蕞尔冰岛的三则国际头条
2019-07-01罗菁
罗菁
四年一度的世界杯,一向能在當年夏天占据所有媒体头版头条。不管你是否关心足球,连篇累牍的新闻总能让你学到一两个从未听过的人名,或者不知道在地球上哪个地方的国家。
去年,俄罗斯世界杯成功地把一个国家推到了风口浪尖。这个国家不是夺冠热门,甚至这是他们历史上首次入围世界杯决赛圈。但是,首场比赛面对老牌劲旅阿根廷打出1:1的不俗成绩,加上赛后独特的“维京战吼”庆祝方式—冰岛,这个“陌生”的国度,就以这样“狂拽酷炫”的出道方式,快速笼络了球场内外人们的心。
大量深扒文和旅游推广文见缝插针,在中国突然掀起了一股“冰岛热”。
这其实不是冰岛第一次登上国际头条了。
2008年,冰岛受全球金融危机影响,宣布面临全国性破产风险。从1月至9月,冰岛克朗对欧元汇率下跌超过35%,物价上涨14%。10月,冰岛三家最大的银行Glitnir、Kaupthing、冰岛银行,依次倒闭并被收归国有,股市暴跌95%,经济损失达全国GDP的9倍。10月24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宣布将向冰岛提供21亿美元贷款支持,冰岛成为第一个寻求IMF救援的发达国家。
2010年,冰岛国内艾雅法拉火山在3—4月连续爆发两次,喷射出大量浓烟和火焰。漂浮在高空且不断随风扩散的火山灰,导致全欧洲航空交通受到严重影响。在第二次大爆发之后,欧洲大陆几乎所有国家都关闭了自己的领空,造成了二战以来规模最大的空中运输通道关闭事件。据不完全统计,全球共有680万旅客因此而滞留在各地机场,仅对航空业就造成每天逾2亿美元的经济损失。
冰岛,这个冰川占国土面积超过10%的“濒绝孤岛”,面积略小于中国浙江省,人口略多于上海市静安区,蛰伏在北极圈附近,却又能时不时地吸引全世界的目光。我们可以就从上述三则国际头条入手,聊聊冰岛的经济、地理和这里的人们。
经济危机:浴火重生
2008—2009年的时候,听到“破产”的消息一点儿不新鲜,但是一个国家宣布破产,倒是二战后和平年代头一遭。
冰岛,可以说是金融泡沫中最典型的“裸泳者”,一旦潮水退去,马上就被拍死在了岸上。冰岛经济“死机”,也折射出了轻实业、重金融的脆弱性。
冰岛是欧洲人口密度最小的国家,且由于地理环境的特殊性,经济结构极为单调。它的第一产业主要为渔业,第二产业为炼铝和水力、地热发电,第三产业主要为旅游业,除此之外,轻重工业几乎为零。
单一的经济结构导致冰岛极度依赖进口。但单一的经济结构没有阻碍冰岛成为一个“典型”的欧洲国家:为公民提供着从摇篮到坟墓的全方位社会保障。
冰岛的“秘诀”和其他欧洲小国一样—大力推动金融业发展,用极其开放的金融环境吸引国外资本流入,将资本投入高收益同时也高风险的金融项目,以中间人的角色在全球资本流动增值中获利。
2007年年末,冰岛三大银行的资产高达1808亿美元,50%以上的资金都来源于发债和银行业借贷,41%的资产都分布于海外。这种高杠杆、高国际化的险路,在风和日丽时驱动着冰岛的经济增长。从2003年到2008年,冰岛GDP保持着年均5.5%的高速增长,在2007年甚至达到了9%这样不可思议的数字。
当暴风骤雨的周期来临,这种险路的危机又一夜之间暴露无遗。一旦国际资本市场紧缩,高负债的冰岛银行业就面临支付的挤兑风险。缺乏实体经济和银行储备金支撑,金融大厦在一夜间轰然崩塌。
但冰岛经济的恢复速度,和它的崩溃速度一样令人惊叹。
自2011年开始,冰岛GDP以年增长2%的速度稳步回升。根据世界银行数据,2017年冰岛人均GDP已经回升到5.9万美元,位居全球第五位。通胀率也从2009年的12.0%下降到2017年的1.8%,失业率从7.2%下降到2.8%。
这些得益于冰岛政府采取的“非典型”手段—迅速将三大银行收归国有,采取了极度严格的资本管制,禁止资本外逃,允许货币贬值,设置18%的超高基准利率等。
虽说冰岛的破产对于国家经济与金融业关系是一个无比生动的案例,也给全世界的政策制定者留下了诸多经验与教训,但今天的冰岛,仍然称得上是一个幸福指数高居前列的富裕国度。
火山与冰川:一半火焰一半海水
2010年爆发的艾雅法拉火山,平日里的名字其实是埃亚菲亚德拉冰川。这是一片面积达100平方千米的冰盖,覆盖着一座高1666米的火山,也就是2010年火山灰危机的“元凶”。
冰川下的火山,绝对是“冰火两重天”最好的注脚。这不是个例,而是冰岛普遍的地理样貌。
冰岛整个岛屿,处在美洲大陆和欧亚大陆板块的离散边界。说人话就是,冰岛处在两个板块逐渐分离的撕裂带,是这块撕裂带唯一暴露在海平面上的土地。这意味着,冰岛的面积将会逐年增加,因为两个板块的反向作用力会像扯面团一样,把冰岛变得越来越大。新的陆地可能来自海底岩浆,也可以来自火山爆发。
