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崽和小妖精
——以《酒国》为例浅析莫言作品中的疯癫形象
2019-07-12河北大学文学院071002
(河北大学文学院 071002)
莫言《酒国》构建了一个常人无法感及的“疯癫王国”,运用隐喻将酒国打造成有独特文化逻辑体系的寓言化世界。酒国公民集体无意识的“价值认同”将人性本能对吃人的恐惧、对婴儿“无知”生命的善意冷却,甚至将婴儿本质“人”通过对学生施加“极其珍贵的食肉体验”将其涂抹掉。多个叙述者与视角将问题的核心“吃婴儿”的罪行是否成立分散化,沉溺的感官享乐是威胁文化生存的重要因素,在酒国的癫狂话语中,没有确定的意识框架来标榜道德的确定内涵,酒国即迷宫,迷宫中的每一堵墙代表着意识的终结与不同话语。
一、《酒国》中侏儒形象的疯癫话语
《酒国》由三个叙事框架交叉构成,其中最神秘的是叙事结构一中的“小妖精”、结构二中的少侠和结构三中的“余一尺”,三者具共性:侏儒身高和反抗因素,三个身份的对立映射出人的人格分裂,面对既反叛又沉溺的异化文化,原始文化的野性源自人对暴力的反抗,完整的人被斗争分裂,即对社会话语权的争夺。
小妖精孩童模样却有成年人的心机,在孩童之中,它是一个异类。它不说话、阴鸷,起初以“父权”的权威控制无知的孩子,丁钩儿与其处境全然相反,丁钩儿被迫深陷在危险中找不到平衡自我人格的路径与精神契合点,小妖精反而主动选择困境并沉默而非呼喊挣扎地破门而出,这是小妖精的癫狂话语体系。
正如福柯所说任何形式的疯癫背后都有文明作为帮凶一样,本质邪恶的小妖精是文化中卑劣成分的存在形式。它的存在违反人伦道德中的礼善秩序,但又随着人性的延续而绵绵生息,即使环境恶劣仍有顽强生命力和破坏力,这种文化善于伪装和迎合人性的弱点。余一尺侏儒身高与张狂行为的反差,体现出他虽掌握诱惑之物的话语权却因其本质的感官泛滥而缺乏一种稳定精神状态,这是形形色色癫狂人物存在的状态——破口大骂、争夺与憎恨的,以物质为衡量标准。
鱼鳞少年是“虚无的正义”的存在,只局限于自身的能量。他的出现与小妖精的失踪在时间上相契合,文中写道:“鱼鳞少年和红衣小妖之间既有同一性又有斗争性,有时可以把他们一分为二,有时又可以把他们合二为一。” 由此鱼鳞少年与小妖精是相互对立的统一体,也说明侏儒形象的多重身份。“鱼鳞少年无法制止干部的腐化行为,但他却平抑了百姓的怒火”,正义行为成为帮助腐败官员平息舆论的 “手段”。荒诞的真实,符合人们遗忘规律,也为腐败官员提供了合法性身份。二者对立而存在,人民需要英雄,正面人物需要反面人物衬托。所以在酒国的疯癫话语结构中,人们缺乏高尚人格,于是就用一个正义化身来满足需求,将隐藏在人内心,害怕担风险的道德人格显现,所以少侠的存在才能将分裂的人格和道德正义拼合,酒国的疯癫人物们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二、小妖精与丙崽
丙崽与小妖精可以说是两位作家对民族文化的形成与延续的思考。两人用更宽泛的维度来探讨具体的、个人的处境,展示其更深刻普遍的人类透视法,把人性的基本情感纳入到考察现实的范畴中,探寻民族文化在时代进程中的状态。两个文学形象有安定的话语模式,而语出惊人的非理性表象源自一个严谨封闭的理性体系,愚昧与痴傻只是疯癫的一种发泄方式。
《爸爸爸》中丙崽身上呈现的是文化传承中劣根成分的生存状况。丙崽虽不具备一种生长意识,却具有一种感觉状态,他与小妖精不同,他的言语输出只有两种,一种是“爸爸”,另一种是“X妈妈”,不能通过他自身行为来判定其背后的思维体系怎样,这说明,丙崽是完全受环境摆布的。他的生存貌似是一种完全的被自然选择,但实际上他本身也具有一些辨别与意识,只是表现为一种静止的“痴”,这与小妖精猛烈的“怒”,形成鲜明对比。当某一文化的发展落后于整个时代进程,文化与其他文明不同步又必须共处于同一时空,这种现实的存在,让中华民族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形成独特的东西并令人深思,丙崽是作为一种特殊的历史现象引起人们注意的。
小妖精是异化的具有讽刺意味的文化“危机”人物,文化发展受到人为因素的消极影响,对无知新生儿的处置,要其在“精神愉悦”的状态之下自愿接受死刑,由此可见畸形文化让其伪装的“美好”来扼杀、麻痹文化中的珍贵部分。因此,在文化发展的自主性上,小妖精代表的文化生存状态与丙崽代表的文化生存状态是对立的。小妖精的时代是八十年代的当下社会,不是原始文化的现代流露,而是现代文化的原始野性倾向,人性在错误的文化渲染中,白胖小孩只是人形小兽,是对“人”本身身份的直接忽视与遗忘,婴儿只具备商品属性,作为文化的传承者与延续者,婴儿的出卖就是将文化本身内涵中的根本道德范畴进行替换甚至是重构,泛滥不节制的代价是使文化传承陷入困境,酒国中的文化就是以一种畸形形态得以延续。
小妖精与丙崽,代表了民族文化面对的两种不同的生存危机,而一个民族文化的长久发展,在警惕“恶劣成分”的同时,还需对极端环境下民族心理进行分析与反思,构建一个完整的“文化人格”,远比“文化权威”的暴力形式更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