!但我要去经验过100个女人,然后疲惫残伤,憔悴得像一株从病室里搬出来的杨柳,永远倒在你怀中!你等着,三年后我一定来找你!”这样也行?更奇葩的是,白薇居然同意了。当然,不同意也不行。

1927年,两人重逢了。一见面,杨骚说:“你好吗?”她居然再次沦陷了。在之后的日子里,他稍一撩拨,她就原谅了他,两人重归于好,开始同居。在新加坡“体验100个女人”的豪言壮语,不知道是否实现,但可以肯定的是,杨骚把一身性病传染给了白薇。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打算安定下来,拍了结婚照,发了请帖,订了酒席,准备结婚。照片上的两个人显然是一对佳偶,杨骚搂着白薇,白薇牵着杨骚,他们站在窗边微笑着,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憧憬。

婚礼当天,杨骚做了落跑新郎,连面也没露。这还没完,陪白薇看病时,杨骚再次消失,白薇昏倒在大街上,被路人救起,才度过一劫。

他们再次分手了,除了文学,白薇再次一无所有,一个人和疾病斗争。冰心在《作家印象记》中回忆:白薇有次病得很厉害,一连五六天没吃什么东西,也没人去看她,实在饿得受不住了,她挣扎着起来去买面包,谁知四肢无力,从二楼滚到楼下,要不是房东太太看到,连忙扶起,说不定摔死了都没人知道。

但她不愿接受任何捐助。她把纸张铺在膝盖上,脖子上挂着墨水瓶,每天写作,为了生计,也为了让自己活下去。1937年春末,董竹君曾为白薇发起捐款,到6月中旬,总计募得604元。白薇写信拒绝,后来还是大家强行送她到北京治病,她才勉强收下。

1938年,杨骚又回来了,他满怀内疚及感动地对白薇说:“往日全不知道爱你,现在才开始真正知道爱你了。”然而这一次,白薇推门而去,没有答应。哀莫大于心不死,这一次,心死了。

1944年,杨骚与南洋华侨陈仁娘结婚。白薇之后再也没有结婚,也没有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