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后裔
2019-06-28柴尚愉
柴尚愉
一
“喂,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姑娘踢踏着双脚,一双淡青色的眼眸微眯,歪着脑袋看着树下正在蒲团上打坐的一本正经的小和尚。
小和尚清池皱了皱他那好看的眉头,没有搭理头顶上的那个小姑娘。
看见小和尚什么反应也没有,小姑娘抿了抿嘴,顺手从树上摘了个果子下来,往下一扔。“啪!”果子打到了小和尚的土黄色僧袍上,将柔顺的衣袍弄皱了。“你怎么能这样,不仅影响我打坐,还把我的僧袍弄皱了。”小和尚气呼呼地向头顶看去。这一看便呆了,只见眼前的女孩慵懒地坐在树上,好看的眸子带着笑,看着呆住了的小和尚。
她不属于这个静雅的寺庙,小和尚想,她张扬得像太阳,却又慵懒得像只小猫咪。“喂,我好心给你果子你生气也就罢了,还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怎么会有这种人。”她不高兴地嘟起嘴。“唉唉,我告诉你还不行吗?我叫清池。”小和尚连忙说。小姑娘轻声道:“你可以叫我……森。”
“森?”小和尚轻轻地念叨这个字。这还真像她,拥有着绿叶一般的的眼眸,森林一样神秘的人。
突然,只听一片衣袂翻飞的声音。她跳下来了!小和尚慌了,连忙站起来向她跌落的地方跑去,却一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心里懊恼:差一点就接住了。“咔”一声清脆的树枝折断的声音,一双精致的有着金丝线的红鞋映入眼帘,紧接着是一双好看的白净的小手。“起来吧!抓住我的手,我拉你。”小和尚瞬间涨红了脸:“男……男女授受不亲,我……我自己起来。”他的慌张换来森的一声轻笑:“那是你们人类的规矩,和我有什么关系?”小和尚吓得不轻:“你……你是妖?还是鬼?”这话换来了森的不满:“喂,小和尚,我可是灵,别拿妖和鬼那两个低劣的种族和我相提并论。”
此时的森不知,他是她一生的羁绊,此时的清池也不知,遇见她是他一生最大的幸运,即使这算一场梦。
二
森发誓,她绝对没有见过这么能问的小和尚。她后悔当初多嘴问了句他的名字,但是,木已成舟,世上可没有什么后悔药,至少,她没见过。
当小和尚第十三次跟在森的屁股后面问问题时,森的太阳穴狠狠地跳了两下,她恶狠狠地转过身准备痛骂清池,但刚一看到清池那清澈无辜的大眼睛,立马就心软了。唉,罢了罢了,谁让这小和尚长得这么好看,森暗想。
“森,你是什么灵?是那颗果树的灵吗?你平常吃什么?你总是穿这一件红衣服吗?”小和尚滔滔不絕地问着。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终于,森叹了口气,转过身,想摸摸小和尚的脑袋,却看见小和尚“哇”了一声就往后面跑,躲到一块石头后面,怯怯地问了句:“你吃人吗?”森扶额,嘴角直抽:“我是灵啊,我吃你干嘛?我吃的是灵气和普通食物,你那精气对我没什么用。”
“哦”小和尚探出头,“你真不吃人?”“我真不吃啊!要不我第一次见你就把你吃了。”森怀疑小和尚的脑子里是不是一半是水,一半是面粉,摇一摇就成了浆糊。
“喂,小和尚,今天晚上带你去个地方,但你不能再唠叨了!”
“什么地……”小和尚习惯性地问了句,却突然反应过来,懊恼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他那漆黑的眼眸中充满了一不小心说话的不安与对夜晚的期待,就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眼前那名一身红衣耀眼的精致小姑娘。
“好吧,刚才那就算了。不过,下不为例哦!”清池生怕她反悔,连忙重重地点了点头。森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那晚上丑时我来叫你。”清池顿时苦了脸,“不是吧,那么早。”
“那你还去不去了?”
“去,肯定去!”
三
当晚丑时,森悄悄潜入这座朝云寺中僧侣住的地方。但森突然想起,她好像忘记问那小和尚住在哪一块了,没办法,只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往过查看。还好在翻进第三个房间的窗子后,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是清池。
此时的清池满头是汗,脸色苍白,嘴里呢喃着什么。应该是做噩梦了,森想。
清池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场景:熊熊大火燃烧着整座王府,母亲躺在血泊中,父亲将他交到一名老仆人手中,平日里透着睿智文雅的眸子,此刻浸满了悲伤和绝望,用颤抖又坚定的声音给他说:“记住,你是朱家的子弟,你叫朱耷!”
突然一阵晃动将他从梦中惊醒,映入眼帘是森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的脸。
“啊!”他本能地想尖叫。
“别叫!我是森,到丑时了。”森眼尖,一把捂住清池的嘴,小声说。说着,便麻利地拉起清池,只听见一丝细微的鞋子摩擦的声音,清池和森便已经到了窗外。清池本来还有些困,但被院里的凉风吹醒了,揉了揉眼睛,边打着哈欠边问森:“现在你能告诉我要去哪了吧?”
“你猜?”森说着说着忍不住捏了捏清池那柔嫩的脸蛋,又忍不住说:“你住的寺庙香火一般,吃的肯定好不到哪去,为什么你的皮肤这么柔嫩,这儿可不像什么休闲娱乐的地方,条件不是特别好,你这是天生丽质还是你原本就是什么富家子弟,被长辈送过来体验生活来了?”她“咯咯”地笑了,用狡黠的目光打量着小和尚。
小和尚慌了,说话变得结结巴巴的:“是吗?可……可能我……是天生丽质吧?”
“呦,小家伙害羞了?”森笑着说。“才没有!再说了,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小和尚不服气。
“我都500岁的人了,你在我面前还真是个小家伙。好了,不废话了,再说就跟不上时间了。”说罢,森便一把拉起小和尚,借着旁边的树枝跃上空中。
“森!这么高,摔下去会死的啊!”清池低声地喊道。森没有搭话,院子中的一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樟树上较粗的一根枝条突然延伸出十几米,正巧在森脚下。她轻轻一点,一个利落的后空翻。手里提着的小和尚抗议了,“喂,森!我是人啊!而且我恐高!”
