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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发现唐代席夔墓志的文学研究价值

2019-07-02

关键词:墓志文学

杨 琼

(浙江大学 中国语言文学系, 浙江 杭州 310028)

近期,浙江大学图书馆古籍碑帖研究与保护中心新征集到唐代诗人席夔墓志拓片一张。墓志原石长、宽均为60厘米,拓片长、宽皆为90厘米,志文楷书,共37行,满行36字,全篇1 213字。志主席夔为中唐时期重要文学家,不仅有诗文传世,而且与大诗人韩愈、白居易、元稹、刘禹锡等皆有过从,共同推进了中唐文学的发展。席夔的文学家世也非常值得我们重视,其祖父席豫为唐代著名文学家,官至礼部尚书。席豫外孙、席夔表兄李舟为唐代著名散文家、音韵学家,与其家世亦有关联。墓志撰者陈讽为贞元十年(794)进士及宏词科状元,有文学作品传世。墓志书者裴潾在中唐诗歌与散文创作方面都有较大影响,书法亦为时人所重,是文学与书法兼长的艺术家。因此,席夔墓志对于研究盛唐至中唐时期的文学具有重要意义。现根据拓片将席夔墓志整理标点,就志文内容结合传世文献,探讨席夔的文学家世、文学成就,席夔与中唐文学的关系,墓志撰书者的文学创作情况兼及对墓志书法的讨论。

一、 席夔墓志文字释录

唐故朝散大夫尚书司勋员外郎知制诰安定席君墓志铭并叙 葬之月赠中书舍人

朝议郎守尚书司勋郎中赐绯鱼袋陈讽撰

朝议郎行左补阙裴潾书 朝议郎行万年县丞韩晤八分额

席夔的生平事迹,传世文献所载甚为简略,《全唐诗》小传仅寥寥数语:“席夔,贞元十二年宏词及第,诗二首。”[1]卷三六八,4146墓志的出土能够解决有关席夔家世、生平与文学创作的很多问题。如席夔的表字,墓志记载其“字谟明”,可补史籍之缺。关于席夔的生卒年,《五百家注昌黎文集》卷一○《和席八十二韵》诗樊汝霖注曰:“按《讳行录》:‘席夔,行八,贞元十年进士。’……唯元微之和乐天诗有云:‘寻伤掌诰徂。’其下笺云:‘去年闻席八殁。’……公以元和十一年与之同掌诰,故有‘倚玉’‘吹竽’之句。十二年,夔卒。”[2]卷一○,201以席夔卒年为元和十二年(817)。陶敏据元稹《酬乐天东南行诗一百韵》及白居易《东南行一百韵》二诗创作时间,推断其卒年为元和十一年(816)[3]365。由墓志可知陶敏所论不误。按墓志所载席夔享年五十,逆推其生年应为大历二年(767)。

二、 席夔的文学家世

席夔祖先为安定席氏。墓志云:“君之先,劳彰于世功,得姓籍氏,晋谈之勋格诸侯,楚之功翼霸主,避名改氏,始为席焉。岘首之下,代称名家。西汉徙豪杰于关中,始为安定人矣。广、乘以名儒仕汉晋,衡、固以明略佐齐魏。素风旁流,清德下济。”《元和姓纂》卷一○“席氏”条:“本姓籍,晋大夫籍谈之后也。谈十三代孙瓌,避项羽名改为席氏。汉初,徙关东豪族,席氏后徙安定临泾。”[注]按,《元和姓纂》卷一○岑校曰:“‘瓌’字,《备要》一八作‘懷’,《类稿》五二引作‘瓌’。”(第1597页)席夔墓志作“”,古同“瓌”,可知以“席瓌”为是。又“安定临泾席氏”:“瓌十代孙广,后汉光禄勋;元孙允,魏酒泉郡守。允元孙保,苻秦尚书左丞;生衡,晋建威将军,寓居襄阳,仕南朝。四代衡孙固,归后魏,湖州刺史、靖安公;元孙君懿,唐侍御史。懿曾孙建(侯)、涣、异、晋。建(侯),礼部尚书、襄阳文公。孙咎、夔。夔,中书舍人,生鸿。”[注]按,《元和姓纂》卷一○岑校曰:“《旧书》一九○中,席豫,湖州刺史固七世孙。又《新书》一二八,豫字建侯,今《精舍碑》称豫或建侯,《郎官柱》均称建侯,盖后来避讳,用其字也,此称建不合,应补‘侯’字。”(第1598页)[4]卷一○,1597《周书·席固传》:“席固字子坚,其先安定人也。高祖衡,因后秦之乱,寓居于襄阳。仕晋,为建威将军,遂为襄阳著姓。”[5]卷四四,798这段文字与墓志相印证,可知席夔先世在汉魏以后就代出名人,这在注重门第的中古时期是非常显耀之事。

