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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非法”婴儿的有情天:宝贝,我们来生见秋

2019-06-28韵儿

知音·下半月 2019年6期
关键词:亲家母儿媳胎儿

韵儿

儿媳孕30周时,腹中胎儿被查出心脏有问题。这个孩子到底要不要留?徐芸全家陷入两难。本文为作者采访所得,以第一人称写成。

产检结果异常,专家建议继续妊娠

我叫徐芸,是湖南省宁乡市的一个退休医生,儿子吴波涛在湖南一家研究所工作,儿媳茜茜供职于湖南一家政府部门,生活平静而美好。2018年7月儿媳怀孕,全家人共同期待着小生命的到来。我们开始备置各种婴儿用品,儿子儿媳更是欣喜地开始搜罗各类胎教、幼儿教育、母婴饮食宝典,关注各类育儿公号和网站。

2018年12月15日,我陪着儿媳按照预约进行了大四维检查。这次检查的结果,让我们全家登上了一艘上下颠簸的海盗船,饱受折磨。

此时儿媳孕30周,大四维彩超检查发现胎儿心脏异常,医生会诊后建议我们到上级医院复查或终止妊娠。复查结果与妇幼保健院一致,建议终止妊娠。看到结果我婉转地提了一些先天性心脏病孩子的预后情况和家庭所遭受到的痛苦,言语中流露出终止妊娠的建议。儿媳当场就哭了起来:“怎么能轻易放弃呢?”晚餐时,从事法律工作的老公严肃地说:“不管怎么样,生的孩子一定要是健康的,不能有先天性疾病。”我也附和着说:“先天性心脏病治疗起来很麻烦,孩子很遭罪,大人也痛苦。”见儿媳面色难看,闷声不响地胡乱扒着碗里的饭粒,儿子回复我们,明天到省里复查后再说。

晚上八点多,儿子终于花300元挂到了第二天的专家号,一位全国著名的小儿心脏外科专家教授。因为时间紧急,儿子决定即刻赶往长沙,当晚住在医院附近的酒店。第二天下午,我们排队等到五点才见到教授,他看了我们带去的相关检查资料,告诉我们可能是胎儿心脏横纹肌瘤,表示这种瘤一般是良性的,在胎儿出生前后的一段时间内可以自动吸收,即使不吸收也可手术切除。为了让我们宽心,教授还告诉我们前段时间他刚为一个妊娠八个月的早产儿做了心脏横纹肌瘤手术,很成功,孩子现在已经康复出院。他的一番话卸下了压在我们心上的石头,儿子儿媳心定了下来,决定继续妊娠。

一切又恢复正常,大家忙着添置孩子出生后的日常用品,儿子趁元旦节商家促销,还添置了婴幼儿汽车座椅,托国外的同学订购了婴儿奶粉。大家忐忑不安又满心期待着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为保险起见,孕35周时,儿媳又在市妇幼保健院做了一次大四维彩超。检查回来后,我担心地问结果怎么样,儿子说教授看完市妇幼的检查报告,要他们到省妇幼再做一个大四维彩超。我发现他俩的情绪有些低落,隐隐透着不安。

很快,省妇幼复查后,儿子把检查结果通过微信发给此前的那名教授。教授看过后担心出现胎儿心梗,要求他们尽早来医院进行胎心监护。我有了不好的预感,打电话给儿子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要慎重考虑啊,不要抱侥幸心理。”而他只是简单地回应着“知道”。教授的权威经验和信心满满、胸有成竹的话语让他们对这个孩子充满了信心,认为孩子没有多大问题。想着儿媳怀胎九个月以来的辛苦,我不忍心逼他们去终止妊娠,只能随他们去赌一把。我只是告诉儿子,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得扛住。

2019年1月29日上午,教授所在的医院安排他们办理了入院手续,儿媳接受每天24小时的胎心监护。1月30日11点左右,儿媳突然打电话告诉我,胎心监护时,胎儿心跳突然出现异常。产科主任检查后说胎儿开始出现宫内窘迫,随时有胎死宫内的危险,表示如果要救孩子,最好马上剖宫手术,但必须做好心理准备,手术后也有可能会出现人财两空的情况。我告诉儿媳,我们马上过来,等明天医院教授大会诊后再决定。儿媳坚定地回答我:“我签字了,马上手术,我要救孩子。”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对于儿子他们的一意孤行,我有些担忧,在微信中留言“在腹中是胎儿还不能算作人,出生后只要有一口气就是人”。儿子没有回复我的消息,只是发过来需要带的东西的清单。