“知道啦!”森应了一句。
朝云寺就建在敬亭山上。森这一翻,就翻出了朝云寺的围墙,落到一棵松树的树枝上。小和尚提着的一颗心还没放下来,就看到森向前方的虚空跑去,差点魂都吓飞了。森却一脸没事人的样子,只见四周密密麻麻的树枝伸展到森的脚下,清池顺着这条“路”看过去。“路”的尽头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树,这估计是林中最高的一棵树了,而月亮,好像是从这棵树的树冠上长出来的。
不一会儿,森便带着清池来到了这树冠之上。森长出一口气,清池也一屁股坐到树枝上,开玩笑,让一个恐高的人三更半夜被带着在天上跑,能坚持着不昏过去都是好的。
等清池缓过来后,森开口:“好戏开始了!”她一伸手,所有的树叶都向这边聚集。一个很精致的白玉瓶子出现在森的手中,她把瓶子轻轻放在洒有月华的树叶下,月华便像水一样流进这个瓶子,清池盘坐在森旁边,看着月亮的光辉一点点落入瓶内,每一滴液体,都是一个小月亮。
渐渐地,有月华的树叶都被采了个遍。树叶上原本明亮的月华变得有些暗淡。森手中的月华也装满了两个白玉瓶子。清池此时整个人都是呆愣的,他不敢相信他看到的一切,于是拼命揉了揉眼睛,显然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森仿佛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开口道:“小屁孩,别愣在那儿了,没什么是不可能的,能力取决一切。”
“能力……”小和尚喃喃道。他想到了父亲、母亲还有兄弟姐妹们,因为能力不够,所以才导致悲剧的发生,但如果自己能力够了,是不是可以重建大明王朝呢?他不知道,但,他至少要试试。
“让你三更半夜和我来这儿,也得给你点儿好处。”森说罢,将手中的白玉瓶子扔了一个过来:“喏,试试这新鲜的月牙酒,正好可以让你这种新人喝,要是太阳酒,喝的你就没命了。但即使如此,也不可贪杯,每个时辰只能喝一小杯,喝多了,那蕴含的太阴之力你的身体承受不了。”小和尚接住瓶子,打开塞子,闻了闻一股清香而不刺鼻的气味传来,他尝试着小口抿了一下,冰寒之气从嘴唇一直漫延到全身。瞬间,小和尚的眉毛上就是一层白霜,这时,森打了个响指,立马一片比别的树叶要翠绿很多,脉络十分清晰还带点玄妙气息的树叶就从地底飞出,贴在清池的额头上,冰寒之气化解。一股淳厚的酒力在清池身上漫延开来。
“嗝!”小和尚的脸红扑扑的,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朝森走去,提起僧袍,朝森跪下:“我想拜你为师,我想让我变强!”森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理由?”小和尚虽然醉了酒,但眼神却坚定极了,像极了……那个人!森呆住了。小和尚继续说道:“我本是明皇室后裔,明朝灭亡后,我流落街头,被弘德方丈捡到朝云寺。方丈说我在经文这方面天赋很高,可再高又有什么用!没有能力去报这灭族之仇,那经文方面的成就再高也形同虚设!我知道朱家子弟中大部分都愧对百姓,但我祖父传下来的这一支,问心无愧!对于那些该死的族人,灭亡是罪有应得,但有些族人是无辜的!我恨!我恨我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清兵入关,战火纷飞,百姓苦不堪言呀!若有可能,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吴三桂!而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报仇的希望!”森将手中的白玉瓶子翻转过来,瓶底写着四个字“戈阳王赠”,问道:“小和尚,你与戈阳王什么关系?”
“我是他第七世孙。”清池答道。
“小和尚,你知道吗?我其实是这座敬亭山的山灵,当然,也是这座森林的掌管者,我与这座山、这片森林同在。当我还很弱小的时候,这里突然闯进一只龙族圣子,他什么都吃,也包括我与这座森林。你那先辈游玩至此,因龙法有言,龙族不得与人类见面,于是我便躲过一劫。他来到林中深处,开始画画。天地之灵飞宅心仁厚者不可见,而他看到我了,我也看到他了。我那是还不懂人言,只能让众树一起摇动树叶以致谢意。他见我这么弱小,便陪我在这山林中守了二十年!二十年中,他无数次帮我,帮这片天地渡过险境。他是一个奇才!年纪轻轻但画境已到“圣”的层次。但那一次,他的敌人带着上古邪剑焚寂来此。我……没能护住他,他重伤逃走时,送我了两个白玉瓶子。笑着,却一脸决然地从山顶上跳了下去。现在看到你我很开心,因为他没死。”森说到这儿红了眼眶,灌了一大口酒,接着說:“我不能收你为徒,因为我……对不起你。”
清池上前一步,行大礼,道:“不论你怎么想,我已经认定你是我的师傅,而且既然我的先祖与你有缘,就请你收下我,就权当是还了先祖的恩情吧!”
四
森良久无语,缓声道:“好!”清池立即行拜师礼,道:“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森叹口气:“既然如此,我就直说,我只能以外物帮你,武功什么的我教不了你,因为我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
“我不后悔。”小和尚答道。
“好,那今天在这树冠之上,我便给你上第一课。”森郑重地说。清池点了点头,盘膝坐下,“今天先给你讲一下太阴与太阳。众所周知,阴极生阳,阳极生阴,这就是为什么许多宝物长在与自身属性反差极大的地方。在收集太阴之力与太阳之力时,不应在正午时分或午夜时分,而应在正午时分和午夜时分后的一个时辰内,才能收集到最纯净的太阴之力与太阳之力。因为世间万物都由阴阳组成,所以阴阳是一切事物的本质力量。太阴太阳之力都能强身健体,但太阴之力主要针对人们的速度进行提升,太阳之力主要针对力量进行提升。外界一滴月亮酒或一滴太阳酒能买下一座城池,所以小子,你赚大了。”森瞟了一眼自己的新徒弟,眼角带笑。
清池似懂非懂,问道:“那师傅怎样才能完美的结合太阴与太阳?”森轻轻地拍了一下清池的脑袋,笑骂道:“你小子还没学会爬呢就想跑了?”随即严肃地说:“凡事不可急功近利,如果太过追求实力提升的速度,而忽略本源力量,那就本末倒置,得不偿失了。”清池点了点头。
“这座山林的一切都归我所管,既然之前有人创造了五禽戏,那就说明任何一种动物都有它自己的优势与特点,而你,也可以利用。五禽戏偏向于强身健体,而我要你做的是从动物的一举一动中掌握真正的杀招,但不能贪多,选一种动物就可以。你想选择什么动物?”清池略微思索,回到道:“虎!”森笑道:“小子,眼光不错。如果你以后有能力建立王朝,你的气运将会影响整个王朝的气运。如果你选择的是蛇、狼等比较阴暗,不走光明正大的攻击路线,那王朝的气运也会偏阴暗,那整个王朝就不会存在太久。相反,如果你的功夫走的是阳刚路线,那整个王朝就会拥有一股浩然正气,这样的王朝一般都会存在很久。”说完森念了几句晦暗难懂的话,只听远方的山林传来一声兽吼。紧接着,大地震动起来,一头高大的老虎出现在小和尚面前。额头的“王”字隐隐地闪着金光。森一脸严肃地说:“如果你想尽快报仇,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每天早晨到晚上休息,你都会待在寺庙里,多亲近那个年纪大的扫地僧,他非常厉害。”森的眼眸划过少有的严肃:“而晚上的四个时辰中,两个时辰跟我一起打坐修心,两个时辰中,一个时辰跟着这头老虎,学习它的狩猎技巧,发力技巧以及对时机的掌握,另一个时辰用来消化这些知识,实用天地灵物提高身体素质以及我传授你一些基本的知识。你能做到吗?”