墓志又云:“曾祖承恩,皇朝湖州司士,赠左司郎中……祖豫,皇朝礼部尚书,赠江陵郡大都督,谥曰文……烈考衮,皇朝京兆府士曹。”其中曾祖席承恩、父亲席衮皆未见诸史籍,可补史缺。席氏在西汉迁徙至关中,望出安定临泾,后南下避乱,南北朝时在襄阳地区盛极一时。入唐后,官位不显,至席夔祖父辈,方在文学、政治上展现影响力,《旧唐书·席豫传》有“豫与弟晋,俱以词藻见称”[6]卷一九○, 5036,知席豫、席晋在当时皆为诗文名士。席豫的文学成就与其科举、仕宦都颇有关联,更是影响席夔文学才能与立身行事的家世渊源。

席豫(680—748),字建侯,盛唐时期著名文学家。据《新唐书·席豫传》记载:“长安中,举学兼流略、词擅文场科,擢上第,时年十六,以父丧罢。复举手笔俊拔科,中之……俄举贤良方正异等,为阳翟尉。”[7]卷一二八,4467知其擅长文学,在科举、制举考试中表现不俗。席豫入仕后三迁中书舍人,与韩休、许景先、徐安贞、孙逊相次掌制诰,后又得韩休举荐拜吏部侍郎,官终礼部尚书。史传还记载节愍太子兵败身亡后,安乐公主自请为皇太女,席豫挺身而出仗义执言。“豫曰:‘昔梅福上书讥后族,彼何人哉!’乃上疏请立皇太子,语深切,人为寒惧。太平公主闻其名,将表为谏官,豫耻汙诐谒,遁去。”[7]卷一二八,4467墓志言其“抗大节乎臲卼之邦”盖指此事。

近年来新发现席豫撰写的墓志又有四方:开元八年(720)《大唐故通议大夫沂州司马清苑县开国子刘府君(敦行)神道记》,题署“堂外甥大理寺丞席豫词”[8]35;开元十年(722)《大唐故中散大夫守少府监上柱国赵郡李府君(述)墓志铭并序》,题署“户部侍郎席豫撰”[8]36;开元二十三年(735)《唐故京兆府云阳县尉李君(滔)墓志铭并序》,题署“尚书吏部侍郎席豫撰”[9]170;开元二十八年(740)《大唐故太子少师赠扬州大都督昌黎韩府君(休)墓志铭并序》,题署“中散大夫守尚书左丞上柱国安定席豫撰”[10]。这四方墓志不仅补充了席豫的文章作品,同时也为其生平仕历、交游关系提供了佐证以及系年线索。

席豫长于文学,诗文名动当朝。《全唐诗》存其诗五首,《全唐诗续拾》辑补二首,《全唐文》存其文三篇,加上新发现的四篇墓志,目前留存下来的诗文共有十四篇之多。《旧唐书·席豫传》:“玄宗幸温泉宫,登朝元阁赋诗,群臣属和。帝以豫诗为工,手制褒美曰:‘览卿所进,实诗人之首出,作者之冠冕也。’”[6]卷一九○,5036可见席豫的诗歌作品为玄宗所称道,在当时颇有影响力,唐人芮挺章《国秀集》就选录了其《蒲津迎驾》《奉和敕赐公主镜》两诗[11]300-301。就现存诗歌来看,天宝三载(744)贺知章归乡入道,唐玄宗君臣于长安饯行送别,有《送贺秘监归会稽》三十余首,其中即有席豫一首。再如《奉和圣制送张说巡边》《奉和圣制答张说扈从南出雀鼠谷》,同题唱和者有宋璟、苏颋、韩休、贺知章、王丘、苏晋、崔禹锡等著名文士,皆为玄宗宫廷中君臣唱和的活跃人物,加上张说、张九龄这样的文坛领袖人物,形成了开元中后期最高规格的文士群体。宰相李林甫也有投赠歌作,即《秋夜望月忆韩席等诸侍郎因以投赠》,其中席侍郎即为席豫,韩侍郎应为韩休。席豫的影响力还与他掌纶翰、典贡举有关,《新唐书·席豫传》:“豫典选六年,拔寒远士多至台阁,当时推知人,号席公云。”[7]卷一二八,4468言其知人善任,使很多文士脱颖而出。如颜真卿兄弟曾为席豫所赏识,颜真卿《摄常山郡太守卫尉卿兼御史中丞赠太子太保谥忠节京兆颜公神道碑铭》:“公讳杲卿……开元与兄春卿、弟曜卿、从父弟允南俱从调吏部,皆以书判超等,同日于铨庭,为侍郎席建侯所赏,翰林拭目焉。”[12]卷三四一,1531又《新唐书·萧颖士传》:“萧颖士……天宝初,颖士补秘书正字。于时裴耀卿、席豫、张均、宋遥、韦述皆先进,器其材,与钧礼,由是名播天下。”[7]卷二○二,5767-5768知萧颖士扬名亦与席豫等人的器重分不开。

