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风景下的冰与火交织
2019-07-01庄志莹
庄志莹
摘要:汉派文学以武汉为中心,是中国当代文学流派体系和作家地图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池莉、方方均为该派的代表作家。“汉味”是她们写作的重要特色。同为新写实主义作家,池莉和方方在写作上有很多共同的地方。但同中有不同,探寻两人书写上的异同点,更有助于全面、深入地对两位作家的作品进行解读。本文选取池莉《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不谈爱情》《致无尽岁月》与方方的《万箭穿心》《出门寻死》《中北路空无一人》等为语料进行分析。
关键词:池莉 方方 汉味书写 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9)09-0120-02
作家的作品里凝聚着作家的灵魂血肉,而这灵魂血肉上又深深烙印着故乡对他们的赏赐。池莉也说:“一个作家如果能够与她写作的城市互为彼此,那么对于这个作家,还有更大的奖赏吗?”一座城或一个乡村对一个人写作文字的影响是显而易见又暗藏深远的,这种影响如一股源源不断的清流注入写作者的内心,从内心映射到他们的文字上。说起武汉的作家,池莉和方方则是两个势必会被谈起的代表性人物。前者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后者虽不在武汉出生,却也在武汉生活了相当长的时间。她们的创作中紧紧以武汉这座城为圆心,以自己对于城市文化、人物世态的感受与咂摸为直径,无限画圆,不断用自己的思考圈住更辽阔的天地。尽管两位作家的作品都贯穿着“汉味”的写作风格,但在小说情感表达上仍有诸多不同之处。总的来说,池莉活泼,感性;方方冷峻、理性。这些都是我们研究汉味作家值得关注的地方。
一、火:市民写作背后的众生相描绘
池莉的汉味归于“真”。她在《我坦率地说》中说:“我以为我的作品是在写当代的一种不屈不挠的活。”池莉学医从医共八年的时间,这样的直面生死的经历与体验对她选择走什么样的文学道路有很大的影响。“赤裸裸的生与死,赤裸裸的人生痛苦将我的注意力引向注重真实的人生过程本身。”
她偏向于刻画武汉的“小市民”,在并无大的起伏和波澜的故事中描摹武汉的众生相。在池莉笔下,印家厚是小市民,庄建非是小市民,康伟业是,猫子也是。“我就是小市民。”池莉这样说。《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篇幅不长,情节也简单,但却是池莉展示武汉众生相的代表性作品。她写猫子和燕华的爱情,但没有只停留于此,而是花了笔墨在武汉街坊邻居的对白和行为上,旨在全面地描绘不同阶层、不同年龄段的武汉人的状态。《不谈爱情》是池莉的代表作,说是“不谈爱情”,其实是在谈两个人感情婚姻之中的种种关系与感受,是在谈真实而琐碎的日常生活。同样是以一条武汉的街道为社会背景中心,花楼街,它像一条线索,又像一幅画轴,作家想描摹的所有人和事都发生于此:吉玲的母亲,一面是邋邋遢遢抽着烟打着扑克的市井小民,一面又是能把家里拾掇得让教授称叹的良母。而吉玲则让人感觉是万千女性中普普通通的一员,她身上有着与庄建非母亲格格不入的市侩、八面玲珑会说话、有一点小心思、耍一点滑头。故事中所有的语言心理描写都是小市民的真实的心态,这也是池莉擅长的一点,是她对武汉人细致观察与琢磨后的提炼。这个故事里没有谈大道理,却俗中见真,它总结的是实实在在的过日子的哲学——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人互相迁就、互相搀扶走过一生。
池莉作为土生土长的武汉人,大胆而不吝惜笔墨地对武汉又爱又恨。《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中,许师傅自豪地说:“全中国人的早餐比不上武汉的!”她在作品中也字里行间地流露出对武汉气候的无奈与嫌恶。《致无尽岁月》中大毛總是遇见“我”,就和“我”抱怨武汉的天气,“武汉他妈的气候太恶劣了!没有哪个城市比武汉的气候更恶劣。”这些火辣辣的文字是作者借小说人物之口诉市民之或骄傲或烦闷的普遍情绪。
总体上,池莉在书写上的情感表达是活泼的,是用力于世俗生活描绘的,她想向读者传达的是一个真真实实的武汉,里面有真真实实的武汉人,有他们真实的对话,有他们真切的心态阐释。
二、冰:生活悲剧背后的冷峻思考