“能!”清池挺了挺胸膛。
“从明天开始执行!”
“是,师傅!”
五
八年过去了,当年那个稚嫩的孩童已经长成了这座朝云寺中实力数一数二的年轻一辈。
武僧院,练功厅。“清池师兄好!”“师兄好!”一声声来自其他武僧的声音响起。清池微笑着点点头,走到自己特定的练武厅,深吸一口气,身体重心慢慢向下移,直到两手慢慢碰到地上,突然全身肌肉发力,前半身猛地举起,而后半身纹丝不动,前半身在猛地向下扑。“嘭!”地下的花岗岩出现了细微的凹陷,外边大练功厅的人听见已经见怪不怪。
清池擦了擦手上的灰尘,灰尘后是一双满是老茧的手,上面还有无数裂痕。“终于练到这一步了!”清池激动。师傅森曾对他说过,什么时候你能用老虎的动作,将花岗岩拍出凹痕,且手不受伤,你就出师了。也就是说,他出师了!看着地上的凹痕,他喜极而泣,终于有了报仇的能力了!一时间激动、恨意、兴奋各种情绪充沛着他的心。
每天练武、诵经、扫地,和老虎一起搏杀,只能睡一两个时辰,月月都要忍受太阳、太阴之力练体的痛苦。是什么让他坚持下去?是信念,是那刻骨铭心的恨意。
興奋之余,清池打起了这些年自己琢磨出来的《虎式九杀》,黑虎掏心、虎爪扑食等招式被他舞的虎虎生风,看起来略显瘦弱的身板像一张弯弓,每个细胞都在蓄力,然后放出,身上本来不明显的肌肉,块块凸起,整个人粗壮了一圈。如果有人在场,亲眼看到这一幕,一定不会相信这个不起眼的少年身体里蕴含了多么可怕的力量。布鞋向后踢,同时以腰为基点,上身猛向后翻转,两手向那臆想中的敌人扑去,阵阵可怕的音爆声响起。远看,那身着土黄色僧袍的少年如一头猛虎,身边已经产生了淡淡的虎威,淡黄的,却蕴含着古老、洪荒的力量。一道和善、苍老的声音突然从上方响起:“小子不错呀,不愧是王室子弟,虽然没有明黄色的玄龙之力,但也有淡黄的苍蟒之力,等等,嗯?白虎之力?虽不算天之力,但也算地之力中最顶尖的四圣之力,我的选择没有错。”
清池一边迅速调整好动作,一边向上方看去。一个须发皆白身着最高级的红色袈裟的老僧盘坐在房梁上,笑眯眯看着清池。他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清池心中有诸多疑问,但他没有开口询问,而是紧盯着老者,防备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小子,你天天都能看见我,难道你不记得了?”老者刚刚的慈祥模样不见了,怪叫了一声,紧接着手上泛起淡淡的青白光芒。清池慢慢向后退去,但却突然碰到了一堵墙,向后一看,什么都没有,在向四周望去,一切都带着青白色。这是……屏障!八年中,他经常去藏经阁,而现在他所看到的,就是书中记载的天地之力形成的屏障。清池心中的绝望慢慢地堆积,出不去了。他要死在这里吗?老者将手掌缓缓举起。清池闭上了眼睛,算了,死好看点就行。等了很久,没有痛感传来,他疑惑地张开眼,只见眼前的老者将手掌放在脸上,脸上的肌肉一阵蠕动,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清池的面前——是门前的那个扫地僧!清池大脑一片空白,嘴巴微张,惊叫:“你,你是那个扫地僧?那个老伯不是个聋子吗?”老者的嘴角抽了抽“你看我像吗?”“不像,但你为什么穿着这方丈的袈裟?老伯,赶紧脱了,别被人看见你就惨了。”清池回过神来,连忙提醒。老伯哈哈大笑,装模作样的捋了捋那并不存在的胡须道:“小子,我可是你口中那弘德方丈的师傅,如何,能否配得上这身袈裟?你当年还是我让弘德将你从街头带回来的,不然你早都饿死了。”清池听了扫地僧的一席话,严肃地说:“前辈,话不能乱说,我们方丈当年被皇……大明皇帝来寺庙祭拜时,夸赞方丈武功天赋极高,世间没有几人能够教导他,前辈,你扯谎也应该扯得真实点,你说你是方丈的师傅,反正我是不信,你怕是还不够格。”老僧气得跳脚:“我怎么就不够格了,我当年可是大……哎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清池转过身去,没有搭理他。扫地僧看到清池的反应,赶忙一个闪身来到清池的身前道:“你不是想报仇吗?我可以帮你啊!”清池猛地转过身:“你到底是谁?”原本放松下来的神色立即警惕起来,眼神凌厉如刀,身体重心下移,整个人处于面对危险时的进攻状态。我属于皇室后裔的身份鲜为人知,这个扫地僧,他到底是谁?老者仿佛看透他心中所想,笑笑道:“不要多想,你有那天地之灵做师傅,而我也可以做你的师傅。我知道你的身世,只要你愿意,我当你的师傅,不但会替你保密,我还会保护你的安全。”清池在听到老者竟然知道自己有师傅时,心头狂跳。怎么办?怎么办?清池在内心大喊。
八年的平静,被突然闯入的扫地僧打破了。
六
“从今天开始,清池已经死了,留下来的是朱耷,是暗中等待机会的真龙太子。”清池,不,朱耷微微张眼,只看到眼前那一抹暗黄。渐渐地眼前开始清晰,换了一身暗黄僧袍的扫地僧正笑眯眯地看着躺在石床上的朱耷,一言不发。
“你……”发现自己叫错后,朱耷连忙改口:“师傅,我们在哪?”
