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乡愁
2019-07-08崔成志
崔成志
【主题导语】
提到乡愁,人们自然而然地会想到余光中的那首感人至深的短诗:“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 票,/我 在 这 头,/母 亲 在 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 票,/我 在 这 头,/新 娘 在 那头。/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不知从何时起,乡愁已成为人们心中温暖多情的记忆。乡愁是席慕蓉诗中所说的“一种模糊的怅望”,乡愁是卡森·麦卡勒斯笔下混合着孤独的怀旧,乡愁是贺知章少小离家老大回时那没有改变的浓浓“乡音”,乡愁是王昌龄面对洛阳亲友询问时那玉壶中的“一片冰心”,乡愁是范仲淹笔下离家万里的那一杯“浊酒”。乡愁跨越千年,横亘万里,流淌在古今中外人们的心底,积淀在人们记忆的深处,温暖着一代又一代羁旅漂泊者的心。
曾几何时,乡愁匆匆而过,渐行渐远,被匆忙的现代人抛在身后,留给世人评说。
【选文一】
渐远的乡音薛顺名
城市的喧嚣早被甩在身后,偶尔返家的心情急迫里带着轻松。甫进村头,天色将晚,炊烟袅袅,雾气升腾,月影在望。几辆从外地赶回家过年的车辆,像归林的倦鸟行驶在洒满月色的路上。
放下行囊,在门边青石上小憩,阵阵寒意袭来,心中却备感温馨。那是对家的渴望,是对往昔的思怀,是历经沧桑又长久疏离的感慨。抚摸着青石平滑的纹路,品味着柴门边衰草的味道,不知不觉间想起了池边的垂柳、树巅的鸟巢以及春来吹奏的柳笛,夏来月下的游戏,秋来割草拾柴的玩伴,冬来牛棚里的故事……
自幼,生活在偏远的豫东乡下,我印象最深的是诸多乡村俚语。客厅不叫客厅叫“当门儿”,早晨不叫早晨叫“清早起来”,晚饭不叫晚饭叫“吃啥”……记得上大学时,有很多土得掉渣儿的口音,还在作为同学们的笑料。比如我们那一带最典型的汉语拼音的“h、f”不分,最常用的字就是“水、书、锁、熟”,大家就编了一串顺口溜儿:“喝水水不开,吃馍馍不熟,锁门锁不住,无心读诗书。”上世纪70年代我们村考上大学的很少,读中文的仅我一人,但我尚且土到这种程度,真是乡音难改啊!
如今则不同了,家家都是洋房,户户都有电视,每天都能得到外面的消息,每天都能听到普通话的声音,对那些老掉牙的土话,恐怕自己都说不出口。出道较早的打工族早已腰缠万贯,举家都搬进了城市,特别是那些孩子们早已忘怀了乡音。出道较晚的打工族虽然条件差些,也不再守望那几亩麦田,年首到年尾都在城里生活,只有到了快过年的时候,才又回到了故地。那些土得掉渣儿的豫东口音,也只有在家乡人相聚时才能偶然听到。
在乡下长大的孩子,最刻骨铭心的莫过于儿时的游戏,特别是“文革”期间长大的孩子,文化生活非常贫乏。天色将晚,不玩游戏能干什么呢?记得做得最多的游戏是挑大兵。人分两组,人数对等。这一方手拉手排成一字形,从对方挑选一人撞阵,若能撞得开对方则赢。当然在挑兵时,一定要挑对方力气小的,边挑边念叨:“麻籽菜,扛大刀,你的兵,任我挑!”还有一种游戏叫杀羊羔。也是人分两组,每组一个组长站前排,年龄较小者在后边一字排列,后者牵紧前者的衣襟,对方派一人专杀组长身后的羊羔,只要能摸到脖子就算杀羊成功。当然,乡下孩子的玩法很多,别看穷,可在玩上的发明创造还真让人目不暇接。