紧急剖宫产子,孩子被送往手术室

1月30日下午3点左右,当我们一路奔波赶到医院的时候,儿媳早已进了手术室,下午3点41分剖宫产下一男婴,孩子先由护士用婴儿床送出了手术室。我望着这个小小的人儿,深深担忧弱小的他能否承受住即将面临的一切,也担心万一孩子不能挺住,儿子儿媳是否又能经受得住这些打击。一回头,我发现儿子眼里含着泪花,痴痴地盯着孩子,手在孩子的额头上轻轻地抚摸着。

还没等我们看够孩子,护士就催促着把孩子送往新生儿科。等儿媳出了手术室安顿好后,我也紧跟着来到新生儿科,一道长长的墙壁将病房和家属等待区隔断了,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与之相通。看见我过来,等待已久的儿子抬起头,泪水盈眶,轻轻地说:“妈,我刚刚抱了一下我儿子,他好轻啊。他应该没事吧?”我故作镇静地用手拍拍儿子的后背。胡思乱想的我和心神不宁的儿子呆呆地坐在家属等待区,等待护士来办理相关手续。

第二天早上8点,我和儿子一起到小儿胸外科办公室见教授。教授告诉我们,前一天晚上孩子做了心包穿刺术,放了积液,目前情况稳定,决定上午进行手术。主治医生拿来一叠早已打印好的资料,儿子强作镇定,颤抖着签了一个又一个同意书、告知书。

等待的过程尤其难熬,下午两点多,儿子跑去打听,没有消息。亲家母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我静默着。焦急、不安、恐惧伴随着我们,但我们互相都装作没事。晚上七点多,小儿胸外科的医生打电话告诉儿子,手术很成功,孩子已经转到重症监护室,我们悬着的心放下来。病房内,我们四个人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可能是紧绷的神经好不容易松懈了,儿媳此时才感觉到了伤口疼痛,儿子把手轻轻放在她肚子上说:“老婆,你这一刀总算没有白挨。”

总算等来了好消息,我和儿子当晚回酒店休息,由亲家母陪床。晚上,我和儿子回到酒店休息,儿子一沾床就睡着了,望着那些本不该属于他的白发和胡子拉碴的憔悴面容,我泣不成声,担心打扰他休息,我偷偷躲进了洗手间抽泣。半夜,我突然听到儿子在梦中哭泣,我赶忙叫醒他,他梦呓般地說了一句“好怕啊”又马上倒头睡着了。后半夜,我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房间里有动静,儿子起床了在洗漱,说儿媳昨晚上肠道通气了想吃粥了,他先买粥去医院。

等待孩子苏醒的过程,焦灼难熬。2月1日上午11点左右,在外办理孩子户口和医保的儿子突然打电话给我,让我去医生办公室。我顿时感觉情况不妙!医师告诉我,孩子术后一直没醒,没有对光反射和自主呼吸,颅内有出血症状,孩子的胸腔被再次打开,以减轻压力,情况不容乐观,要家属有心理准备。医生说可能孩子早产,难以承受这么大的创伤,不能正常苏醒,有可能孩子就这样走了,有可能醒来也是植物人。

惊慌失措的我,泪水止不住地流,随即把这个情况打电话告诉了儿子,儿子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会,让我暂时隐瞒这个情况,等他回医院再说。我强忍着悲伤,擦干眼泪,回到病房,亲家母招呼我吃饭,关切地问我去哪儿了,我不敢看她们的眼睛,骗说去厕所了。我背对着她们,胡乱扒了几口饭,就和衣躺在陪护床上,用围巾蒙着头,面朝墙。我不敢让她们看出异样。

下午四点多,儿子终于回到了医院,先去了医生办公室,我抱着儿子说:“孩子可能没救了,我们放弃吧。”儿子点了点头,医生表示需要等教授回来后再确定。儿子搀扶着把我送到电梯口,要我先上去,说他走楼梯到楼下重症监护室去看看孩子。看着儿子步履不稳地转进楼梯间,我偷偷地跟了上去。儿子躲在黑暗的楼梯拐角处,蹲在地上抱着头,压抑着声音开始抽泣。我流着泪,轻轻地走到他身后,用手轻轻地抚摩着他的头。儿子好似受了惊吓一样抬起头,惊恐地看着我:“妈!”随即把头靠在我腿上哭了出来。

