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与自救:濒危语境下少数民族语言教学的困境与出路
2019-07-05班元仰蒙锦贤
班元仰 蒙锦贤
摘 要:随着现代化进程不断加快,惯习本民族语言的少数民族青少年不断减少,民族语言承袭的断裂问题愈发迫在眉睫。语言濒危的少数民族已经进行自救性的双语教学实践,由于语境消失等多重困境而收效甚微,因此语言尚未濒危的少数民族应该尽早自觉进行民族语言教学建设,这是少数民族语言得以绵续的出路所在。
关键词:少数民族 双语教学 小学教育
中图分类号:H276 文献标识码:C 文章编号:1672-1578(2019)06-0247-02
1 濒危语境下的“双语教学”概念
1992年以来,语言的濒危问题开始引起中国学界的关注,少数民族濒危语言不断得到记录、保护和复兴。然而,少数民族语言的濒危问题并没有得到根本解决,随着现代化进程不断加快,少数民族语言的汉化程度仍在不断加剧,惯习本民族语言的少数民族青少年不断减少,少数民族语言承袭的断裂问题愈发迫在眉睫。
关心民族语言文化传承发展的有识之士,开始呼吁与实践“双语”教学,但当下所面临的语言教学并非上世纪80年代马学良先生所界定的“教少数民族学汉语和教汉族学少数民族语言”[1],而是教少数民族学本民族的语言。“双语教学”原本是为了打通族群之间的语言屏障,促进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商品交易,培养国家认同感,但在交通便利、信息发达和人口快速流动的当代社会,以汉语普通话为主导的社会氛围中,各地方、各民族的民众为了更好地融入、立足于现代社会,少数民族群众因背井离乡,或出于现实发展的考虑,逐渐背离或督促子女摒弃民族语言和地方方言,导致“民族语——汉语”的单向化发展趋势严重,而“汉语——民族语”只是极少数知识精英出于学习或工作需要的反向寻求。双语教学研究的成果较多,但大都在探讨在教学中,如何更好地打破汉语和民族语之间的语言文化障碍,如学者所倡导的“双语教育不仅指在语言上的学习,更重要的是在文化上的交流和融合。”[2]但研究者还未深刻认识到,当下面临着一个更为严峻的双语教学问题,迫使“双语教学”的概念需要进一步修正,即在民族语言濒危的语境下,少数民族语言的“双语教学”不是建构两个民族间的语言沟通渠道,而是借助汉语普通话去教少数民族群体学习本民族正在面临消亡的语言。
然而,尚未陷入濒危境地的民族目前少有自觉与自救的意识,而语言严重濒危的少数民族却已失去日常交流的语言环境,对于学生而言,本民族语言已经离自己远去,本民族语言的课程学习性质与英语课无差,相当于增加了一门外语的负担;对于教本民族语言的老师而言,因为民族文字缺失、教材编写不成熟、教学效果不佳等問题感到力不从心。笔者基于贵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平塘县卡蒲乡的毛南语教学的考察,探讨濒危语境下少数民族语言教学所面临的困境,并对少数民族语言教学的出路提出一些具有建设性的意见。
2 自救性教学实践:少数民族语言教学的困境
平塘县卡蒲乡是全国唯一的毛南族聚居乡,1990年佯偟人最终被识别为毛南族。近年来毛南族语言濒危情况已经更为严重,目前只有较少部分的中老年人还会说佯偟话。如2013年石林教授的调查报告所言“佯偟语的濒危已是无争的事实,面对如此严峻的状况,佯偟族的领导、知识分子感到担忧着急,他们向上要资金,要政策,在平塘卡蒲全乡的小学低年级执行汉语佯偟语双语教学,挽回佯偟族青少年不会讲佯偟语的现状。而令我们担心的是,佯偟族的普通老百姓对佯偟语的濒危并不关心,认为佯偟语没有用,小孩学佯偟语比学外语还难。”[3]佯偟族的语言濒临消亡是人口萎缩、外来文化渗透和百姓的漠视等综合因素导致的,挣扎于民族语言消亡边线上的“双语教学”也为其他尚未濒临的民族语言传承敲响了警钟。
拯救民族语言的自觉性发生虽晚,但面对语言的自然消亡,自救是唯一的出路。卡蒲乡政府在专家学者的帮助下,计划进行一系列卡蒲毛南语发掘、记录、保护和教学工作:
(1)全面进行毛南语的国际音标书面记录工作,以期将来能凭借书面材料对已经消亡的毛南语进行复原。
(2)挖掘毛南族神话、传说和故事等长篇语料,编撰毛南语词典。
(3)借助现代化数据手段创建词库,开发语言教学软件。
(4)进一步编写出低、中、高三个等级的毛南语教材,实行双语教学。但与帮助少数民族学生去学习汉语相反,毛南族的双语教学是为了培养毛南族学习毛南语为目的。
(5)试图通过语言文化的发掘与旅游规划接轨,发挥民族语言文化的功能性。
政府和学者对民族语言的发掘、记录和保护工作是抢救性的,民族语言的消亡速度远远超过双语教学的收效成果,百姓对本民族语言的态度不发生转变,民族语言交流的地方社会氛围不营造起来,课堂的双语教学注定只能涸泽而渔,无武之地的语言工具,课后学生转身便会将其抛之脑后了。教材的详细编写和细致分类是课堂教学必须要做的功课,但或许现代化视图传媒工具和情景教学软件的运用是民族语言重新获得学生兴趣的突破口。即便如此,文字和语境的缺失是濒危民族语言最致命的弱点,国际音标的难度又不是中小学生能轻易掌握的,濒危民族语言的复兴,不仅靠课堂教学培育,家庭语境和社区氛围才是滋养其成长的土壤。
已经濒危的民族语言教学本身是先天不足的,自救性双语教学实践注定面临许多严峻的问题,民族语言教学的前途不容乐观。因此,在民族语言教学上,未雨绸缪是最明智的选择,这需要社会群体具备敏感的问题意识、强烈的危机感和前瞻性的自觉,在少数民族语言还没有面临濒危问题,少数民族地方社会的语言环境相对良好的情况下,及时进行一系列的自觉性民族语言教学建设,这才是少数民族语言传承的出路所在。
3 自觉性教学建设:少数民族语言传承的出路
少数民族群众经历着生产生活方式转变的同时,也深刻感受到本民族語言的日渐隐退,但在民众对语言文化无力挽留的叹息声中,也能听出似乎同样经历现代化进步转变的自豪感。所以,民族语言传承的自觉性不能指望于民众,而是作为教学一线的乡村小学教师和领导,他们作为常年生活于少数民族基层社会的知识精英,辛勤教育着本民族的青少年,也深刻体会着地方社会文化的变迁。民族语言文化日渐消亡的危机感和紧迫感是促使少数民族地区巩固和学习本民族语言的动力所在,当民族语言尚未面临消亡问题,地方社会的大部分人群还在日常生活中使用时,大部分学生每天都在说,即便不会说仍能够听到的情况下,民族语言的教学是否有必要进课堂?