席豫的文学才能和政治地位对其子孙辈的文学成长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席豫外孙、席夔表兄李舟为唐代著名散文家、音韵学家。李舟,字公受,官处州刺史,《全唐文》存文七篇,《新唐书·艺文志》载其《切韵》十卷,为《广韵》所设韵部序次奠定了基础。事详梁肃撰《处州刺史李公墓志铭》,其中载其家世曰:“礼部尚书襄阳席豫,以大名谥文,实公之外祖。”[12]卷五二一,2343李舟与杜甫、岑参、刘长卿等诗人往来颇多。乾元元年(758),李舟授弘文馆校书郎,二年(759)告归,迎母于荆州,杜甫作《送李校书二十六韵》相赠,岑参亦有《送弘文李校书往汉南拜亲》诗。上元二年(761),李舟为浙东节度使、越州刺史杜鸿渐从事,刘长卿有《送李校书赴东浙幕府》《送李校书适越谒杜中丞》诗。后李舟解官,赴西川拜谒张延赏,刘长卿又以《送李七之笮水谒张相公》诗相赠。杜甫诗曰:“李舟名父子,清峻流辈伯。人间好少年,不必须白皙。十五富文史,十八足宾客。十九授校书,二十声辉赫。众中每一见,使我潜动魄。”[13]卷六,462寥寥数句便点出了李舟的名声早著以及对父子二人赞赏。李舟父李岑,官至眉州刺史,李舟《独孤常州集序》云:“先大夫尝因讲文谓小子曰:‘吾友兰陵萧茂挺、赵郡李遐叔、长乐贾幼几,洎所知河南独孤至之,皆宪章六艺,能探古人述作之旨。’”[12]卷四四三,2001知李岑与萧颖士、李华、贾至、独孤及等皆为好友,其中萧颖士尝为席豫提拔,李舟父子在文人中的声誉想必与席豫也颇有关系,故梁肃在叙述李舟家世时,专门提及了其外祖父。

由上可知,席夔祖父辈、同辈兄长皆以文学见长,活跃于当时的文人群体之中,往来者都是当时重要文人,这是席夔成为中唐重要文学家的家世渊源。

三、 席夔与中唐文学

席夔为贞元十年(794)陈讽榜进士,是年,知贡举为户部侍郎顾少连。吕温《祭座主故兵部尚书顾公文》:“维贞元十年岁次甲申月日,门生侍御史王播,监察御史刘禹锡、陈讽、柳宗元,左拾遗吕温、李逢吉,右拾遗卢元辅,剑南西川观察支使李正叔,万年县主簿谈元茂,集贤殿校书郎王启,秘省校书郎李建,京兆府文学李逢,渭南县尉席夔,鄠县尉张隶初,奉礼郎独孤郁,协律郎萧节,奉礼郎时元佐,荥阳主簿李宗衡,前乡贡进士郑素等,谨以清酌之奠,祭于座主故兵部尚书东都留守顾公之灵。”[注]杜黄裳《东都留守顾公神道碑》载,顾少连“贞元癸未年十月四日,薨于洛阳崇让里之私第”。见《全唐文》卷四七八,第2162-2163页。贞元癸未年为贞元十九年(803),故吕温所撰祭文中“贞元十年”(794)当有脱字,依“岁次甲申”,当为贞元二十年(804)。[12]卷六三一,2822席夔与柳宗元、刘禹锡等人皆为顾少连门生,此前又有贞元八年(792)龙虎榜韩愈等人及第,可以说席夔所处乃中唐科场风习和文学理念变革之际。从席夔现存文学作品和墓志的评价来看,他的文学创作与其科举、仕宦经历息息相关;就其文学交往而言,所交者皆为中唐文坛扛鼎人物。考察其文学成就与文学交游,可以加深对席夔与中唐文学的认识。

(一) 席夔的文学成就

席夔的文学才能首先表现在科考方面,墓志云:“举进士高第,登博学宏词首科,游疱刃而抚羿彀,皆投虚命中,时论有国华人瑞之叹。”贞元时期科举复兴,成为文人入仕的重要途径。唐人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之说,言进士登第之难,而博学宏词科每年录取仅两三人,席夔能得博学宏词首科,故其文学才能应在同时人之上。席夔现存作品亦以试帖诗和试帖赋为主。

《文苑英华》卷一八七所载“省试”诗中,存其《竹箭有筠》《霜菊》诗,皆为命题咏物之作,是试律诗主要题材。《竹箭有筠》有李程、张仲方同题诗,可对比参看:

共爱东南美,青青叹有筠。贞姿众木异,秀色四时均。

枝叶当无改,风霜岂惮频。虚心如待物,劲节自留春。

鲜润期栖凤,婵娟可并人。可怜初箨卷,粉泽更宜新。(席夔)

常爱凌寒竹,坚贞可喻人。能将先进礼,义与后雕邻。

冉冉犹全节,青青尚有筠。陶钧二仪内,柯叶四时春。

待凤花仍吐,停霜色更新。方持不易操,对此欲观身。(李程)

