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忆旧
2019-07-11万福友
万福友
小时候过端午,人们都叫过节。
我是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家乡在五华。那时过节是没有粽子的,我们没有包粽子的习惯。但祖母和母亲会做酿粄给我们过节。酿粄是一种用糯米和粘米做的食品。做酿粄要先做好馅料,馅料根据自己口味而定,我们家通常是白糖和炒过的花生、芝麻,或者是煮熟的眉豆,放入少量沙姜。然后,把糯米和粘米按照一定比例泡好,用碓舂米,用筛子筛出细细的米粉。在米粉中加入适量的水和红色食用染料,不停地揉搓、压扁,就做成一个个粄模。最后,在粄模里加入馅料,封口,放到大锅里蒸熟,酿粄就做好了。酿粄有点像北方的饺子,但个头要比饺子大两倍。酿粄是端午的应节食品,可以作为亲友间拜访的手信和回礼。家境稍好的人家,馅料就用猪肉,一口咬下去,香香的油粘在嘴唇上,幸福极了。
与除夕、元宵和中秋节都不一样,端午节过的是中午。中午之前,我就要把祖母提前准备好的艾草插到大门的左上方和右上方。既然是端午,午饭自然是不能马虎的。酿豆腐是重头戏,不过由于天气热,很多人家会改成酿苦瓜。此外,再杀一只鸡,或者买一斤猪排骨,或者别的什么菜,端午便过得算不差了。记得我读小学时,端午节学校就只上一个上午的课。老师自己也要回家过节,为了准备过节,很多班级的老师往往上午十一点就让学生回去了。
我总是很期待过节。端午不像过年,大人不会给压岁钱,但有好吃的饭菜啊!有酿粄,有客人来往,还可以跟要好的同学、兄弟一起玩闹。大街上,虽然没有标语,没有张灯结彩,但人们脸上都带着喜气,连平时很凶的人,也变得和气起来。
那时候,我家住在高祖父或者是更上一辈的天祖父建好的“上五下五”客家围屋“蕴德楼”里(“上五下五”是客家围屋的一种样式,上下堂各四个房间,各一个厅)。当时祖母还健在,父亲母亲正当盛年,还有我们兄弟姐妹六人。全家九口人,生活其实过得很不容易。过节时,一年里的“春荒”还没有过完,生产队分的少得可怜的粮食早就化成了田里的肥料。也有例外的就是,生产队一般都会种一些用于救命的产量极低的早稻,刚好就可以在端午节前收割,遇到好太阳,这个端午就有了新粮过节。但那时自己还小,不太懂得家里的不易,只记得母亲口头上“早年早节”的话——意思是过年过节,吃饭不能太晚。母亲总是早早就开始忙碌,筹办过节用品,像前面所讲的做酿粄呀,买猪肉呀,等等,保证在端午节中午十二点之前,一家人可以团团圆圆围在餐桌前吃饭。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过节,在县示范农场工作的叔叔也回来了,除了买了两斤猪肉,还带了好多苦瓜。那时,祖母、父亲、母亲、叔叔阿婶这些大人无疑都是很快活的了,我却很不高兴——好好的猪肉,全给酿进了苦瓜里去!以至于那个端午,我对向来都爱得视之如命的猪肉,居然能做到一块都不动。
等吃过午饭,父亲会很隆重地沏一壶八乡茶,享受节日的第二波;母亲和祖母则忙着收拾清洗一大堆碗筷锅盆。而我们兄弟姐妹,就各找自己的玩伴去,或者看着大人喝茶、聊天、打牌,或者去游泳。池塘边长着茂密的竹林,竹林自然成了悬挂我们的“万国旗”的好地方。剥光衣服后,一个个就“扑通”“扑通”地跳进水里,开始一年中的第一次游泳。这时候母亲往往不会反对我们游泳,因为:第一,池塘里的水不再冷,我们不容易手脚抽筋;第二,比我们大的少年这时也纷纷下塘玩水,万一有事,也会有人照应;第三,老家彼时有这样的说法,端午那一天开始,夏天真正到了,下塘游水就不再犯忌。更何况,那一天据说是不可以睡中午觉的,否則就会崩田坎。
至于粽子,我只是听祖母说过,小时候见都没有见过,更不用说吃粽子了。长大后,随着读书和工作地点的变动,也吃起粽子来。第一次是在华南师范大学读书的时候,常在不用上课的周日早上,还躺在床上呢,便听到“有咸肉粽卖”。那是一位20岁左右的姑娘,用单车载着一个竹制的箩筐,里面全是粽子。粽子2毛钱一个,我偶尔买一个解馋。
后来到了深圳,有一次,一位大学同学的姐姐做了粽子,同学打电话叫我过去提了好多回来;还有一次,一位族婶也捎信来,要我们去她家拿粽子……去年端午节前,得知附近相熟的店做了很多粽子,妻子尝过后觉得好,一下子便买了20只——原来不知不觉间,我们也习惯在端午吃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