扫地僧满脸堆笑:“好徒弟,这是半山腰的一处山洞,是山中僧人专门为他们主持的师傅修建的石洞,这一段时间你会在这里,我会让你变得更强!”朱耷没有回答,他不知道前途会怎样,会成功复仇,还是会默默无闻地死去。他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外面重重叠叠的山峦,一滴泪从眼眶滑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到朱耷这模样,扫地僧叹了口气,将手上的热粥放在旁边的空地上,向外走去,走到洞口时,扫地僧回过头来,缓缓道:“你是我选定的人,你可以伤心,但你要记住你活下来是为了什么,话不多说,半个时辰后,我在崖顶等你。”说完,便运气玄武之力,纵身一跃,便离开了石洞。
听到扫地僧的话后,少年小声的啜泣声突然消失了,他身上的那件僧袍被从崖洞口的风吹得猎猎作响。少年的眼前浮现了父亲、母亲的身影,他看到父亲手把手地教他写字,看到母亲为他熬制的汤药,可是,他们都不在了。他们的灵魂在游荡会冷吗?会孤单吗?会饿吗?少年的眼中写满忧虑,看着洞外的云海,他多想跳下去,陪陪父母的灵魂,任何人都不知道,少年的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每晚都做着同样的梦,日益增长的悔恨与愧疚如洪水一般快要淹没这个少年。但正因如此,他才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即便身不由己,命不由己。
他起身端起粥,脸上的泪珠与碗中稀少的米粥夹杂在一起,混着几颗没有淘干净的碍牙的石子,被一起咽下。喝完最后一滴后,朱耷理了理身上的僧袍,向洞口外面上方的崖壁看去。崖壁上什么树都没有,光滑的岩石缝中长着几棵小草,朱耷感到阵阵的头昏与心悸。他强压下恐惧的感觉,向上抓去,整个身体向外一荡,便如壁虎一般紧紧地靠在崖壁上。他向上望去,山顶像凸出来的一个小点,半个时辰显然是不够的。朱耷知道,之前扫地僧关注他是因为自己的潜力与勤奋程度,而这次,考验的是自己的能力。能力如果不达标准,就不值得师傅多花时间去教导自己。朱耷猛地想起几年前,森告诉自己,扫地僧非常厉害,要多与他亲近。他的眸子暗了几分,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脚下猛一滑,他吓出一身汗,岩石被抓得更紧了。
“呼!”朱耷强迫自己的抛却杂念,此次,胜则涅槃重生,败则死无全尸。他拼命回想自己凝出苍蟒之力的感觉。渐渐的,一点点寸芒在他手背上凝聚,赫然成了一双虎爪。朱耷的眼中闪着几丝疯狂,双脚出现了一双鹰爪,背后隐隐凝成了一双鹤翅。“啊!”他低吼一声,拼尽全身向崖顶方向跑着。岩石比他想象地要硬,一边跑,一边还要凝聚心神维持着四肢与背部的苍蟒之力,他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但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向前冲。近了近了,崖顶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希望在心头漫延開来。
九尺,八尺,七尺……近了!朱耷的眼中却越来越严肃。崖顶是向下勾一点弧度的,只靠跑根本上不去,只有另辟蹊径!朱耷最后尽力一跃,在空中来了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落到离身后万丈悬崖只有三尺的地方!好险,朱耷心中叹道。他向前看去,一个老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随后,一抹笑容在朱耷的脸上绽开:“看,师傅,我成功了。”随即感到阵阵眼前发黑,便昏了过去。老人一个闪身,纵身接住了昏过去的朱耷,眼底是心疼和无奈:“徒儿,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我必须这样。”说完,背起朱耷,慢慢向朝云寺的方向走去。
七
已是黄昏。
朱耷从昏睡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原本自己的僧房内,床头放着一碗水,他拿起水,一饮而尽。正要回想自己经历了什么,便头疼俱裂,只依稀记得自己脱力了。
窗外有一袭琴音传来。朱耷穿着白色的里衣,向外走去。寺中最高的一处亭台上,一个熟悉的背影正端坐在那里拂琴,好像在静等着谁的到来。朱耷揉了揉酸痛的腿,一步一步,慢慢地向亭台走去。
一串凌乱的脚步,从僧房一直延伸到亭台。朱耷正站在亭前,浑身都有着因为疼痛而流下的汗水。“师傅,我通过考核了吗?”朱耷轻声问道。那身影转过来,吐出两个在朱耷而言宛如天籁的字:“过了。”朱耷惊喜的双眼对上了扫地僧含笑的眼。“现在坐下,由我来考验你的天心。”扫地僧将一个木方凳推到朱耷面前。
“你的答案不要说出,用苍蟒之力在天空中凝聚出来。”
“嗯!”
“第一问,圣人有训:尽人事,听天命。你意下如何!”扫地僧在弦上的手重重落下,第一音响。
“弟子才学薄浅,斗胆反驳。古人有言:人定胜天!”
朱耷双眼目光宛如实质,全身的苍蟒之力溢出,在空中形成了几乎凝实的几行大字。
“第二问,汝为何人!何故习武?”琴音越发激烈,越来越像剑戟之声。
“我为明朝贵胄,背负国破家亡之仇,若不习武,大仇如何得报!古人有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朱耷面色潮红,凝字速度慢了些许,但仍坚厚如初。
“第三问,何为道?何为汝道?”