这次偶回乡里,又是在晚上,很想重温儿时的梦。于是踏着月色,沿街往深处走,真想看看这一代孩子的游戏。然而,寻遍整条街,哪有孩子的身影?于是暗忖,是不是因为计划生育,乡村的孩子确实少了?是不是将到年节,有很多孩子还没回家?后来在与同龄人聊天时才得出了答案:如今小孩子也很忙,每天都有家庭作业,待作业做完后,不是看电视,就是玩游戏,可以说是各得其所,谁还去玩当年咱们玩过的游戏?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是豫东一带最朴实的乡音。记得在那时节,过了腊八就是年,人们就开始忙活。今天赶北集,明天赶南集,赶来赶去,因囊中羞涩,很少买东西回来,大多为了看热闹,图放松。大年三十晚上,年真的到了,可以说是户户忙碌,家家飘香。大人们在忙碌着五更的饭菜,小孩子一边收拾着拾炮的手电,一边等待着那几根飘香的大骨头,即使天再冷,也丝毫没有寒意。当五更鞭炮齐鸣时,孩子们便拼命往外跑,哪家鞭炮一响,大家蜂拥而至,准能抢几个哑炮,留待天明时玩自己的花样。
如今,过年与平常没什么两样,因为平常吃的也是大鱼大肉,年夜饭也没什么新鲜。过年也放鞭炮,甚至比过去放得更多,却没有哪家的孩子去拾炮,要想放炮,拿钱买就是。过去过大年规矩很多,馒头蒸出来,油条炸出来,猪肉煮出来,若不先祭天祭祖,谁也不能动。现在不同了,想吃就吃,想拿就拿。表面看对天神或先祖少了几分敬畏,实际点儿去想,那时缺吃少穿,过年准备的东西实在有限,若不立下规矩,任由孩子们吃喝,来了客人怎么办?
往事淡淡随风飘去,甜甜的、涩涩的。好似飘失在雾里上工的晨钟,好似回荡在月色里母亲的呼唤,好似流连于割草拾柴时那份辛劳和无奈,难道时代的发展,让人都过上了好生活,非要去依恋那渐行渐远的乡音吗?
(选自《散文选刊·原创版》2016年第1期)
【解 读】
作者以离开喧嚣的城市回豫东乡村老家过年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切入,娓娓道来,舒缓有致,张弛有度。村中有着平滑纹路的青石、柴门边衰草的味道都让作者倍感亲切,心生温暖。正是这份沉醉与迷恋勾起了作者对儿时的美好回忆,想起了池边的垂柳、树巅的鸟巢、春来吹奏的柳笛、夏来月下的游戏、秋来割草拾柴的玩伴、冬来牛棚里的故事……然而故乡留给作者印象最深的却是诸多乡村俚语。“当门儿”“清早起来”“吃啥”等这些土得掉渣儿而又陪伴作者渐渐长大的口音,让作者记忆尤深,温暖醉人。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家乡豫东一带最朴实的乡音却被普通话所替代,特别是那些孩子们早已忘怀了乡音。温暖朴实的乡音,让作者心中甜甜的;渐行渐远的乡音,随风淡淡飘去的往事,又让作者心中涩涩的。渐行渐远的乡音既是作者在心中积淀的诸多令人回味的温暖记忆,又何尝不是家乡在美丽新农村建设中与时俱进、旧貌换新颜的历史见证呢!