晚上7点多,儿子终于等到了教授,教授看完孩子后跟他说,呼吸机暂时不拆,让孩子自己自然走。他回到病房,将情况告诉了儿媳和亲家母,孩子一直没有醒,有可能醒不来了。儿媳顿时就哭了出来,并且出现了手脚抽筋。不知按摩了多久,儿媳的手脚肌肉才松弛,停止了抽动。她闭着眼,不言不语,儿子靠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我起身到了厕所,打开水龙头,哭了起来,亲家母也跟进了厕所,在哗哗的水声中我俩抱头痛哭。

希望失望交替,宝贝我们来生见

在我们已经做好准备失去孩子的时候,2月2日早上,医生打来电话:“孩子昨晚十一点多有了微弱的对光反射和自主呼吸。”听到这个消息,悲喜交加的我要求医生带我们去重症监护室看看孩子。当我们看到戴着呼吸机、胸口蒙着纱布、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孩子时,儿子含泪问了一句:“这是我的孩子吗?”我走近孩子,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

我摸着孩子的脸,哭出了声,泪眼迷蒙的我,仿佛看到孩子的眼皮动了一下,貌似要睁开的样子。“妈,你快看啊,孩子的嘴巴在动。”儿子哭着叫我,嘴里插着管的孩子嘴唇真的动了一下。我贴得更近了,哭着唤孩子的小名,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袭来,我全身颤抖,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身旁的儿子赶忙扶住我。教授指着孩子跟我们说:“你们看,孩子开始有反应了,难道你们还要放弃吗?”我感觉到儿子全身发抖哽咽着对教授说:“我们听你的。”

擦干眼泪,回到产科病房,强装镇定的儿子将情况简单地告诉儿媳和亲家母,她们又哭又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2月3日,产科给儿媳开了出院通知,儿子决定留在医院,他说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医院不放心,想陪着他,于是我们四个老人先带着儿媳回家。年三十的下午,儿子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简单地告诉我们目前情况稳定,医生说等到春节放假结束再去。

在强颜欢笑的气氛中,家里六个人坐在一起,看着春晚迎来了猪年。春节期间,儿媳总是碎碎念,说要让孩子一出院就有充足的母乳,我每天变着法子做各种各样发奶的汤水给她吃。每当看到儿媳拼命喝着大碗大碗的寡淡的汤水时,我们都故作轻松地表扬她。当她看见淡黄色的初乳时,眼泪就下来了,问我可不可以冷冻下来留着给孩子吃。她总是念叨着:“我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吃我的奶呢……”

春节七天假期间,院方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大家带着希望,提心吊胆地度过了2019年阴雨绵绵的春节。2月11日,春节假期刚一结束,天还未亮,儿子就出发赶往医院。上午10点多,我接到电话,他压低声音让我躲到一边去听电话,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子说孩子2月7日开始出现大量胸腔积液,检查发现上腔静脉梗阻,需要再次手术。末了,声音嘶哑地说:“您先不要告诉茜茜,我怕她接受不了。”我心神不宁地在家为一家子人做饭,等待着长沙那边儿子的消息。

2月12日下午四点,儿子打来电话告诉我,孩子再次进了手术室,这次打开心脏,又发现长了肿瘤,而且堵在上腔静脉口,肿瘤病检结果是血管内皮细胞瘤,术后复发率可达40%-60%,教授也没有把握估计预后。儿子的话让我冷静了下来,告诉他长痛不如短痛好好考虑一下。儿媳要我们带孩子回家,她想要看看孩子抱抱孩子,要让孩子在亲人的陪伴下度过最后的时光。2月13日晚上,我们见到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教授,教授这次没再坚持,说尊重家属意见。

第二天上午,医生拆下了孩子的呼吸机,我们带着穿戴整齐的孩子出了院。一路上,我把那个小人儿紧紧抱在怀里,凑近他的脸,小声唤着他的名字:“孩子,我们带你回家啊。”他安静地躺在我怀里,一动不动。心急如焚的儿子开车朝我早上联系好的本地医院一路狂奔。到医院,儿子的车还没来得及停稳,我就飞奔去挂号,颤抖的手在自助机上输入孩子的名字,几次都输错了。老公和儿子带着孩子直接冲进了新生儿科急诊室。医生看完病历,又看了看孩子,摇了摇头。

当医生宣布孩子已经走了的时候,我的心头一阵绞痛晕倒了。我们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没有想到这一刻来得这么快。送走孩子后,我们保留了他戴过的那顶星星图案的帽子,证明他曾来过,我们,也曾那么痛地爱过他。

[编后]面对腹中胎儿可能会出现先天性疾病,生还是不生,是个难以取舍的大賭注。但无论怎样取舍,对生命的珍视以及全家人同心协力共渡难关的决心与温情,才是这个选择背后的核心支撑。

编辑/徐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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