东南生绿竹,独美有筠箭。枝叶讵曾凋,风霜孰云变。

偏宜林表秀,多向岁寒见。碧色乍葱茏,青光常蒨练。

皮开凤彩出,节劲龙文见。爱此守坚贞,含歌属时彦。(张仲方)[14]卷一八七,917-918

清徐松《登科记考》卷一四考证《竹箭有筠》是贞元十二年(796)博学宏词科试题。从用韵来看,席夔、李程二诗押题中“筠”字韵,张仲方诗押题中“箭”字韵。其中席、李二诗句式如“青青叹有筠”与“青青尚有筠”,“婵娟可并人”与“坚贞可喻人”亦甚相似。李诗首联便拈出诗旨,赞颂竹子坚贞品格,最后又以竹喻人,警示自身,砥砺节操。席诗落笔始终在对竹的描写上,语言清丽,含蓄点出“有筠”之诗旨。就立意与内容来看,三首诗颇为一致,都是优秀的应试之作。《霜菊》诗,《文苑英华》收席夔与无名氏同题诗二首,亦归于省试诗:

时令忽已变,行看被霜菊。可怜后时秀,当此凛风肃。

淅沥翠枝翻,凄清金蕊馥。凝姿节堪重,澄艳景非淑。

宁祛青女威,愿盈君子掬。持来泛樽酒,永以照幽独。(席夔)

秋尽北风去,律移寒气肃。淅沥降繁霜,离披委残菊。

华滋尚照灼,幽气含纷郁。的的冒空园,萋萋被幽谷。

骚人有遗咏,陶令曾盈掬。傥使怀袖中,犹堪袭余馥。(佚名)[14]卷一八七,918

二诗同题,押题中“菊”字韵,颇符当时试律诗的用韵规律,然为何时试题则无从考知。细读之下,发现两首诗不仅用韵一致,且有“菊”“肃”“馥”“掬”四处韵脚用字一致。创作手法上,头两联都是直接破题点明季节和所咏之物,第三联转入嗅觉描写,赞秋菊的馥郁芬芳,第四联赋菊花盛开之景,最后两联都采用陶渊明摘菊盈把的典故,表达愿效陶潜高洁品格的志向。从用韵、用典、创作手法上分析,两首诗颇为相似,席诗对仗尤为工整,如第三联淅沥对凄清,叠韵对双声,且皆从水部,实为佳句。

除了试律诗,席夔尚有三篇律赋,分别为《文苑英华》卷五《冬日可爱赋》,卷一○一《运斤赋》以及卷一一八《披沙拣金赋》。赋是唐代科举考试中一项重要内容,所试之赋是格律赋,要求对仗工整、用韵严格,以其难度大、标准高,成为决定能否及第的关键因素。受到进士科试赋的影响,律赋是中唐时期博学宏词科的重点考察项目,但从博学宏词科的地位来看,试赋的考察要求和评价标准应比进士科试赋更为严格。从席夔现存的赋作来看,皆限定用韵。《登科记考》考定《披沙拣金赋》为贞元十二年博学宏词科考题,尚有李程、张仲方、柳宗元同题同韵赋。贞元年间,试赋趋向成熟,涌现出大量的律赋名家,与席夔同题试赋的李程更是律赋大家。唐人赵璘《因话录》便云:“李相国程、王仆射起、白少傅居易兄弟、张舍人仲素为场中词赋之最,言程式者,宗此五人。”[15]13席夔为当年博学宏词首科,可知其律赋才能亦当不俗。

席夔留存诗赋皆有他人同题之作。《运斤赋》有独孤授同题同韵之作。又沈晦《四明新本河东先生集后序》:“曾丞相家本,篇数不多于二本,而有邢郎中、杨常侍二行状,《冬日可爱》《平权衡》二赋,共四首,有其目而亡其文。”[16]附录,1445知席夔、柳宗元皆有同题《冬日可爱赋》,只是柳赋已不存。陈讽贞元十年博学宏词科考题有《冬日可爱》诗,席、柳二赋与该年宏词科试帖诗同题,盖为仿拟科考试题的练手之作。韩愈《答崔立之书》云:“及来京师,见有举进士者,人多贵之。仆诚乐之,就求其术,或出礼部所试诗、赋、策等以相示,仆以为可无学而能,因诣州县求举。有司者好恶出于其心,四举而后有成,亦未即得仕。闻吏部有以博学宏词选者,人尤谓之才,且得美仕。就求其术,或出所试之文章,亦礼部之类。”[12]卷五五二,2474白居易《策林序》:“元和初,予罢校书郎,与元微之将应制举,退居于上都华阳观,闭户累月,揣摩当代之事,构成策目七十五门。”[17]卷六二,3436可见当时应试文人围绕科考试题拟作之风颇盛。

