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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出的乡与情

2019-07-08罗振亚

作家 2019年2期
关键词:木棍

罗振亚

黄昏 笛声响起

听不到犬吠鸡鸣

看不见桦林渔舟

也没有农人归去来兮

甚至田边起伏的平原绿

王维和陶渊明的故事

被砌进娱乐城的时髦吟唱

搅拌在钢筋水泥里

白衣老者

独坐黄昏

笛声的利器刺向天空

残阳如滴

没有度数和颜色的日子

一如可饮可弃的白开水

茅台就着金骏眉

不比大葱蘸小烧儿惬意

两腿的人是植物

高原雪菊家在西域

南国椰林的滋补雨水

更喜欢三角梅的艳丽

生出翅膀的高铁动车

甩掉了跑平道路的轮胎

城里的工资仍长速缓慢

两眼瞪得溜圆不断调大镜片

梦话照样萎靡

安定片还是找不准安定的曲儿

黄昏 笛声响起

失魂者回到家门前

目光如炬

夜的边缘

半明半暗

城市的牧羊人

走出的村庄远得记不起名字

天地弥合

一座天然的墓地

半睡半醒之间

一只燕子飞来

一只燕子飞去

梦游的人已把前脚举起

黄昏 笛声一出

灵魂起立

悬置的遗言

太阳失职地瞌睡

父亲一句话说到一半

再无牵动黑夜衣襟的力气

盆景里的石头哭开了花

另半句话埋在土里

七年也不见嫩芽的影子

或许父亲欠这世界的

只是一声从未发出的咳嗽

八十年的每一个脚印

都是一句最好的话

巴掌·木棍

为了把房檐和那群飞翔的梦

装进我野心膨胀的童年

一只只雏燕

把命运的泪跌满了他黄昏般的双眼

又狠又重的一巴掌啊

印上我清醒的腮边

从铅字排成的日子里逃出

偷偷操起那把瘦弱的弯镰

一捆捆玉茭使他

与沉默的木棍一同把我追赶

我跑走了 跑走了的

还有那个星光呜咽的夜晚

在巴掌和木棍之间

我默默地长大

从柳叶似的乡村

走进城市的梦幻

可他却遗憾地走了

带着旷野里我再也听不见的呼唤

于是 我把一株松树

作为他的记忆栽在窗前

那树干一样的木棍啊

那巴掌一样的树冠

成长痕迹

每次走向过去的村庄

麦地里就亮起一盏灯

暖暖地照着回家的我

山那边是海吗

海那边又是什么

那里有没有歌唱的鸟

叼着青草和柳叶做窝

少年梦与弯镰

一同在村口的老榆树上遗落

翻过大山还是平原

只是夜晚多了霓虹灯闪烁

钢筋水泥撑着恐高的眺望

的哥的轮胎

跑淡了都市的天

梦中蔚蓝的焦渴

于是 只要月亮升起

我就感到那盏灯

又在轻轻地唤我

故乡大雪

只是天地在地平线上一合眼

秋天就被飘飘欲仙的蝴蝶们翻过去了

村里三十几户人家

纷纷戴上白绒帽

托风的福祉

住在坡上的开门满怀清凉

先用铁锹帮坡下的将雪封的门打开

再回家把炊烟和下酒菜慢慢炖起来

雪堆 柴垛 爬犁

天然的儿童乐园眨眼竣工

孩子们撒欢儿的喧闹声撞醒阳光

野小子自己藏在雪中让别人去找

女孩儿堆着穿夹袄的小雪人

红菇娘儿按红了冬天的鼻头

在一阕悠悠起伏的乡村慢里

心事开始干净苍茫

从村里走出的和村外回来的

都把清晰的脚印留在路中间

东北地方话

从幼儿园到博士毕业

它一直被视为体内的毒素

并佐以普通话驱赶治疗

就像东北的黏玉米

朴实个儿大吃起来解劲

可粗粗壮壮的样子总有些土气

五十多年对症下药

以为它早该消失殆尽

想不到在说梦话和亲人聊天时

它还是常常固执地溢出

那股闻到淘米时新米香的感觉

谁都难以拒绝

既然地方话的种子

已長成一株苍翠的神经树

那索性就让思想的小鸟筑巢吧

围绕它飞翔

再多的高楼大厦也不会迷失

和一位水暖工交谈

夕阳望着他皱纹深刻的额头

我们在异乡慢慢聊起家常

他老家在结了冰的黑龙江讷河

千里之外的雪花总在梦里纷纷扬扬