“道即本心,本心所想即为道,我的道即为不负,不负本心,不负其他人。”一丝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眼前那个须发皆白的背影变得模糊。那个身影,太像父亲了。朱耷忍不住张口:“父王……”随即终于撑不住了,摇摇欲坠,嘴角的血缓缓流下,在里衣上形成了一朵妖艳的血花。
扫地僧起身,用手将朱耷眼前的阳光盖住。随即背起“走吧!”师徒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寺庙那重重走廊的深处。
“时候该到了,开始吧!”扫地僧将手中的一枚棋子向亭台扔去,棋子划出优美的弧度,滚落到亭台一侧闲置的棋盘上,黑白子重新打乱,等待下一场棋局的开始。
幽暗的石室中,扫地僧将朱耷靠墙坐下,独自走到石室中央的蒲团前,下跪,前方是一列牌位,石室中有着淡淡熏香的味道。扫地僧为牌位上了三炷香,行了大礼。起身后,他眼眶通红地看着那些牌位,哑声喃喃道:“皇兄,快了,快了!祖父、太爷爷,你们的天下,我会给你们夺回来,朱家的天下永远是朱家的。”扫地僧突然想起了什么,双手在脸上点了几处穴,顿时,肌肉一阵蠕动,一张与朱耷有四分相似的脸出现了。“还是这样好,在这里,我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也才敢做回真正的自己。”说完便随手拿起蒲团边的一杯酒,向嘴里灌去,酒杯中映出来的是一张酷似朱耷的年轻面庞,但没来由的有一种苍老颓废之感。
“我可以为了朱家江山,不顾一切,倾尽所有,什么仁义道德,狗屁!我要的,永远都只是脚下这块应属于我的土地。”
八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弱了?八年的时间,难道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弱小的小皇族吗?朱耷的意识渐渐恢复过来,随之涌上心头的,是满满的失望与孤寂。他下意识地向怀中那块上好的冰种翡翠摸去,指尖一点点地滑过上面的“朱”字,心头渐渐安定。只要我活着,就有报灭族之仇的机会,我有的是时间,我等得起。
视线变得凝实起来,光明与黑暗在这个并不宽广的石室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几根带光的蜡烛倔强地燃烧着,但黑暗却一点点蚕食着那仅存的一块光明。朱耷忽然觉得,那几根蜡烛很像自己。他慢慢地从暗中的墙边走到那光与暗的交界处。火光在朱耷的脸上跳动着,朱耷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
“愣着干什么,过来!”扫地僧的话在前方响起。朱耷犹豫了一会儿,将脚迈入光中,与黑暗越来越远。朱耷在扫地僧旁边的地面上坐下。扫地僧淡淡的话传到朱耷耳里:“如果你就此就感到沮丧,那你也不必复仇了,没有一颗强大的心,怎么能成为强者。王公贵族子弟们的天心试练多为四十九问、六十四问、八十一问,这是资质中下乘者能承受的,少数为三十六问、二十五问等中上阶级,极少数为十六问、九问,这以为上上之质。问的次数越少,精神与天力承受的痛苦也就越深。以往天心试练失败者,无不变为无志无由好吃懒做、无恶不作之辈,这是失败的后果。而我对你进行的,乃是残缺的圣道试练,就算残缺,威力仍不容小看,你,很不错!”扫地僧转过身来,眉眼带笑,看着朱耷,那张脸又恢复到点穴之前那幅其貌不扬的模样。“给,吃了。”苍老的手心躺着一枚土褐色丹药,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白色。朱耷本能地想拒绝,但想复仇的心盖住了一切,他还是接过,一吞而下。
“该走了,我在你复仇前期能给你的外力帮助,只有这些了,现在一切又要靠你自己了。”扫地僧起身,理了理僧袍,向朱耷招了招手,与朱耷一起向上方走去。
刺眼的阳光照到朱耷身上,朱耷忍不住用双手挡了挡,扫地僧转过身,笑着说:“一会儿你就习惯,不要担心,恢复后,你先去你的僧房中歇一日,明早再做打算。”朱耷应了声,向身后看去,黑黝黝的阶梯深不见底,像巨兽的嘴巴,不禁打了个寒噤。
算了,走吧,朱耷将那种阴森的感觉抛于脑后,大步向自己的僧房走去。扫地僧站在阶梯的入口处,看着那个身影一点点远去,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阿耷,不要怪我,这是每一个朱家子弟的命,我们都身不由己,我不想让你跟我一样失去所有,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你姓“朱”。不要怪我。
九
熟悉的摆放,熟悉的味道,但好像恍如隔世。
朱耷快步走上前,熟悉地摸到了床底的那个暗格。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一片泛着莹莹绿光的树叶被翻找出来。还好,这片树叶没丢,朱耷暗想。“唧!”一声轻不可察的声音,从朱耷吹的绿叶中飘出来,落到森的耳里。咦!他出现了!树上那个慵懒地躺在那里数树叶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中。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到哪灰褐色的僧房地面上,朱耷拿着那片叶子紧张地站在那里,心里忐忑不安,两天都没有联系森了,她会来吗?“小和尚,你这几天跑哪去了,找你也找不到,害得我担心,如今这皮肉没有损失一毫,我也就放心了。”森那熟悉的声音传到朱耷耳里,声音不大,对朱耷而言却宛如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开。一瞬间千言万语噎在心头,朱耷动了动嘴唇,却只说出一句话:“放心吧,我没事,我可是要与大清十二旗对抗的人,怎么能这么就出事了呢?师傅多虑了。”少年那坚毅的脸在看到森时,那沉稳不见了,多了丝少年该有的调皮与灵动,没有了那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稳重。“接住!”两个白玉瓶子朝朱耷飞过来,朱耷向后一仰,正好接住从头顶上方飞过的白玉瓶子。咦?你什么时候力量变得这么凝实了,而且出手没有了之前华而不实的感觉,而是有了一丝厚重之感。小和尚,你得告诉我,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森的声音响起。少年的脸上多了一丝惶恐,他拿着瓶子站在那里,手脚紧张地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我,我通过了扫地僧的考验,成了他的弟子,而他,成了我的师傅。”森一怔,听到朱耷小声的回答后,她感到鼻子酸酸的,森拼命压住想哭的冲动。“恭喜你,离你的梦想又近了一步。”森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你是抛弃了我这个师傅吗?