作为科举选拔中的精英,席夔的仕历与其文学才能息息相关。就传世文献和新出墓志所见,席夔的仕宦生涯十分简单,“解褐授秘省校书郎”,校书郎是大部分文官的起家良选,也最为清贵。后历父丧,守丧后任渭南尉,吕温贞元二十年(804)作《祭座主故兵部尚书顾公文》时,席夔便在此任。墓志续言:“属成均阕曹,时宰注意,除广文馆博士,且藉其名声以弘典教。故相袁公之镇滑台也,首当命介之选,迁殿中侍御史内供奉。”席夔在“时宰”的推荐之下任广文馆博士。唐代广文馆乃教授学生六艺、诗赋以备进士之选的机构。天宝九年(750)“秋,七月,乙亥,置广文馆于国子监,以教诸生习进士者”[18]卷二一六,7018。韩愈《请上尊号表》曰:“臣某言,臣得所管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及书、算、律等七馆学生沈周封六百人状称,身虽微贱,然皆以选择得备学生,读六艺之文,修先王之道,粗有知识,皆由上恩。”[19]卷二九,2967可见广文馆对教授者的素养要求甚高,唐玄宗钦点的第一任广文馆博士郑虔即诗、书、画皆精妙,被誉为“三绝”的著名文人。由此亦可知席夔在进士文人中的盛名。“故相袁公”当为袁滋,《旧唐书·宪宗纪》载其镇滑州为元和元年(806)至七年(812)[6]卷一四,419-444。袁滋为著名诗人元结内弟,由元结荐引入仕,官至宰相。尝奉使南诏经石门关纪其行,今题记摩崖尚存,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袁滋擅长书法,《旧唐书》称其“工篆籀书,雅有古法”[6]卷一八五,4831。中唐诗人权德舆、白居易、刘禹锡都有诗赠予袁滋。正因如此,他担任地方长官,能够辟召文人如席夔为其幕吏。

(二) 席夔的文学交游

席夔的文学交游十分广泛,墓志撰者陈讽便是其故交,文中叙述了与席夔亲密无间的友谊:“昔公丱岁与余有畴年之欢,均骨肉之爱,俱出蜀路,交臂文场,声尘荣瘁,相为引重,同藉登第,联曹校文,相台推代,文昌同舍。理论之揣摩,翰墨之酬赠,清言在耳,华藻犹湿。公爰始感疾,余奉职刊文,涉旬间言,存殁永诀。良友长逝,可胜恸耶!”知二人曾同游蜀地,同登科第,为官之余常以诗文切磋。除墓志撰者陈讽,传世文献记载,与席夔交游者主要有韩愈、白居易、元稹、刘禹锡、陆畅等,皆为唐代享有盛名的重要作家。

韩愈与席夔的交往主要在元和年间。韩愈有《和席八十二韵》诗赠予席夔,席夔的原作则已亡佚。诗言“绛阙银河曙,东风右掖春”,这首诗当是元和十一年(816)前后两人同掌制诰时所作。开头以“右掖”“春”交代了作诗的背景和时间,然后称赞友人官声及诗思,接着描述二人所见宫廷内外的景物变换,引出起草诏令为皇帝出谋划策的政事活动,又言“多情怀酒伴,余事作诗人。倚玉难藏拙,吹竽久混真”[1]卷三四四,3853,说明政事之余,两人在中书省把酒言欢,赋诗唱咏。韩愈还以倚玉、吹竽自谦以衬托席夔的才能,对友人的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刘禹锡贞元九年(793)进士及第,据吕温《祭座主故兵部尚书顾公文》,与席夔皆为顾少连门生,二人亦是故交。刘禹锡《答道州薛郎中论书仪》:“及谪官十年,居僻陋不闻世论,所以书相问讯,皆昵亲密友,不容变更。而时态高下,无从知耳。前年祗召抵京师,偶故人席夔谈,因及是事,乃知与十年前大殊。至有同姓属尊,致书于属卑而贵者,其纸尾言起居新妇,夔独窃笑之而已,然犹不敢显言诋之。”[20]卷一○,277元和十年(815)刘禹锡承诏进京,与席夔相遇,谈论时下书仪失范之事,对席夔不敢显言批判这一状况,刘禹锡是颇不认同的。

同时,《嘉话录》中的一条材料亦引发我们对席夔与韩愈、刘禹锡关系的思考。《太平广记》引《嘉话录》云:

韩愈初贬之制,舍人席夔为之词曰:“早登科第,亦有声名。”席既物故,友人多言曰:“席无令子弟,岂有病阴毒伤寒而与不洁?”韩曰:“席不吃不洁太迟。”人曰:“何也?”曰:“出语不当。”岂有忿责词云“亦有声名耳”。[21]卷四九七,4081

这段文字需要做进一步辨析。《嘉话录》乃中唐人韦绚所撰,其自序言此书是追记长庆元年(821)刘禹锡在白帝城的谈话,故自名其书《刘公嘉话录》。岑仲勉先生《唐集质疑》对此条材料进行了考察,认为韩愈一生可称贬官者乃贞元十九年(803)冬贬阳山令,元和七年(812)春自职方员外郎贬为国子博士,元和十四年(819)春贬潮州刺史。贞元十九年席夔任渭南尉,元和十四年席夔已卒,此制可能作于元和七年贬官之时,《元和姓纂》修于元和七年,已称夔为中书舍人,然谓初贬,仍有未合之处[22]423。朱金城则认为,“韩愈贬潮州在元和十四年初,夔死已年余,岂能行制?《嘉话录》所记有误”[17]卷一六,973-974。将这段材料与韩、席二人的唱和联系起来看,岑说以韩愈贬谪之制作于元和七年不甚合理,从墓志来看,席夔中书舍人一职乃是卒后赠官,且不说《元和姓纂》所载席夔官职有误,元和十一年韩诗还盛赞席夔,则席行制应在此后。《嘉话录》这段记载塑造了韩愈心胸狭窄的形象,而其忿责对象则是自己欣赏的友人,初贬时间又与席夔知制诰时间不合,其真实性暂无从考证。

