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老兵情(外一篇)

2019-07-12吴传玖

北京文学 2019年7期
关键词:傈僳族军医崇高

吴传玖

说起这件事,说起这个我至今都还不知道他姓名,然而对我却有生死之恩的他,他是一位共和国军队的老兵,时间倒回到上世纪70年代。那时我作为下放锻炼改造的军医大学学员被安排到昆明军区的一个测绘大队做随队军医。这个大队正执行地处澜沧江边的云南维西县巴迪地区的大地测绘任务。测绘最高点就在澜沧江西岸海拔约6000多米的高山顶上。我们经过几天的艰苦跋涉,终于到达山顶,并安营扎寨下来。这里空气稀薄,含氧量极低。真的是没有草,没有水,连鸟儿也不飞。山都是一片片风化石。真没想到才过了两天,我这个本来是保障测绘队员身体健康的军医,自己反倒先生起病,发起高烧来。我自己以为是感冒就吃了些阿司匹林一类的退烧药。但病情一直未減,全身仍是感到一阵发冷,一阵高热。看到我这样,测绘队领导就下了命令,要我下山去公社医院治疗。根据我自己的诊断,我想我一定是在山下时遭了蚊虫叮咬,上山后发了疟疾。在山上携带的药品中就没有治这种病的药。我只得乖乖服从到山下治疗,如果不这样,不仅会延误了治疗,有生命危险不说,也会给测绘队工作带来拖累。可我自己一个人已经虚弱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不用说步行下山。队领导想到了配属我们运粮背水的民工。当他们向这七八个民工征求意见时,多数人都面露难色。你想要把一个百多斤重的人从海拔6000多米的高山顶上一直背到江边,该要走多少路,付出多少体力,担当多少风险。正在大家犹豫不定的时候,其中有一个民工自告奋勇地说:“我去!保证在今天之内把吴军医背下山。”

我至今还记得那是一位身体并不十分强壮,显得有些精瘦,眼睛有些眯眯的中等个子的中年男人。一路上我才知道他是傈僳族,家就在山下江边的一个傈僳族寨子里。他在背负我的过程中,我看到他吃力的样子,有好多次要求停下来让他搀扶着我步行,可他始终没有答应我,只是在途中歇息一会儿,又继续背着我,吃力地前进。我伏在他的背上,感到了他满身的热汗和粗粗地喘气。最终我们来到了江边,来到了寨子里他的家。那时天色已经很晚,他建议我当晚就住在他家里。他吩咐家人很快给我们打了一碗热腾腾的酥油茶,并在火塘边爆出了一大堆苞谷花。我就按照他们傈僳族的习惯喝着茶,吃着苞谷花。后来他又给我准备好了睡觉用的蚊帐和被褥。他告诉我,这套被褥是他在部队当兵时用的,退伍回来后一直把它洗得干干净净地存放在箱子里,从未再用过。那一晚我躺在这还留有肥皂余香味儿的被窝里想了很多很多,我不禁默默地为这个于我有救命之恩的似曾相识又非曾相识的老兵为我所做的一切深深感动,冥冥中只觉得上天有眼,让我在生命中相识相知了这样一位情深义重的傈僳族老兵大哥。

我的病得到了及时的治疗,亦很快痊愈。后来,我们测绘工作结束,临离开前我去向他道别,并把我的一双新军用皮鞋和50元銭送给他以致感谢!可他却执意不愿收下。最终他也只是同意收下那双皮鞋做个友谊的纪念,而钱却分文不要。他说,我是军队培养多年的老兵,说什么也不能这样做。时间过去了三十余年,可这件事我却始终难以忘怀。那位曾经于我有救命之恩的、竟然由于自己的粗心连姓名也没来得及记下的傈僳族大哥,我们的老兵不知现在生活过得怎样?我是多么地想念他们啊!

怀念小姚

我现在脑海里呈现的是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小兵。他姓姚。当新兵时就被分配给我当了警卫员。那时我在南疆前线一个野战团任政冶处主任。

边境自卫还击战第一仗打完后一年多,我所在的团又接受了收复失地的边境作战任务。经过激战,我们夺回了失地。主攻部队把五星红旗插上了主峰。我受命带着宣传股长和一名干事荷枪实弹地穿越原始丛林,翻山越岭向主峰进发。我们要带去前线指挥所和团里的慰问和指示。小姚自然是紧随其后。他身上背着两支冲锋枪,胸前和身上的子弹袋里装满了子弹和手榴弹,这是因为刚刚结束战斗,怕在原始森林中遭遇敌方特工和残敌的偷袭。当我攀爬一座山岩时,不承想手中抓紧的藤蔓正在慢慢脱离山岩,我不经意地听到身后的小姚喊:“首长!”我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跌落到了小姚的怀抱里,他死劲地抱着我靠在了悬岩边一棵已被炮火打焦了的大树上。我回过头看了一下那大树下边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万丈深谷。小姚抱着我,也惊出了一身大汗。站在另一边的宣传股长赶快伸出手来把我拉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就这样相互帮助着攀缘到了主峰。主峰上的战士们见着我们便拥上来和我们抱在一起,一个个激动得泪流满面。我们在主峰阵地上正组织战士们修复表面工事,挖坑道和猫耳洞以防敌炮火反击。前指又发电指示部队马上组织回撤,阵地交给边防部队驻守。

战后,团里组织了评功评奖。大概是由于我的工作疏忽,竟然忘记了给救了我一命的警卫员小姚报功请功,甚至连嘉奖都没有给一个。事后,我曾问过小姚你有什么想法。他说我没有啥子想法,保护首长安全是我的职责,是我应该做的!后来小姚服役期满退伍回到了楚雄大姚农村,靠着自己的努力和踏实肯干,现在已经是一个乡镇的党委书记。二十多年过去了,小姚那张年轻的脸时常会出现在我的眼前。他那时是多么年轻,甚至可以说还是一个孩子,然而他对一个士兵责任的理解,却是于平凡中显得那样崇高、那样忠心赤胆。我时常也在寻味着崇高这些字眼,其实在这些看似多么平常普通的士兵身上,不就无时无刻地用自己的行动在诠释着这崇高。

责任编辑 王 童

猜你喜欢

傈僳族军医崇高
军医
我的军医爸爸
中国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军医的?
福尔摩斯·住院病人(上)
少数民族音乐
傈僳人的阔拾节
Yangjiabu : 500 Years of Pride, Paintings and Kites
The 11 Well-known Kite Families in Weifang
The Four Crafts of Kites
The “Crane and Celestial Boy” Ki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