“我……你永远是我的师傅,而他只是我的师傅,不一样……”听着小和尚慌乱的解释,森笑了笑,眼底满是悲伤,“辞安。”森吐出二字。朱耷没有听明白,正想问,就听到森又说了句:“扫地僧的法号是辞安,以后不要称他为扫地僧了,要叫师傅。”
“我……”小和尚张了张嘴,不知道怎样解释。“把手伸出来。”森的话疲惫无力。朱耷乖乖地伸出手。森将手指搭在朱耷的脉搏上。“你的血液中蕴含着一种属于天地的强大力量,超出了‘界,你的未来祸福相依,你前方的路布满黑雾,你的命運已经变了。”“不对,”,森秀眉微皱,“你的血里还有一种不知名的东西,有阴邪之感,对你不利。”森还有一句话堵在嘴边:扫地僧虽说是你师傅,但还要小心行事。“你以后小心点,命格之事,我一介小小的灵帮不了你,最好凡事顺其自然。”清池正想答应,一声略显不快的声音随着推门声响起。辞安锐利的眼眸扫了过来。“这是我的徒儿,轮不到你管。”“他也是我的徒弟。”森毫不示弱,一跃,便盘坐在房梁之上,手上变戏法般地拿出一坛月牙酒,往嘴里灌去,“爽!”森舔了舔嘴角,俯身看向扫地僧。“你很强,但我不惧。我的弟子永远是我的弟子,比起让人看不透的你,我对他才更好。”扫地僧眼睛微眯。“施主,聪明不是件好事,知道太多不好。”“那好,咱打开天窗说亮话。”森一边说,一边随手给朱耷下了个禁制。朱耷只感觉眼前一片混沌袭来,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我且问你,你明知无论用任何手段去快速获得力量,都会违背自然法则的时候,因果法则会使他万劫不复!你不要给我说什么你不知道,修炼到你这种境界,因果报应便会前来。如果你还认他这个徒弟,那么停手吧!”面对森的厉声指责,扫地僧看了眼朱耷,眼底的冰寒渐渐消失,喃喃道:“时间真的不多了,如果我不这样做,一旦清王朝的皇运成形,朱耷的愿望根本无法实现,你也知道,他为那个愿望付出了多少。”“仅仅是因为一个王朝国家的归属,你就要牺牲一个徒弟?他现在也只是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因果缠身的后果你难道没有经历过吗?”辞安苦涩一笑,将自身的力注入身体的每一处穴窍中,只见无数根清晰的红线浮现,上面绕着两圈黑色的禁制,黑色禁制连着套在他脖子上勒着的最粗的一根红线。“你看到了吗?我已是一个将死之人,那让这些红线牵着的因果再多一点,又如何呢?”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指了指那圈最粗的红线。“这个因果无解,我逆天命,想使王朝重回朱家手中,但清王朝的气运越来越盛,逆天命的后果也日益严重,这根因果线已被这些禁制限住力量,我只能延缓,不能改变,我只有三年的时间了。”边说,辞安手中有青白的线芒一闪而过,这个细微的动作并没有被森察觉,森张了张嘴,长叹一口气:“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立场,希望你能记得,他也只是个孩子。”
“我会的。”全身绕着红线的辞安笑得有些诡异。森心生不安,却不知这种不安从何而来。
十
辞安的手中突然出现一面精致的手鼓,精美而又危险。手鼓被辞安极速晃动,上面系着的一圈铃铛互相碰撞,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你在做什么?”森警惕地问道。换来的是辞安的笑而不答与越来越急的碰撞。只听“啵”的一声,朱耷周围萦绕的那圈禁制消失了,朱耷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感官逐渐恢复。他茫然地看向森与扫地僧,张口想问刚才发生了什么。脑海中的灵魂深处猛地传来一声又一声急促而尖锐的鼓声。朱耷的眼神逐渐涣散。青白色的丝线从他的眉心扩散到四肢,他全身都颤抖着,好像在抵抗着什么。森睚眦俱裂,一枚青叶飘到辞安眼前,树叶虽小,却仿佛有千钧之力,将周围的空气都压得发出了音爆之声。树叶飘在辞安的喉前,却并不继续向前。森寒声道:“我错了,我就不该劝你不要对小清池太过严苛,你与他、他的父亲虽同姓朱,但你与他们完全是两类人。”说完,他深吸一口气:“一开始,就算重伤,我也应该杀了你。”“作为一个灵,你还是太善良了呀,三秒前,你能轻松地杀死我,但现在,你自己已经自身难保了。”辞安轻笑道。“你比她差远了。”辞安的眼神有些缥缈,但立刻回到原来毫无波澜的状态。森并不搭话,眼神一瞬间变得狠厉起来,她伸出手指,向前按去,说着缓慢,但瞬间抵上青叶底部,正要往前推时,朱耷动了。他的身形所到之处掠起一段残影,眨眼间便掠过青叶旁。青叶刺伤了他细嫩的脖颈,但他毫无察觉,仿佛是个木偶人一般。“好好享受你与你弟子之间最后的时光吧!”辞安大笑着,双腿一阵虚幻地闪动,转眼间便到了门口。“别走!”森指间青绿色光芒一闪,一条由树枝编成的绳子,带着顶部一个细小的倒刺朝辞安飞去,辞安侧身的瞬间,指尖青芒一闪,朱耷好像被拉扯一般,斜着身子向那飞来的绳子撞去。“你!”森气极,她哪忍心伤害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子?半空中的绳子顿了顿,一阵颤动后,绳子便四分五裂,一些有些干枯的树叶,纷纷扬扬地洒在地上。“我没兴趣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动用灵力,来耗损自己为数不多的时间。”辞安不屑地笑笑。“卑鄙无耻!”森从牙缝挤出这么几个字。突然,森回想起刚才辞安手指上的青芒,一个可怕的猜想渐渐成形:“三国时期已失传的傀儡术!”猜对了!可惜没有奖励。哦,说了这么多,好戏应该开始了!”朱耷无神的目光逐渐变得凝时,他看到了以战斗姿势出现在面前的森,以及站在门口笑地诡异的辞安,刚想问刚才发生了什么,却猛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身体还不受控制地向森出拳。他拼命地想收回自己的拳头,却无济于事。森看着朱耷,笑的苦涩,她的食指向自己的眉心点去,淡淡的绿光像水波一样散开。顿时,周围的一切都变慢了,森暗暗叹息,还是要用这招吗?食指从眉心抽出一个与森长得一模一样的淡绿色的小人,正要向前推去,却发现不知何时,朱耷的眼中已含满泪水,那目光分明透出一种对森的关心与对此时情形的无力。森看到那熟悉的眼神,不禁怔住了,手上动作微微停顿。但朱耷此时被赋予的一部分来自辞安的力量是何等的强大,只是这一瞬,便足以让他打破禁制,猝不及防间,森只能用手背去格挡,却因害怕伤到朱耷,所以强行收回这一招。“嘭”,森被拳头撞到墙角,面色痛苦。内伤加外伤,森的嘴角溢出鲜血,手臂无力地垂下,但她没有立即检查自己的伤,而是看向朱耷,看他有没有受伤。