冰岛全岛上分布着30个活火山系统,总共有大约130座活火山、死火山,这给冰岛带来了丰富的地热资源。这些地热资源,滋养着冰岛的经济—热力发电、温泉旅游、间歇泉景点。
更有趣的是,冰岛甚至在2012年推出了让游客进入火山内部的游览项目,这也是世界上唯一可以供游人进入的火山。
这座叫瑟利赫努卡吉格尔(Thrhnukagigur,冰岛语意为“三峰火山口”)的火山,位于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以南15公里,是一座已经休眠了超过4000年的死火山。每年的5月到10月,游客可乘坐升降电梯直达地下198米,遨游火山内部。除了欣赏下降途中斑斓的岩浆石构造和纹理,6分钟的观光电梯之后,游客将来到足有三个篮球场大小的火山底部,从“地心”处向外窥视世界。
整个行程包括从首都接送至郊区、徒步到达火山口、电梯下行和火山底部游览,约6小时的行程要价不菲,约350美元一位。还有直升机直达火山口的720美元豪华套餐可供选择。想想这是一生难得、别处没有的体验,游客也还是蠢蠢欲动。
除了涌动的地热之外,高纬度的冰冷也赋予了冰岛独特的魅力。
冰岛拥有欧洲最大和第二大的冰川,还有独特的受火山灰影响的黑色冰川。大片的冰川、苔原,冰川活动留下的瀑布,有着流动浮冰的冰河湖,散落着如同钻石般冰块的海滩……这些令人屏息的风景,都成了冰岛最好的旅游宣传照。
冰川徒步、雪地摩托、探索蓝冰洞,这些与冰川亲密接触的旅行项目,也成了冰岛旅游最好的金字招牌。
冰岛是最好的公路旅游的去处。也不用设什么目的地,就环岛开车,看到美景就停下,拍拍照,发一会儿呆,大口呼吸一下超现实的、不属于人类的空气,然后继续出发。
世界杯黑马:热血的冷漠冰岛人
2018年,冰岛首次进入世界杯决赛圈,也是迄今为止进入世界杯决赛圈的国土面积最小的国家。
事实上,在2011年国际足联的世界排行榜上,冰岛国家队还排在100名开外,到2017年已经上升到第22名。这就难怪,冰岛的世界杯首秀在冰岛国内的收视率达到了99.6%,在俄罗斯斯巴达克球场身穿冰岛球衣的球迷占据了半壁江山,而冰岛全队在比赛之后径直走向观众席,带领全员一起以最“冰岛”的方式享受胜利的喜悦。
这样质的飞跃并不是天降神兵,而是冰岛举国之力实现的“壮举”。
冰岛政府从2000年开始,大力兴建足球场,到了2015年,建成了大大小小超过300个足球场,平均每千人就能享受一块场地。冰岛同样重视青训体系和教练资质,国内有约600名注册足球教练,而约2.5万注册球员,占到了人口数6.5%的惊人比例。
最令人刮目相看的,应该是球员们对于足球这项运动的态度。冰岛国家队包括主帅在内,有一半以上的成员其实有足球运动员之外的身份。主帅是職业牙医,门将是导演,队长曾是手球国家队成员,还有电竞选手和盐场工人……
这些背景当时被无数文章当作噱头来调侃,正经的也不过在说冰岛人对于足球生涯的务实态度,随时准备回归“正常生活”。但这也体现出冰岛人对足球的纯粹—并非以此牟利或营生,反而是从正常生活中抽出时间和精力,只是享受足球并想做到最好。
冰岛还有一个非常反差萌的地方,就是高冷且昼短的冰岛,居然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独立音乐之乡。
冰岛有超过1000支乐队,还有在全世界拥有大量拥趸的独立音乐人。在专门介绍冰岛生活休闲的双周报“The Reykjavik Grapevine”上,足足有7个版面密密麻麻地登满了冰岛各地的音乐表演通告。
只有35万人的冰岛,全年举办超过30个音乐节。最为著名的冰岛电波音乐节,每年11月举行,在2017年吸引了超过8500名游客齐聚雷克雅未克,欣赏229场流行、电子、说唱、摇滚等风格各异的演出。
我在欧洲留学一年的时间里,去过两次冰岛,第一次走马观花地打卡了著名景点,第二次为了去跑马拉松,自己一个人走走停停,在雷克雅未克市区逛了博物馆、图书馆,去了公共游泳池。
每当跟欧洲同学说起,他们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能理解,就好像是一个外国留学生来中国一年,去了两次西藏;即便是对大部分的欧洲大陆人来说,冰岛都是遥不可及的世外孤岛。
就在写这篇文章的片刻,我又重燃了去冰岛的憧憬。这就是冰岛的魔力,冰与火,克制而热烈,波动、矛盾、充满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