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方文学人物塑造中的侧面描写
2019-07-01孟晓颖
摘要:海伦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绝世美女,她的美在《伊利亚特》以侧面描写的方式得到了高度的阐释;无独有偶,中国古代文学经典《世说新语》中对于魏晋名士的形象塑造同样应用了侧面描写这一手法。本文将二者进行对照,剖析侧面描写在中西方文学作品的人物形象塑造时所起到的作用,探索中西方文学作品与文化之美。
关键词:海伦形象;晋人之美;侧面描写
一、《伊利亚特》中的海伦之美
荷马史诗《伊利亚特》讲述了希腊人与特洛亚人十年战争的始末,引起这场战争的是“世上最美的女人”——海伦。那么海伦究竟有多美?
希腊抒情诗人安拉克耐翁诗中的海伦,“在她的香腮上一个酒窝,绕着她的玉颈一切的爱娇浮荡着(1)。”只有“一个酒窝”的外貌描写,却将那种娇憨可爱的神态写的活灵活现。这说明古希腊的诗人已经有意识的避开直接的外貌描写,而用侧面的情态刻画来表现海伦的美丽。将这一点发挥到极致的是荷马的《伊利亚特》。莱辛说:“荷马……他故意避免这一切片段地描绘身体美,以至于我们在翻阅时很不容易地有一次获悉海伦具有雪白的臂膀和金色的头发(2)。”而荷马对于海伦之美的表述,则是通过他人之口。那些原本打算要将海伦交还给希腊的长老们见到她时竟然说:“怪不得特洛亚人和坚胫甲开人为了这个女人这么久忍受着苦难呢,看来她活像一个青春常驻的女神(3)。”甚至愿意为了她的美而进行一场战争。而那些曾经求娶海伦的英雄,也愿意立下誓言与她的丈夫结盟,终有一天为她而战。海伦究竟有多美?仅凭“雪白的臂膀”和“金色的头发”也只能有一个模糊的记忆点,但是我们可以在诗中读到长老们因为海伦的美而失去冷静,英雄为被海伦的美所倾倒的狂热,我们在感受这些情绪同时也其所感染,海伦集合了我们个人所认知的所有美的部分,在读者的想象中有了永不褪色的美丽。这就是侧面描写的魅力,它是在读者的认知中再造的艺术手法,它具有延时性,它契合了读者的个人审美倾向而又不损害整体的人物塑造,因而更加彰显出人物形象的光辉,也使文学作品更加精彩。
二、《世说新语》中的晋人之美
中国古代的文学作品中同样不缺少通过侧面描写来塑造人物形象的例子。宗白华先生称赞,“这晋人的美,是这全时代的最高峰(4)。”而将这晋人的美刻画的最为风流传神的是南朝刘义庆编著的《世说新语》。
《世说新语》中对于人物外形的描写虽然不多,却可以称得上“精”。晋人赞赏人物之美常用:“萧萧如松下风”、“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清风朗月”等等,大多是用取自于自然界,尤其是美好、明亮的意象来类比所赞美的对象,甚至用以比喻人格理想。我们没有见过晋人,但是我们在春风轻抚的夜晚浸浴过明朗的月光,如同这月色一般的人在我们的想象中自然而然的也就化为了谪仙一般的人物。侧面描写使人物形象除了外形之外更有气质的凸显,人物之风流雅致顿悟于心,与一味的陈述主人公的外貌之优异、品质之高尚相比,这样的侧面烘托反而给了读者以更大发挥想象的空间。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来自于自然界的意象,往往蕴含着某些特定的属性:松树的坚韧挺拔、朝霞的灿烂明亮、柳树的秀丽飘逸……这些特质在内在品质上给人物以加成,晉人之美便不只是流于形式的崇尚飘逸,而是更深层次的潇洒与超脱。这里的侧面描写体现出了一种延展性,将外在的美好事物赋予在所描写人物的身上,放大两者共通的某一特质,二者相互辉映,在读者结合自身的生活体验之后变得更加鲜活立体,这就是文学作品中用侧面描写刻画人物形象的意义所在。
三、两个作品侧面描写的比较
我们将中西方古典文学中这两种不同侧重点的侧面描写放在一起比较,很容易就能发现二者的不同。《伊利亚特》中海伦形象塑造,作者注重的是用外界来表现主体,对于主要人物海伦的描写只有寥寥数笔,更重要的是通过无数人对她外貌的痴迷来衬托其美丽,是将对主体的描写转换为对外界的叙述,外界所起作用的是对主体人物的衬托。而中国古典文学中的侧面描写,以《世说新语》为例,作者善用类比的修辞,类比的对象和原始的意象之间其实是相互关联、相互衬托的;不同于认知海伦时的一片空白,读者在脑海中已经对原始的意象有了较高的认识,而将其投射到所类比的人物身上时,就内化成人物的一种特质。随着读者生活经验的增加,想象的空间也在不断地扩大,人物形象也会随之不断地更新。
同时,我们也可以从这样的比较中窥得一点中西方文化审美的不同:西方文化中更加注重表现一种矛盾冲突,外界与主体之间存在着一种对立关系,恰如海伦的美表现在外界对其的认同,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可以看作是她的美对外界的征服,或者说感性对理性的征服,这种“美”的意识是具有侵略性的,是通过与一种同样力量的事物碰撞来实现的,包括浪漫主义的代表作《巴黎圣母院》中的“美丑对照”,也是将对立的双方极“美”与极“丑”进行了强烈的对比,而使某一特质更加鲜明。而中国文学则更注重一种圆融的美,就像《世说新语》中描写的晋人之美,外物赋予人物以某种“美”的特性,而这种“美”既是外物本身就自有的又内化成了人物形象的一部分,同时人物又在读者的认知中丰满、固化了这种“美”,从而使这种“美”的特性逐渐成为一个固定的文化符号,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文化符号在读者中的认同度变高,读者对于这种“美”,这个人物形象的认知度也随之上升,主体与外界形成了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两种不同的文化审美倾向,深刻的影响着中西方文学甚至文化的审美取向和意蕴,而这种不同则使文学的世界更加精彩。
四、结语
总的来说,无论是中国文学还是西方文学,侧面描写在人物形象刻画中,最重要的作用就是给读者以更大的想象空间,达到“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效果,这样,那些美丽了成百上千年的经典文学形象才能在时光的流转中一直鲜活下去,成为人类文化宝库中不朽的存在。
注释:
(1) 《颂歌》第二十八
(2) 《拉奥孔》
(3) 《伊利亚特》
(4) 《论<世说新语>和晋人的美》
参考文献:
[1](古希腊)荷马,《伊利亚特》,陈中梅译,译林出版社,2000年7月。
[2](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山西古籍出版社,2004年。
[3]宗白华,《美学散步》,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5月。
作者简介:孟晓颖(1998.7)女,汉族,本科,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