一滴滚烫的热泪从眼眶流下,朱耷多想跑到森面前,跪下,为她请最好的医师,用最好的药,可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森抬起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指着辞安,想告诉朱耷,他很危险,快走,她的嘴唇动了动,一丝鲜血又溢出,吐出微不可察的几个字:“走,走得越远越好!”但她忘记了,中傀儡术的人听不到,也控制不了自己,更不能说话,她只能看着朱耷僵直在原地,眼底溢出的哀伤打湿了衣衫。
断魂击的反噬真大,森暗想。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森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那个站在门口的冷漠男子。她想开口对辞安说:“朱耷也算是你的弟子,我活不了了,希望你能念着师徒旧情,好好照顾他。”但她已经没有力气了。森那双绿色的双眼眸看向辞安,眼底满是哀求。辞安慢慢走上前来:“放心吧,他也算我的族人,也是大明王朝崛起的最后希望,你放心地去吧!”一声悠长的叹息从辞安喉间发出。他看着森的身形逐渐虚幻,我本不想杀你,但不能让你阻碍了朱耷的复仇之路,他是明王朝复兴的最后希望。
身后的朱耷看着森身型的一点点消失,双眼显现的是一抹撕心裂肺的绝望。他拼命地想唤醒自己体内的力量。“苍蟒之力。白虎之力,给我出来一个啊!”朱耷在脑海里怒吼。辞安仿佛差觉到了朱大耷的动作,转身向右看去,正要举起手加固对朱耷的禁锢之力,但转念一想,这孩子唯一一个从小伴到大的师傅就这么去了,阿耷也仅仅是个孩子,就让他任性一会儿吧。“罢了,罢了,能不能冲破看你能力了,心魔总是要去面对的。”辞安的背影消失在小院的门口。
“嗤嗤!”经脉被撕裂的声音不断响起,朱耷的双眼充血,拼命想摆脱禁制。渐渐的,一丝微不可察的淡黄色光芒从少年的指间一闪而过。动了!朱耷的身形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去,他的脸涨得通红,但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坚定,只听滋啦一声,四肢、琵琶骨,经脉上的青芒全被淡黄色的光芒所切断。他自由了!刚才的战斗没有给他带来很大的伤害,反而是这简简单单的禁制,却让他成为一个血人。
森的光芒已经虚幻地快要消失,她痛惜地看着那个血人,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朱耷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下,便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时早已泪流满面。“对不起,徒儿让师傅受苦了。”朱耷哽咽了,即使他这八年的成长有多迅速,但师恩难忘。他不会忘记每天耗费心力为他酿制月亮酒、太阳酒的那个身影,忘不了那個一面嫌弃他傻一面细心教他的身影,更忘不了一次那头灵虎不小心伤到他时那个把灵虎揍得满地找牙的身影。“啊!”一声长啸,道出他心中多少愤恨、绝望、不甘。森的身影化作最后的一点绿芒,融入朱耷的身体中。
十一
森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长到感觉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她微微张开眼,眼前的景物是那么熟悉,她看到了窗外熟悉的大樟树,看到了地上破碎的,装着月亮酒、太阳酒的两个白玉瓶子,当然,她也看到了跪在地上痛哭的朱耷,我不是死了吗?她想。但她来不及思索这个问题。“你怎么还在哭啊!我又没死,赶紧起来。”森一边数落朱耷,一边准备扶他起来。但手指刚碰到朱耷就穿透过去了。森看了看自己的手,嘴角勾起,但却掩不住眼底的忧伤。“我终究……还是死了吗?”她喃喃道。旁边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你傻不傻,干嘛最后要把那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断魂击扯回来,现在倒好,成魂了吧。”一位面容俊秀、皮肤苍白,一身白衣的男子靠在森背后的那面墙上。“你是……阿白?”森揉了揉眼睛,仔细确认了一下,才认出,这不是在阎王府当差的白无常吗?“……能不能不叫我阿白,听起来像是狗名字。”“阿白多好听,不改。对了,牛头马面那俩呢?怎么今天是你当差?”“如果让那俩蠢蛋来接你,我觉得烛龙大人会砍死我。”烛龙?森尘封的记忆渐渐复苏,自己原来是章尾山烛龙一脉的接班人。“你要我怎么说你好?放着接班人的位置不当,非要到人间去进行千年历练,历练着历练着眼看时间都过半了,结果因为一时心软就成现在这副模样了。从神到灵,如果一千年熬过去直接是神灵,比神还要高一层,这下好,从灵到魂,还要去经历一次痛苦的塑造神体。真搞不明白,那小子一个凡人的力量又撼动不了一个王朝的气运,即使那个王朝的气运还未成形。与其让他充满希望地等到绝望的那一瞬,不如先让他绝望,再让她清醒。你……唉。”白无常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阿白,你不明白,我欠他一条命,得还。他是我神、灵两世加起来的唯一一个弟子,我,下不去手。”森看向朱耷的目光充满疼爱,她转身,对白无常说:“阿白,希望对于他很重要,如果没有希望,那么对他而言,活着就没有意义,我还了他的一半人情,剩下的人情,我想让他活下去,活成他渴望的模样。你们阎王府的规矩我懂,能不能让我去他的梦中,告诉他一些他必须知道的事,就破一次例行吗?最后一次。”白无常张了张嘴,哀号道:“姑奶奶啊!你是新生魂,要通灵(指到梦中与活人交谈)的话你的魂力就所剩无几了,飘走了丢了怎么办,我会被烛龙大人剥皮抽筋的。”他看到了森眼底的哀求:“罢了,反正我又死不了,我先把这小子弄昏,然后带你通灵,你得快点,现在估计阎王府与烛龙大人那儿已经得到你要回来的消息了。”“多谢。”森朝白无常深深鞠了一躬,不管自己现在、过去、将来是什么身份,朱耷永远是她唯一的弟子。
十二
朱耷像一个木头人一样,跪在那里,脸上有两道清晰的泪痕。即使眼眶里含满泪水,他也倔强地不让一滴眼泪流下,他记得她说过,她不喜欢他哭。