【选文二】
穿越乡村的鞭炮声吴美群
在乡村里,鞭炮声不外乎有这么两类:一类是过年及喜庆的鞭炮声;还有一类便是刻骨铭心的送葬的鞭炮声。
先说一说过年的鞭炮声吧。
中国民间有“开门爆竹”一说。即在大年初一到来之际,家家户户开门的第一件事就是燃放爆竹,除旧迎新。有了“开门爆竹”的传统,所以现在春节前,不论城市还是乡村各家各户都要买鞭炮,大年三十吃团圆饭前,要燃放一串长长的鞭炮,一家人听听鞭炮声。若响声大、声音脆且连续不间断,预示着来年家道顺利,全家平安健康。接下来到了晚上十二点,还要燃放烟花和爆竹迎新年,接喜神。乡下人对年夜甚为重视。一大早,乡下人便忙开了。年夜,除了乡下人少不了的猪肉外,还一定要有鱼。因为“年年有鱼(余)”的美好光景是乡下人为之向往,为之奋斗的目标。于是,就有了年夜里的吉祥菜——鱼。杀完鸡,弄好鱼,煮好饭,一切办妥之后,一家人围着圆桌甜甜美美、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大锅里盛满吉祥,酒杯里盛满富裕,话语里飘满欢乐,屋子里荡满喜气。年夜饭之后,便是守夜。一家人围着火炉,在电视机前观看精彩的电视节目。待到新年的钟声敲响,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寂静的村子里此起彼伏。元宵节晚上各家还要燃放一次鞭炮,这年才算过完。
除了过年之外,结婚嫁娶燃放的鞭炮最多。男方迎宾车队出发前先放一次鞭炮,到了女方家门前再放一次鞭炮,女方家主事的人带着女方家门主要帮忙的人,把迎娶的客人接进家里,盛情款待。当把新娘子接上车时,还要放一次鞭炮,车队经过政府门口也要放鞭炮。新车快到家了要提前联系,家里院门前准备好几串大鞭炮,鞭炮放完后新人才进门。婚礼上新郎新娘就位后又要鸣炮庆贺。宴请宾客每开一轮酒席出正菜时,便要鸣一次炮。人们似乎觉得喜事办得是否体面、新人的幸福指数高低与鞭炮放的多少有很大的关系!遇到黄道日子,街道上开业的商铺、酒店也要燃放鞭炮。亲朋好友赶来庆贺,都先燃放了鞭炮,再向主人道喜。人脉关系好的,来的人多放的炮就多,甚至从早到晚鞭炮声不断。炮放得多预示着未来生意就红火。这黄道日子也是搬家乔迁的好日子,还要选个吉时,先燃放鞭炮再搬东西进门。乔迁之喜嘛,亲朋好友来恭喜的人都带着鞭炮,安排专人在那儿鸣炮,来祝福主人家住了新房能走大运。这样的日子,也会被选为修房、筑路、架桥的好日子。
而送葬的鞭炮声则是那么地令人感到悲凉和揪心。
“生死,昼夜之事也。”这句古语道出了生死的平常和无法预料。夜深人静之时,那山坳口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断断续续的鞭炮声。不用说,那肯定是又有人因车祸或别的什么遇难了,正连夜用车子送尸体回家的。那鞭炮声穿村越寨,惊天动地,最终消失在山的尽头。
我有一个儿时的老庚,因病过早地谢世了,去世时才三十多岁。他带着遗憾和留恋匆匆地走了,留下了年轻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年幼的儿子跪在他僵硬的尸体旁,号啕大哭:“爸呀,爸呀,你走了,谁供我读书呀!呜、呜、呜……”此情此景,令在场的亲朋好友无不泪流满面。送葬那天,他的妻子哭得泪都干了。看着那场景,送葬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无不为之流泪,无不为之发出同情而又可怜的长叹。“噼啪噼啪,噼噼啪啪”,一阵急促的鞭炮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只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抬着他的棺材走出了村口,向村对面的山脚行进。顿时,哭声响成一片。送葬乡亲们缓缓地行进在乡村的山路上,默默地为他送行。于是,村对面的山脚下又多了一座新坟。这是我感受乡村那揪心的鞭炮声最为深刻的一个场景。
常言道:“农家有三恼:娶媳、盖房、备寿料。”娶媳,是第一难事。没有钱娶媳妇,孩子就得打光棍。因此,作为父母的,累死累活也要拼命赚些钱,以便留给孩子娶媳用。娶媳后,接着第二件事,便是盖房子。现在农村盖房子也攀比了起来,一家要比一家盖得鲜亮、高级,你推倒砖房建楼房,我建了楼房讲装修。因此常常为盖房子而苦恼不已。接下来便是老人为自己准备后事。所谓准备后事,其实就是准备一副满意的寿料。在乡村,上了一定年纪的人,是以准备好一副好寿料为最大的安慰的。这些,没有哪一项不需要钱。
为了生活,村民们纷纷外出打工。打工是辛苦的,也是无奈的。别的不说,光是与亲人道别便充满了欲哭无泪的悲凉。我曾看到过这样一幅令人动容的道别图: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一大群赶早车的山里人,不顾寒霜的彻骨之冷,赶着山路,风尘仆仆地赶到小镇的车站搭车。山路两旁野草的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裤脚,寒风一吹,冷入骨髓。上车找好座位后,他们便纷纷下车跟亲人道别。其中有一位少妇,用脸紧贴着自己那约有一岁多的小孩儿,久久地不肯离去。那小孩儿的脸被寒风冻成了青紫色,嗷嗷地哭个不停。直到司机打响了催客的喇叭,那少妇才依依不舍地将小孩儿递到家婆的怀里,少妇一阵啜泣,家婆一片唏嘘,小孩儿哭个不停。此情此景,让人动容。如果不是为了生计,谁又忍心离家远去,丢下家中的老人和小孩儿呢?