席夔与白居易、元稹的关系主要见于白居易《东南行一百韵》及元稹《酬乐天东南行一百韵》。白诗“去夏微之疟,今春席八殂。天涯书达否?泉下哭知无”句下有原注曰:“去年闻元九瘴疟,书去竟未报。今春闻席八殁。久与还往,能无恸矣!”[23]卷一六,1248诉二人往还多年,得知席夔去世消息,内心悲恸,语言平淡真挚,情深意切。元稹《酬乐天东南行诗一百韵》“近喜司戎健,寻伤掌诰徂”句下自注:“今日得乐天书,去年闻席八殁。”[1]卷四○七,4532此二句乃吊席八而作。

与席夔有交往者尚有诗人陆畅。《全唐诗》小传曰:“陆畅,字达夫,吴郡人。元和元年登进士第,为皇太子僚属,后官凤翔少尹,诗一卷。”[1]卷四七八,544又席夔墓志云:“夫人吴郡陆氏,詹府司直位之女。江表伟望,柔嘉有芳。”则陆畅与席夔夫人皆属吴郡陆氏,二人交游或与此有关。陆畅《成都赠别席夔》诗云:“不值分流二江水,定应独得且同行。三千里外情人别,更被子规啼数声。”[1]卷四七八,5543席夔墓志有“俱出蜀路”一句,知席夔与陈讽一起到过蜀地。《舆地纪胜》卷一五七:“三仙磨崖题名,在资阳县三江镇。碑云:贞元十四年十月十日杜锡、崔熊、席夔三人同游。”[24]卷一五七,4273则其贞元十四年(798)在蜀,与陆畅的交往即在此间。又《唐诗纪事》云:“畅,字达夫,吴郡人。韦皋雅所厚礼。天宝时,李白为《蜀道难》以斥严武,畅更为《蜀道易》以美皋……后遇云阳公主下降,百僚举畅为傧相诗,皆顷刻而成。畅谒韦皋,作《蜀道易》诗云:‘蜀道易,易于履平地。’皋大喜。”[25]卷三五,532-533知陆畅作诗迅捷,且以《蜀道易》闻名。陆畅与当时的文人交往甚广。韩愈《送陆畅归江南》首句便赞其诗名曰:“举举江南子,名以能诗闻。”[1]卷三四○,3813孟郊有《送陆畅归湖州因凭题(一作吊)故人皎然塔陆羽坟》:“昔游诗会满,今游诗会空。”[1]卷三七九,4252则陆畅、孟郊昔日与僧皎然、陆羽皆为诗友。姚合《送陆畅侍御归扬州》、张籍《送陆畅》亦是赠别陆畅之作。就唱和而言,《全唐诗》尚载元和内人《嘲陆畅》诗一首,又言为宋氏五姐妹之一的宋若华所作,而陆畅有《解嘲诗》相和。

四、 墓志撰书者的文学成就

席夔墓志题署“朝议郎守尚书司勋郎中赐绯鱼袋陈讽撰”,文末署“朝议郎行左补阙裴潾书,朝议郎行万年县丞韩晤八分额”。其中撰者陈讽与席夔是同年进士,更是席夔的好友,书者裴潾则文学、书法兼擅。研究二人的文学成就对理解席夔的立身行事、交游情况以及墓志的文学价值亦有重要作用。

(一) 撰者陈讽

陈讽,《全唐文》小传曰:“讽,贞元十年进士。历官金部、吏部、司勋郎中。”[12]卷六一四,2748陶敏《〈全唐诗〉作者小传补正》又对其生平进行了补正,可参考[3]688-689。陈讽与席夔同年登第,且为当年状头,《广卓异记》卷一九又言:“右按《登科记》,陈讽,贞元十年进士状头及第,当年中宏词头登科。”[26]卷一九,581《文苑英华》存其《冬日可爱》诗一首,赋《新筑峨和城赋》《进善旌赋》《连理树赋》三篇。其中《冬日可爱》诗为当年博学宏词科试题,开头四句云:“寒日临清昼,寥天一望时。未消埋径雪,先暖读书帷。”[14]卷一八一,885描写冬日之景,开阔清朗,于此读书天气,着实可爱。这样的诗作当然与“博学宏词”适相吻合,故能顺利及第。与陈讽同年登科的庾承宣也留下了《冬日可爱》诗一首,可与陈讽诗比照参证。《进善旌赋》为当年博学宏词科赋题,尚有李逢吉、范传正、柳道伦、陈左流、窦从直等人同题赋,皆以“设之通衢,俾人进善”为韵。按《广卓异记》记载,陈讽为宏词头科,其试赋自有过人之处。其《进善旌赋》曰:“示人有作,虚已无私。旌非善而罔进,国非贤而不厘。遵道员来,懋德音而亲问;择阴斯止,备献替以陈词。敷一德而见答,俾兆人而赖之。徒美夫因事立名,教人示信。略孤表以遥集,掩群才而得隽。无劳负笈而来,岂必系辕而进。”[14]卷六八,308反用典故,从“善旌”的对立面切入,提出对“非善之旌”“非贤之国”而言,臣子的进善不过是徒劳,人主只有真正做到善于纳谏,才能为“进善”提供良好的环境,达到君圣臣贤的效果。除了上述诗赋,《唐代墓志汇编续集》存陈讽所撰《故绵州西昌县令河内常府君(承)夫人河南史氏墓志铭并序》[27]756,署“孙婿将仕郎守秘书省正字陈讽述”,陈讽之所以能够撰写此志,是因为墓主之子常彩“谓讽业从文进,迹忝末姻,见托为铭”。墓志写于贞元十一年(795)二月,此时陈讽已登宏词科,释褐任秘书省正字。席夔墓志署“朝议郎守尚书司勋郎中赐绯鱼袋陈讽撰”,表明是陈讽晚期所撰墓志,为席夔撰写墓志亦是出于故交友情。

