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单

［法］勒内·戈西尼／文

戴 捷／译

付 莉／图

今天下午在学校的时候可不是好玩儿的，因为校长到班里来发成绩单了。他进来的时候，胳膊底下夹着我们全班同学的成绩单，样子看起来很不高兴。

“我教书教了好多年，”校长对我们说，“从来没见过像你们这样不守纪律的班级，你们成绩单上老师的评语就证明了这一点。我现在就给你们发成绩单。”

然后科豆就哭了，因为科豆在班里是倒数第一，每个月老师都要在他的成绩单上写好多话，他爸他妈看了就不高兴，就不给他甜点吃，也不让他看电视。科豆对我说过，他们家现在已经习惯了，他的父母，每个月都有这么一次：他妈不做甜点，他爸到邻居家看电视。

我的成绩单上是这样写的：“爱闹，调皮，上课经常不专心听讲，否则可以学得更好。”欧多的成绩单上写着：“不遵守纪律，和同学打架。可以学得更好。”鲁飞的是：“一直在课上玩哨子，多次被没收。可以学得更好。”

唯一不能学得更好的当然是阿蔫了，因为阿蔫已经是全班第一名、老师的乖宝贝了。校长给我们读了老师给阿蔫的评语：“用功，聪明，将来一定有出息。”校长说我们应该以阿蔫同学为榜样，又说我们是一帮没用的人，将来的出路是进监狱，还说我们的爸爸妈妈对我们抱了那么大的期望，他们看到这些会难过的。说完，他就走了。

这下可糟了，因为我们的爸爸妈妈们得在成绩单上签字，这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下课铃响了以后我们都没有像平时那样一窝蜂似的往外走，而是谁也不说话。连我们的老师都好像有点儿伤心。可我们并不怪她。这个月我们得承认我们确实干了些坏事：乔方不该把墨水瓶打翻在地，正好掉在了若奇身上，而若奇正疼得做各种鬼脸，因为欧多在他的鼻子上打了一拳，其实原因是鲁飞揪了欧多的头发。

我们在街上慢吞吞地拖着步子往家走，还在点心店门口等了会儿亚三，他可真没心没肺，进去买了六个巧克力面包，然后立马吃了起来。

“我得先做好各种准备，”亚三对我们说，“因为今晚的甜点……”然后他一边说，一边重重地叹了口气。亚三的成绩单上是这样写的：“如果这位学生能把他努力进食的精神放一部分在学习上，他就会成为班上的第一名，因为他是完全可以学得更好的。”

最不在乎的是欧多，他说：“我才不怕呢！我爸他什么也不会说，我只要直盯着他的眼睛，他就签字，这不就完了？”欧多真运气。我们走到街角分手时，科豆哭着，亚三还在吃，而鲁飞吹哨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和欧多一起走着，他跟我说：“如果你害怕回家，那好办，你跟我来我们家，今天晚上你就睡在我们家。”欧多是我的好哥们儿，我们就一起往他家走。欧多跟我说他怎么直盯着他爸的眼睛，但是我们越走近他家，他讲得就越少。等到了他家门口，欧多干脆什么也不说了。我们在门口磨蹭了一会儿，我问他：“咱们进不进去？”他挠了挠头说：“你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出来。”他就先进去了。

门没关死，我听到里面传来扇耳光的声音，一个粗嗓门儿的人喊着：“去上床，不许吃甜点！没用的东西！”欧多哭了。我想欧多肯定没好好盯住他爸的眼睛。

现在最不好办的是我，我怎么跟爸妈交代呢？可我也得回家呀！我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注意脚别踩到地砖的缝上，这不难，因为我走得很慢。

我知道爸爸会对我说什么。他会说他小时候上学时总是班上的第一名，他的爸爸很为他感到自豪；他会说他老往家里带奖状和奖章，他真想给我看，可惜他和妈妈结婚搬家时全弄丢了；他还会说这样下去，我将来会一事无成，我会很穷，人家会指着我的鼻子说这就是尼古拉，他小时候成绩很差；然后他还会说他为了让我受到好的教育而累得吐了血，他想让我将来有好的出路，而我却忘恩负义，根本不知道我的爸爸妈妈为我受了多少苦和累；他会告诉我今晚没有甜食，至于看电影嘛，要等到下次看完成绩单后再说。

这就是我的爸爸，他肯定会跟我唠叨这些，他一定会像上个月一样再说一遍，可我不想再听了。我要跟他说我很不幸，要是这样的话，我就离家出走，我会走得很远很远，他们也一定会后悔的。我好多年以后才会再回来，那时我会有很多很多钱，爸爸会后悔当初不该说我将来一事无成，也不该用手指着我笑话我。我要用我的钱带爸爸妈妈去看电影，到时大家都会说：“看哪，这就是尼古拉！他有好多钱，是他给爸爸妈妈买的电影票。其实他小的时候他爸妈对他一点儿也不好。”我还会带上我们的老师和校长去电影院。

我想着这些就忘了我的成绩单，还给自己编着特帅的故事，所以走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家了。

这会儿我的嗓子眼儿里堵得很厉害，我心想：我还不如马上就走得了，好多年以后再回来。可是天黑了，妈妈不喜欢我天黑以后还在外面玩儿，我就进了门。

客厅里我爸正在跟我妈说话，他面前的桌子上放了好多纸，他看上去很不高兴。

“真不可想象，”爸爸说，“这个家的花费会这么多！难道我是百万富翁吗？看看这些发票，肉店的，杂货店的。可不是嘛，挣钱可是我的事！”

我妈好像更不高兴，她说我爸对日常花销无概念，说他真应该哪天跟她一起去买东西看看，说她要回她妈家去，还说不该在孩子面前谈这件事。

我呢，赶紧趁乱把成绩单交给正在发脾气的爸爸。他看也没看就签了字还给我，说：“孩子跟这事儿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只想知道为什么羊腿是这个价钱！”

“到你房间里去玩儿吧，尼古拉！”妈妈对我说。

“是啊，是啊！”爸爸说。

我赶忙上楼回到我房间里，在床上躺下来。可我越想越不对劲儿，然后我就哭了，很伤心。

真是的，如果爸爸妈妈爱我，他们至少也得管管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