打工是艰辛的,更艰辛的,在于返乡过年的旅途中。
因为,那穿越乡村的鞭炮声,不时飘荡在乡村平常的日子里,飘荡在游子的乡愁中,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选自《散文选刊·原创版》2016年第1期)
【解 读】
宋代文学家、大诗人王安石在《元日》诗中写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春节除旧迎新,燃放的爆竹,暖心的屠苏酒,新换的桃符,处处洋溢着年节的欢乐气氛,富有浓厚的生活气息。王安石充溢诗中浓郁的民间燃放爆竹的习俗一直延续到今天。本文题为“穿越乡村的鞭炮声”,它既是全文的行文线索,贯穿文章的始终;又是乡村游子心中乡愁的载体。穿越乡村的鞭炮声承载着乡村人们的喜怒哀乐、生离死别和酸甜苦辣。穿越乡村的鞭炮声是乡村人们婚丧嫁娶乡风民俗的集中体现,是乡村人们百态人生的生动折射,更是年年岁岁、岁岁年年飘荡在游子心中乡愁的回荡。鞭炮声声,绵绵乡愁,穿越时空,飘荡在乡村的上空,更飘荡在游子的灵魂深处。
【选文三】
装在行囊里的记忆采 薇
恰如一只小鸟,母鸟带着它一起玩耍,一起觅食,一起飞翔,不过是为了有一天,它能够离开母鸟的巢穴,独自谋生,并养育自己的后代,在时光的永恒中生生不息。天道如此,人和动物皆不能例外。
现在想来,离家的脚步,或许从蹒跚学步就开始了,只是由于对父母的依赖太重,上天不允许你考虑这样的问题。年龄稍长一些,看到隔壁的大小伙子风风光光地娶媳妇儿,对门儿的大姑娘哭哭啼啼地出嫁,才开始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自己终有一天也是要离开父母、离开家的。此念头刚刚产生,就在心里生出几分恐惧,鼻子一酸,眼睛一痛,喉咙里堵得慌,泪水竟泉涌一般流出来。
年龄再长一些,自我意识更加觉醒,我不再像从前那样叽叽歪歪地恋家,反而渴望着早一天、快一些、远一点离开家,离开家乡,去瞅瞅外面的世界有多大,看看城里人的生活有多精彩。别骂我是一只“白眼狼”,与其骂我是一只“白眼狼”,不如说我是一匹“北方的狼”。
《狼》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唱响,其优美的歌词,令无数青年为之倾倒,包括我。齐秦这个名字,由此写入歌坛的历史。“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凄厉的北风吹过,漫漫的黄沙掠过,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报以两声长啸,不为别的,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这首歌先于《狼图腾》近二十年,改变着我对狼的看法,从此,狼不再是凶残与狡诈的代名词,而是坚强与忍耐的象征。
姐姐们和小伙伴儿们,都是以出嫁的方式,在二十几岁时,离开了父母的家,并且开始有了自己的新家、小家。我总是觉得,我先于她们就离开了家,只是在经济上仍然长时间地依赖着父母。初中毕业后,考入一所离家几十里远的高中,我只能住在学校,与十来个同学挤在一间狭小的宿舍中,那时我还不满十五周岁,家里已经可以常年吃上大米干饭了,而我,仍然要在学校的食堂里吃难咽的窝头,就着水煮一样的白菜,胃疼是常有的事儿。靠幸运之神护佑,读完高中之后,我到了离家千里之遥的地方继续读大学,之后,被分配到离家百余公里的地方工作,从此,开始真正的独自谋生。因此,我的离家,看起来是一条十分柔美的曲线,而且是以虚线开头,这让村里的很多人都十分羡慕,其中还有一些长辈们,为自己当年做出了成功的预言而骄傲。是的,在我才刚刚上到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邻里的长辈们就预言过,我将来一定能吃上商品粮。