(二) 书者裴潾

裴潾,闻喜人,元和初以荫仕,累擢起居舍人,开成中官终兵部侍部。新、旧《唐书》有传。裴潾擅诗文,就文章而言,《全唐文》卷七一三有其疏议三篇,为《谏信用方士疏》《请罢内官复充馆驿使疏》《曲元衡擅杀议》。据两《唐书》本传记载,宪宗好神仙不死之术,令方士于宫中炼长生不老金丹,裴潾因写《谏信用方士疏》极力谏阻,被贬为江陵令。新出土还有裴潾所撰的墓志铭四篇,分别为元和十年(815)《唐故汝州襄城县尉崔府君墓志铭并序》,题署:“子婿征事郎殿中侍御史内供奉河东裴潾撰。”[28]889大和四年(830)《外姑唐故汝州襄城县尉崔府君夫人郑氏迁祔志》,题署:“子婿正议大夫守沙州刺史兼御史中丞上柱国赐紫金鱼袋裴潾撰。”[28]934元和十一年(816)《故陕州芮城县尉李公夫人荥阳郑氏墓志铭》,题署:“征事郎守左补阙裴潾撰。”[8]326元和八年(813)《(上缺)上塔铭并序》,末署:“侄潾文。”[29]1996志云:“□□□□□□□,河东闻喜人。”则撰文者为裴潾。就诗歌创作而言,《全唐诗》有诗十五首,为《前相国赞皇公早葺平泉山居暂还憩旋起赴诏命作镇浙右辄抒怀赋四言诗十四首奉寄》以及《白牡丹》一首。《白牡丹》诗在当时颇有声名。《唐诗纪事》云:“长安三月十五日,两街看牡丹甚盛。慈恩寺元果院花最先开,太平院开最后。潾作《白牡丹》诗题壁间。大和中驾幸此寺,吟玩之久,因令宫嫔讽念。及暮归,则此诗满六宫矣。”[25]卷五二,786除了诗文作品,裴潾还编纂了《大和通选》献唐文宗。《唐会要》卷三六:“(太和)八年四月,集贤学士裴潾撰通选三十卷。”[30]卷三六,772《旧唐书》言此事曰:“(裴潾)充集贤殿学士,集历代文章续梁昭明太子《文选》,成三十卷。目曰《大和通选》,并音、义目一卷上之。当时文士非素与潾游者,其文章少在其选,时论咸薄之。”[6]卷一七一,4449此书现已亡佚。

裴潾与当时宰相兼文学家李德裕关系密切,其《白牡丹》以外的十四首四言诗都是开成年间寄赠李德裕而作,题注曰:“开成九年九月,相公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九月十九日达洛下,安居于平泉别墅。潾辄述公素尚,赋四言诗,兼述山泉之美。未及刻石。其年十一月二十一日,除浙西观察使,宠兼八座,亚相之重。十二月四日发赴任。开成二年,潾自兵部侍郎除河南尹,乃于河南廨中自书于石,立于平众之山居。开成二年九月二十五日,河南尹裴潾题。”[1]卷五○七,5765-5766知是诗当有开成二年(837)裴潾亲自书写的诗碑,惜未见于世。裴潾还为李德裕所编《太和辩谤略》作序,宋人陈振孙记其事云:“《大和辨谤略》三卷。唐宰相李德裕撰……集贤学士裴潾为之序。”[31]卷五,159由此可见,裴潾无论是在中晚唐诗坛还是政坛上,都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因裴潾是席夔墓志的书丹者,我们还要集中讨论一下他的书法成就。《书小史》曰:“裴潾,河东闻喜人,官至兵部侍郎。笃学,善隶书。”[32]卷一○,278《书史会要》卷五:“裴潾,河东闻喜人,官至兵部侍郎。好直言极谏,书为时推。右晚岁行草,尤胜,当是其耿耿流于豪端者,故笔不病而韵自高耳。”[33]卷五,698裴潾以隶书见称,晚年的行草作品亦备受推崇。据史籍,裴潾书法作品甚多,除上文所及《白牡丹》题壁诗和赠李德裕诗诗碑,还有多方碑文。《宝刻丛编》有《唐谏议大夫温府君碑》,署“唐牛僧孺撰,裴潾书”[34]卷四,247;《唐济祠亭并诗》署“记朝阳之子蟠撰,诗李朝阳撰,裴潾书,郑冠篆额”[34]卷五,263;《唐溵州刺史高承简德政碑》署“唐王起撰,裴潾书,长庆中立”[34]卷五,265。《墨池编》可补《唐李众碑》《唐郑伸碑》《唐太子宾客吕元膺碑》《唐庆州刺史曹庆福修庙记》四篇。《六艺之一录》又有《唐薛平增修家庙碑》《歙州刺史卢瑗碑》《义武节度大使赠司徒韩充碑》《赵公拜墓碑》四篇。《关中金石记》卷四有华岳庙题名,署“参军事裴潾等题名,贞元九年七月刻,潾行书,在华岳庙”[35]卷四,62。此外,《陶斋臧石记》有《□□和上塔铭》一方,下云:“右铭文既简净,而书法秀整。在河南《圣教序》平原《多宝塔》之间,致为可爱。石虽中断,然全体完好,未损锋芒。”[36]卷二九,641据端方考证,书者亦是裴潾。裴潾书迹现已难得一见,新出土席夔墓志为楷书,从中可一窥裴潾的书法风范,这篇墓志的书法艺术与文学价值相得益彰,成为中唐墓志的重要篇章之一。