水暖工作看起来简单其实又累又脏

如果每户都有满意的温度

心里比喝了二两小烧儿还踏实

不自觉中常把东北小曲开唱

可是老家恐怕很难再回去了

父母永远走了责任田亲戚承包

出来太久连庄稼都不认识自己了

握着锄把的手有说不出的别扭和忧伤

虽然天津话听着不像东北嗑那么顺溜

煎饼果子嘎巴菜咋也抵不上  子粥可口

就别提那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石油煤炭森林到处是宝藏

更别讲猪肉粉条小鸡蘑菇

仿佛能够刺破夜幕的穿天杨

都说现在大家住在地球村里

我也说不清自己在村里的位置和方向

只知道来到城市想念大雪的洁净

回到家乡又惦着那些输送温暖的管道

是否听话是否通畅

流程

走过去 便是遗忘

两只黑眼睛

横筑起一道墙

转身去掏备好的钥匙

门和锁孔变了方向

三月 醉鬼

把咒骂砸在窗上

血 还算流畅

烟头灼伤黄昏 窗外

疯狂的三伏雨

汇成大江

乌鸦在鸣唱

渡过去吗

管他温柔卧似夕阳

明早 茉莉花依旧开放

黑色喧响 却

把黑色迷茫

撲倒在沙滩上

前面是墙

后面是江

惊诧的伫望后

星球开始碰撞

他真想是山

他真想是山

遗忘绵绵的阴雨天

夏夜 两颗鸣奏的黑星星

却把他定格为牧羊少年

沿着玫瑰的指引

他 误入迷人的草原

他真想是山

离草原很远很远

可远方的诱惑如彩虹

让他忘了归途的呼唤

太阳一天天成熟

他怎么也没走出这草原

秋天 他决定留下

住进这草原

放牧这草原

四十年

小病在下午踱步

阳光绽开蝴蝶的翅膀

伴她头顶的雪花飞舞

握紧她瘦弱的手

四十岁的婚姻

一如窗前的柳芽

秋天 的列车说来就来了

一节一节温暖的记忆

向远方看不见的路轨延伸

我的肩头的确老了

去痛片已抵不过檐上的冷风

但还足以安靠她的黄昏

看望恩师

四月的济南万物复苏

先生肺炎的细胞也在生长

大大小小的药瓶埋在书堆中

他总不听医嘱按时休息

饭量和烦恼的事虽未见少

仿佛先生瘦得只剩下灵魂

思想还是一把锋利的快刀

虚假之物见了就打哆嗦

八十六年不算短的距离

几乎都在测量苦难的深广度

人们担心先生羸弱的肩膀能否承受

可他讲起历史依旧云淡风轻

每个学生都是专著的一个章节

比对自己的汗毛还要熟悉

见面三句话过后必过问他们专业

像今晚的灯光都羞愧得无法躲藏

看先生送客用拐杖询问道路

背驼得和地面越来越近

这虽吻合先生一向谦和的态度

但我还是心疼自己不是他手里的木棍

一只鹰飞出了天空

——悼同窗挚友

像优雅的鱼游离河流

一只矫健的鹰飞出天空

人间由蓝而白

是缘于暗藏的飞弹

还是意外的风力

抑或疲倦把翅膀折断

栖息过的树林还在

只是远方已渺茫得远方

自己也说不清有多远

天空里不见一丝鹰飞翔的影子

天空里到处都有鹰在飞翔

古诗印象

五十年

在古诗词体内游走

每次摸到的总是

现代人

把故乡弄丢后

四海为家

愁肠被当作阑尾

切了

候机

大雪二十四小时才疲倦

远方还完全被冻结着

温顺休息的铁鸟们

等风来梳理沉重的羽毛

男女老少纷纷学习安静

三寸的扑克牌把夜摔困了

闭上眼睛天下太平

也有人将同事升华为情人

黑色的土壤里

什么暧昧的植物都会长高几寸

广播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喜

“飞往三亚的顾客现在开始登机”

所有的瞌睡虫瞬间飞走

用不到太阳落山

旅客们就会忘掉这场雪

回到黑红黄紫的故事中

责任编校 谭广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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