在民族语言尚未面临濒危之前,全面进行自觉性的双语教学建设是很有必要的,不能等到语言濒危了再去抢救,否则“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对于人口基数较大的民族而言,虽然目前尚未面临语言濒危的窘境,但并不意味着不会面临濒危,语言的世界也遵循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规律,从功能论的角度来看,当语言的功用性减弱,人们便会觉得惯习该语言没用,反而会影响学习主流语言的发音时,弱势语言便会被人们逐渐抛弃。以贵州省安顺市西秀区黄腊乡为例,这是一个布依族、苗族聚居的民族乡,布依族人口占八成以上,至今大部分人都能掌握布依语的基本用语,但语言萎缩的迹象十分显然,分析其原因如下:
(1)大量青壮年人口外出打工,子女跟随到异地入学,脱离母语的语言环境,进入汉人主体社会中,开始学习和实用汉语。除了基本的布依语日常交流词汇,开始大量夹杂着汉语借词、汉语进行交流;
(2)本地就读的学生也通过汉语言教学进入外省高校,生活中使用布依语的频率逐渐减少,年轻家长为了孩子将来能“走出去”,从小便为营造讲普通话的家庭语境。
(3)随着经济的发展,外地人口也纷纷进入布依族的村落社区,熟人社会逐渐陌生化,为了沟通的便利,人们直接以西南官话和普通话沟通,布依语的交流语境逐渐淡化。
(4)生产、生活方式的转变,人们逐渐逐渐从传统的农耕社会走出来,与原始生活方式相关的布依语词汇逐渐被人们所忘却,而布依语缺乏为新事物命名的能力。
(5)在网络、媒体极为便利的信息时代,布依族语言文化借此进行创作、传播和共享的同时,对人们观念的转变和民族语言延续的负面影响也不可小觑。
目前布依语的语言环境相对良好、氛围浓厚,但其背后所隐藏的问题和语言危机是显而易见的,总体趋势是逐渐消亡的,人们所掌握的布依语词汇在逐渐减少,掌握和熟悉运用布依语的青少年在逐渐减少。因此,民族语言教学的自觉性应该尽早得到重视,及时开展语言尚未濒危条件下的民族语言教学方案设计与建设,参考濒危语言的民族自救方案,笔者对尚未面临语言濒危的少数民族自觉性语言教学的方法初步提出三点看法:
(1)将少数民族自身放置于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大背景下,培养学生的国家认同感;普及少数民族历史、传统文化、习俗知识,培养学生对本民族的认同感。
(2)在少数民族语言语料记录、民族文化发掘的基础上,因地制宜地进行教材编写,并结合媒体教学设备,教学实践活动等,增加课堂趣味。
(3)对民族语言词汇的使用频率进行实际测评,对语言使用频率进行分级,由于大多数学生都掌握民族语言的日常交流用语,教学的重点应该结合历史文化和习俗对使用频率较少的词汇进行情景教学,并布置课后任务,学生回家后能向长辈请教本民族语言文化和习俗的知识。
语言已经濒危的毛南族已经对小学生开展自救性的双语教学实践,濒危语境下的双语教学概念已经变成借助汉语去教少数民族学生学习本民族的语言,但没有文字、失去语境等多重困境,民族语言教学的效果并不理想,但为其他少数民族的语言传承教学敲响了警钟,也提供了一些值得参考的经验和启发,虽然许多少数民族的语言环境尚且良好,还未引起人们的重视,但时代背景下的命运是共通的,民族语言萎缩的迹象和趋势及其背后的原因也极为相似,在民族语言尚未面临濒危之前,自觉建设民族语言教学方案,无疑是少数民族语言传承的出路所在。
参考文献:
[1] 马学良,罗安源,但国干.关于少数民族学汉语和汉族学少数民族语言的问题[J].中央民族学院学报,1981(02):60-64.
[2] 蔡文伯,王雨疏.惯习与断裂:少数民族语境下的双语教育优化策略[J].当代教育与文化,2017,9(01):49-54.
[3] 石林.濒临消亡的佯语——贵州毛南族(佯偟人)语言濒危度调查报告[J].民族论坛,2014(11):42-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