五、 余 论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出,席夔墓志是唐代文学产生环境的一个缩影,呈现出唐代文学产生与发展的四个重要层面,而这四个层面又是相互融合的。

第一,家世因素。席夔之所以能够成为在当时具有一定影响的文学家,家世因素起了很大的作用。他的祖父席豫就是活跃在盛唐文坛上的一位诗人,诗文名重当朝,即如唐玄宗登朝元阁赋诗,群臣属和,以席豫之作为工,受到了玄宗的褒美,以为“作者之冠冕”。席豫的文学成就对其族人、子孙与亲属都影响很大,其外孙李舟也是唐代著名散文家,杜甫、岑参、刘长卿都有送别李舟的诗作传世。梁肃所撰李舟墓志铭在叙述家世时,专门突出其外祖:“礼部尚书襄阳席豫,以大名谥文,实公之外祖。”席夔家族世代从文为官,席豫的文学成就与文坛地位是席夔成为文学家的家世渊源。

第二,科举环境。有关唐代科举与文学的关系,前贤述作颇丰,清人徐松所撰《登科记考》集唐代科第之大成,也是研究唐代科举与文学的文献渊薮;今人程千帆《唐代进士行卷与文学》考察了作为科举风习之一的行卷风尚与文学发展的关系;傅璇琮《唐代科举与文学》通过科举展示唐代知识分子的生活道路与精神状态,进而探索唐代历史、文学的风貌。这些著作都从较为宏观的层面揭示了科举与唐代文学发展的关系,而席夔墓志则为唐代科举与文学研究提供了详尽切实的个案。席夔本人进士及第,又登博学宏词科,他的应试诗赋都留存到现在,使我们看到了作为宏词首科的诗赋面貌。席夔的祖父席豫也是进士出身,且早慧,后来既是重要诗人,又官至礼部尚书,成为集官僚与文学家于一身的士大夫,他进身的基础就是科举。此外,这篇墓志的撰者陈讽与席夔同年登第,又为宏词科头,其《冬日可爱》诗与《进善旌赋》也都传留于今,成为我们考察科举与文学关系的重要文献。我们据吕温《祭座主故兵部尚书顾公文》考察,与席夔同门者就有王播、刘禹锡、陈讽、柳宗元、吕温、李逢吉、卢元辅、李正叔、谈元茂、王启、李建、李逢、张隶初、独孤郁、萧节、时元佐、李宗衡、郑素等,这些也都是当时的文学家,大多数都有作品传世。席夔墓志从一定程度上呈现了唐代文学得以发展与兴盛的科举环境。

第四,个人经历。当然,一个文学家的成长与成熟主要取决于其自身,也与人生经历有关。席夔墓志叙述他幼时的情况:“幼挺洵美,弱不好弄。夐澈风度,端庄襟灵。朗练孤映,兰芳玉色。”这是他能够成为文人的基本素质。而后再由科第出身,其应试诗赋也是一生中文学创作才能最集中的展示。“授秘省校书郎,慨然有慕杨云、班固述作之志”,入仕以后,仍然以前代文人作为自己理想的目标。更为重要的是担任了广文馆博士的官职,这一官职由玄宗时诗、书、画“三绝”的郑虔首任,开了贤者居馆、重视国学的先河,故为广文馆博士者都是著名文人。席夔莅任此职也与他的文学影响有关,反过来也一定会促进他的文学创作,提升他的文学地位。最后又担任了司勋员外郎、知制诰,更要参与朝廷政令发布,负责起草诏书制诰,注重当时铺陈功业的时文。而席夔在撰写制诰时能够“推明劝诫,章叙淑慝,超然有两汉之风”,体现出独具个性的文章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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