方方与池莉不同,她并非在武汉土生土长,是自1957年随父母搬迁至此,武汉对于她来说是一个举目无亲的他乡之地。她没有居住在真正的武汉市井里份之中,直言对武汉的道路风俗饮食都不过“一知半解”,但她个人却依然从内心深处觉得武汉于她而言是一个有归属感、有安全感的地方。是她乡愁、梦里指向的地方。方方写作上的情感与池莉比起来较为冷静,没有喧嚣、吵闹的场景,但是也有激动人心和揪人心弦。她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诉说人该如何生活、生活的本质究竟为何的思考与忧思。
《出门寻死》这部小说灵感源自方方在菜市场买菜时听到的对话。卖菜妇女的粗糙、苍老与悲观消极让她惊异又感动。方方认为那就是武汉女人的样子,矛盾、辛苦却自寻快乐地活着。她说自己站起来生活时,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但写起小说来却又成了悲观主义者。除了何汉晴,她笔下《万箭穿心》中的李宝莉也是在自我折磨的同时又自我寻找着空隙中的欢乐,辛苦却不觉辛苦。
作家本身的矛盾心态与她的生活体验与精神体验息息相关,折射到文字上,就是愿意去不断纵深地挖掘那些可以触动到人心的痛苦或欢乐,也是文学中彻底的“大喜大悲”。她在写生活,却又同时与生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体现出“陌生化”的美学概念。
在人物命运的书写与表达上,方方的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更多是对生活底处的思考与观察。她也写琐碎的日常生活,写武汉里份间的家长里短。但她没有停留在琐碎的记叙上,而是在冷峻的审视角度上,对武汉大地上的人与物抱以深切的闵怀与同情、感知。《中北路空无一人》和《出门寻死》以一句“人生就是这样啊”结尾。方方的作品多是先以苦涩的调子铺垫,在故事中把人物一逼再逼,色调不断压低,让读者看来都觉得人的情感怎冷漠到如此不可思议。何汉晴因便秘占了清晨的厕所而被全家人训斥,《万箭穿心》中李宝莉的儿子始终认为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因而对其恶语相向,从不亲近。但都在结尾处重新恢复明亮,李宝莉与何汉晴最终没有死成,在一天的生死辗转中回到正轨,生活依然照旧,公婆也依然冷漠相待,可以想象的是何汉晴还是要一心扑在这个平时不拿她当回事,但并不能离开她的家中。这宛如在极尽的黑夜里重新燃起一盏灯,这盏灯是故事主人公自己点起的,是生活对她历尽沧桑后给她的“又一村”,是否是柳暗花明尚未肯定,但总留下一丝令人回味的温情。
在《万箭穿心》中,有人认为李宝莉被家人赶出家门是她的悲剧命运。但这应该并不是方方悲剧书写的实质表达。婆婆和儿子把李宝莉赶出门并不是真正的悲剧,如果互相以沉默、冷漠待之,即使共处一室,也不过如冰窖一般。而经历过彻底的否定和绝望过后,往往会有新生活的开始。正如那个开着面包车的建建在她楼下的等候。读者与其把悲剧的主体放在女主人公李宝莉的身上,不如去思考马家对于仇恨的传承与无法释怀。
这些都是方方想要通过汉味书写想读者传达的内容,是她对生活的汉味思考。她自己也说:“儿孙满堂也好,孤家寡人也好,你都得把自己人生走完。生活就是这样。”方方对生活的描写是“残薄”的,她并不刻意追求剖析人性之善恶,对于主人公的是非对错她甚至并没有给出明确的情感态度,而在着力揭开生活的真相。在表现这个真相的过程中,不免要运用文学化的夸张色彩,这表现在一些看似不合情理的人物对白之中,但对于表达直抵生活真相是有一定作用的。
汉味书写作为两人写作的重要风格是被广为认同的。但是两人对此的态度却有不同。方方本人乐意承认自己的写作带有汉味,她以此为个人风格和特点。而池莉则不希望被贴标签,她主张作家不要被所谓的味道束缚。不管怎样说,作家个人的追求是值得被尊重的,以什么样的风格去写作也是作家的自由。我们能做的就是对其进行正确、适当的解读与分析。
参考文献:
[1]池莉.池莉文集[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6.
[2]方方.万箭穿心[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
[3]方方.方方作品精选[M].武昌: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
[4]徐岱.都市风景的两种色调——方方与池莉小说的诗学审视[J].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4(1).
[5]吴秀芳.视点的差异——池莉、方方比较研究[D].陕西师范大学,2010.
责任编辑:刘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