“喂,小子,别愣了,你师父又没有真的离开。”一袭白衣加身的邪魅男子出现在朱耷的身旁。“你说什么?师父她没死?那她现在怎么样!”朱耷的眼睛瞪得老大,急切地抓住男子的胳膊,甚至急得连下意识的防备都没有。“嘶,小子,你抓得太紧了。”男子的胳膊上被握出了红印,疼得他倒抽了口气。“对,对不起。”少年的脸涨得通红。“罢了,你现在什么都不要问,时间不多了,天机不可泄露,一会儿不管你经历什么,都不要害怕,末了,你会得到所有你想要的答案。
朱耷正要开口,却只感到一阵昏天暗地,看着昏倒在地的朱耷,白无常转过身来对森的魂说:“他那儿已准备妥当了,轮到我们了。”森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来吧。”白无常站到二人中间,一只手托住森的额头,一只手抵住朱耷的额头,再缓缓将两只手并到一起,用牙咬破两手中指的指尖,在空中同时用双手画了烦琐复杂的相同纹路。“以吾之血,结汝之缘,九天玄灵阵,启!”只见森的魂形竟顺着白无常鲜血的纹路流进朱耷的眉心。“接下来的事我就管不了了,把握好机会。”白无常轻声道。
朱耷仿佛來到了一个全是黑暗,没有一点光的地方。他慌了,双手摸索着向前走了几步,摸到了一面光滑的墙壁,它又向后、向左、向右各自摸索一番,都是相同的结果,熟悉的绝望与无力感阵阵袭来。他慢慢靠墙坐下来,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一道温顺的女声响起:“这里是被神遗忘的一块地方,在这里,人与魂没有太大的隔阂。我们又见面了,亲爱的徒弟。”朱耷瞪大眼睛,想找到一丝别的生物存在的痕迹。渐渐的,这片空间里出现了零星的细碎绿光,这些绿光拼成了朱耷熟悉的那个身行——森。“我知道你现在很迷茫、很恐惧,甚至可以说绝望。放心吧,你会出去的,你命不该绝。”“那你呢?”朱耷不希望又一次看到她死在自己面前,即使不在自己手下。看着朱耷透出几丝急切的面孔,森失笑:“我当然去我该去的地方,做我该做的事啊。接下来我们可以相处的时间不多,我不知道还会有多久,是两炷香、一炷香,还是半炷香,所以,你只要听我说就好,也许,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相见了。”森说罢顿了顿,怜爱地看了看朱耷,好像要把他的模样刻到记忆中去。“听着,因为世界规则的约束,我不能说太多,一切就靠你的理解了,神道,人道间,畜生道,恶鬼道等六道是这世界的主要构成,这也就是所谓“六道轮回”的由来。没有一个灵魂会真正意义上的死去,所谓的死只不过换了一种存在的方式。像我只不过从灵变成了魂而已。你身上被下的、能与傀儡术相呼应的,是一种蛊,这种蛊倒没坏处,只是让你的经脉更敏感,更容易接受外界的力量。世界万物皆有道,只要你掌握了一种,以此道来参悟天道,你或许就能达成自己的目标。辞安不是恶人,虽然他会帮你达成目标,但是他不会太在意你的感受,他只是一个想守护……那件事,却没有相应的地位与权力罢了,他只是想只是想在你复辟后了解心结的可怜人罢了。你,不要恨他,不要怨他,如果你像我一样,最终了解他的过去,你也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原谅他。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虽说是你的师父,却也没有手把手教你怎样习武、怎样搏杀,我不能和你有太多羁绊,那样会沾上不少的天地法则。我不怕、不惧那东西,但我也有我的责任、我的使命,你也一样。不要怪我没教给你什么,每个魂在世,都有自己身不由己的时候。你,终是要长大,终是要一个人面对风浪。”森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她的泪也与她的话一起流出。经年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遇。“师傅,不哭。你不是说过吗?你讨厌别人哭。”朱耷认真地抬起手,像擦拭森眼角的泪珠,但他忘了,他与她,已经不属于同一道了。这傻小子,真的长大了呀!森的脑海中浮现了当年一脸认真的小屁孩闹着要跟他学武的场面。真好。森猛地吸了吸鼻子。“这枚绿叶赠你,我在神界等你。”森从眉心分出一缕绿光正好打到朱耷的额间,一枚青叶悄然浮现。
朱耷正要开口答谢,一阵巨大的撕扯力从脚底传来。看来时间到了啊。森轻叹。“你要记住:青叶未枯,我亦未灭。青叶还有暂停时间的效果,但只能用一次。那么,再见。”再也不见。他们彼此看着对方远去,此生可能再无半点交集。
“好了,该说的说完了?真是的,一点儿都不爱惜自己。”身边的白无常边走边数落森,森回头望了一眼敬亭山上那个小院,苦涩一笑,再见了,亲爱的小和尚,今后的路得你自己走了,一定要保重,不要给你这个烛龙一族传承者的师父丢脸。
十三
朱耷慢慢地坐起来,手碰到了冰冷的墙壁,回想起刚才自己似梦非梦的经历。“师父,你这次是真的离开了吗?”没有回答。“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可以继续哭了吗?”少年将头埋进臂弯,一个人哽咽。并不宽阔的房间里,回荡着朱耷压抑的哭声。午后的阳光应是温和的,当太阳被云遮住时,风吹到身上不是舒爽,而是刺骨的寒意。朱耷从房间房门旁的水缸中舀了一瓢水,水中映着的自己双眼哭得红肿,额间有一枚若隐若现的青叶痕记。细长却有着薄茧的手指抚上额间,“如今,只有它才能证明你存在,它是你来过,伴过我的唯一证据了。”他微不可察的低语。“如果说,这是出师的代价,那我宁愿没见过你,不曾拜过师。你说,你没死,只不过换了一种生存的形式。你说,我如果能以某一道入神就能再见到你,可这人间已有数千年没有神的出现了,这一别是永别,对我而言,你还是永远的离去了。”朱耷的话与其说是在自言自语,不如说是在倾诉着什么。他手中的水瓢高高扬起,水倾洒而下,在水缸里激起一片水花。朱耷看上去轻松多了,那瓢水倒下的,不仅仅是水,还有过去的一切。“该拼命了,我的时间不多,我的道,应该用行动去证明。”朱耷的气质变了,多了些冷傲与倔强,少了些少年的天真与阳光。
那个少年不会笑了,他为了父母,必须学会舍弃,必须适应孤独。他的人生从今以后不会有爱、有亲情、有纯粹的师徒之情,他有的只不过是“复仇”二字。
那天以后,敬亭山上最大的那棵树下,多了一个小小的坟墓,墓前的青石板上刻着“尊师森之墓”。
那天以后,朱耷与辞安就从朝云寺消失了。“森她是灵,天地规则让她不能在未来的战斗中帮你,她能教你的我都能教,还比她教的要多。”
责任编辑:赵思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