现在想来,如我一样,所有的离家,都是一场合谋,是自然、社会、家庭、个人天衣无缝的合谋。有从内部往外推你的力量,也有从外部往外拉你的力量。面对这两股力量,你不能耍赖,你只能乖乖地把自己的力量,与这两股力量拧成一条绳,造就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只有这样,才算不辜负。
然而,总会有一些让你一时舍不下的东西,你一边顺着强大的外力,被人牵着牛鼻子,一边故意偶尔蹲下身子,做出“提鞋”状,其实你只是想回望一下过去的生活,顺便把某些不能装在行囊里的东西装在记忆里。
事实证明,那些装在行囊里的东西,只有最终也被装进记忆里,才算是有了一个最好的归宿,从此有了一些温度与柔情。进入中年之后,人常常忍不住去翻检记忆的口袋,拿今天看到的东西,与过去经历的东西相比较,哪怕只是看到一朵花儿,也要搜寻一下记忆里的模样,想一想,它曾经以怎样的形式,融入你的生命。以事实为依据,我就是在今天中午,在一本书里,看到一张卷丹的照片,才想起要写这样一篇文章的。
卷丹,百合科百合属植物,学名斑百合,因花色火红,花瓣反卷,故有“卷丹”之美名,又因花瓣上有紫黑色斑纹,很像虎背上的花纹,故又有“虎皮百合”之雅称。一张卷丹的照片,之所以能够引起我写作的欲望,完全是因为,在卷丹的花容里,深藏着一份难忘的记忆。这份记忆证明,我从小就热爱植物,现在,依然热爱植物,甚于以往。
在我老家的宅院里,有一簇卷丹,每到夏季就盛放如火,而我,每年夏季都要回到老家的宅院中,陪着父母小住几日,闲来便在院中赏花,墙边的白玉簪,压水井旁的卷丹,是我在几十年前亲手栽种的,看见它们,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的光景。老宅院带给我的温情,就在回忆中变得越来越厚实,内心有水一样的东西,悄悄泛起柔波。
(选自《散文百家》2019年第1期)
【解 读】
人们从一出生开始,就在为离家而准备。由儿时的恋家不舍到自我意识更加觉醒时“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离家冲动,离家的匆忙脚步显得是那样的顺理成章。而离家的原因很简单,“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现实的追求和心中的梦想。但是当作者开始真正的独自谋生时才懂得,“我的离家,看起来是一条十分柔美的曲线,而且是以虚线开头”,吃上了邻里的长辈们早就预言过的“商品粮”,而对现实的反思让作者明白“如我一样,所有的离家,都是一场合谋,是自然、社会、家庭、个人天衣无缝的合谋”。作者体认到,有从内部往外推你的力量,也有从外部往外拉你的力量,在两股合力的作用下,面对离家,你只有顺从。只好把离家的诸多不舍装进行囊里,装在记忆中。随着年龄的增长,尤其是人到中年之后,那些装进行囊的东西成为你温暖而柔情的记忆,让你忍不住去记忆的口袋里翻检,去记忆的口袋里搜寻那曾经的模样。那曾经的记忆或许是儿时的那簇卷丹,或许是老家的宅院,或许是陪伴父母小住的美好光景,亦或是那渐行渐远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