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影响乡村,文化的浸润需要时间
2019-06-28Vino
Vino
“艺术影响乡村,是近年来国内乡村建设中常被讨论的一个话题。知识分子的“诗一远方”情结时常被寄予宏远的期待。但实际上,文学及艺术对于社会的影响并不是抽象的阐述,而是要真正落在泥土与农民中,用实践和思索去挖掘乡村、表达乡村,最终在乡村与城市之间建立起具有长期生命力的流动机制。”
左婧 文化浸润非常缓慢,全一切工作都不会白做
2011年至今,左靖已经在乡村工作了八年。从浪漫主义转为埋头做事,他逐渐摸索出了一条可行的路:从空间生产到文化生产,再到产品生产,并建立城乡间的流通。文艺在其中起到的推动作用缓慢而“微小”,但文艺浸润的力量需要慢慢累积,他相信,所有的努力都不会白费。
2017年末左靖曾夸下海口,说2018年将是他的出版年,然而2019都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真正面世的却只有一本《百工02》。
八年前,初参与乡建的左靖还有着明显的知识分子心态,希望承接民国以来的乡建传统,动员文艺界人士对乡村的历史、民俗、生活等方面进行梳理,并尝试互助与自治的社会实践。然而,由于城乡之间巨大的差异牢固而不可打破,左靖与团队缺乏和政府、村民打交道的经验,加之“文艺”概念对于乡村来讲过于抽象,在实际工作中一度四处碰壁。一次诗歌课堂上,诗人们来为村子里的孩子们讲诗歌,启发他们在大自然的教育之外运用自己的想象力。一个孩子递来当堂诗作:“从屋里出来/站在空空的祠堂里/我感到深沉。”短短三句话令大家惊讶不已,这也坚定了左靖的思路:知识分子真正能够带给乡村的,就是文化和教育。
于是左靖决定将工作重心放在对地方文化的发掘,通过出版和展览等方式呈现梳理结果。他带领着安徽大学的学生们,将当地近百种传统手工艺及手艺人一并收录成《黟县百工》一书,此后又延伸出展览、游学、店铺经营,将城乡的精神与物质需求连接起来。2016年后,受地方政府委托,左靖主持了贵州茅贡和云南景迈山两地的乡村项目。在茅贡,团队创造性地实践了“乡镇建设”的方式,通过建设茅贡镇,联动周边村落,合理规划和发展村寨集体经济,严格控制资本对于乡村风貌可能造成的负面影响,另一方面,又提出了空间生产、文化生产和产品生产三个工作步骤;而在景迈山,“乡土教材”是其中的关键词,通过展陈让村民了解自己村寨的历史、文化,以此进行乡村教育。每个项目结束后,左靖都会持续地关注,积极争取其它社会力量和他们一起继续参与当地的建设与发展。每个村子的具体问题皆有不同,但左靖与团队都摸索出了相应的办法。比起初到乡村时对未来的不确定,他们如今相信:“虽然各处有各处的问题和困难,工作的完成度会打折扣,但我总觉得没有工作是白做的,而是都有作用。”
2018年,碧山工销社走出碧山范围,将第一家城市店开在了古城西安,作为向城市输入乡村价值的一个窗口。同时也与日本设计活动家长冈贤明达成合作,D&DEPARTMENT黄山店正式运营。店内除了有长冈贤明与团队推荐的“长效设计”生活用品,也将持续发掘属于中国的“长效设计”。左靖坦言,接受商业似乎是更加务实的表现,但自己并不擅长处理,要考虑许多新的问题。无论如何,碧山工销社西安店与D&DEPARTM ENT黄山店都是一次新的尝试,这也标志着左靖与团队城乡系统性工作闭环的初步建立。
在左靖看来,文艺乡建者往往会被强加上很多超出能力范围的期许,但文艺乡建是可能的,沿着“往乡村导入城市资源,向城市输出乡村价值”这条路径,文艺或许可以对乡村的活化和发展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但国内的乡村建设目前仍然处在初级阶段,文化浸润乡村将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海峡旅游×左靖
在真实的农村中,知识分子原本的那一套遇到了低谷。你對艺术本身有没有一些新的思考?
其实你在所谓的艺术里,很难找到同路人,因为艺术与艺术之间的差异太大了。不过,我要感谢艺术,真的是人类观察自己和社会的一个独特视角,可以不解决实际问题,但能让我们看到问题的实质。同时,艺术也是迷人的。我喜欢艺术。虽然艺术无关宏旨,但它的确能够帮助到我的工作——我指的是那种我看得上的艺术。
你认为文艺乡建的作用缓慢而且很多时候是很微小的,那么你如何坚持在这条路上?
一位令我尊敬的前辈曾说,坚持是一个可怕的词,如果一件事情说要“坚持”,那他肯定会放弃。文化和艺术在乡村建设中真正能起到的作用,恐怕主要还是在美学意义上的。不是说,中国人审美的缺乏是一个死结吗?我们与“他们”的分歧,从根本上来说就是审美的分歧。这个问题在很多情况下是无解的,同时,因为你的弱小,甚至在很多情况下,你会屈从资本,屈从权力,放弃你的审美,从而和他们沆瀣一气。要知道,资本和权力,他们具有天然的审美强势,固执得让你无法摧毁。
目前很多打着“艺术介入乡村”的项目都是昙花一现,那么在乡建工作中,你如何设计出“延续性”?
死磕你正在做的项目,请求他们允许你继续进行。目前,我也正在做各种努力。“延续性”至关重要。一般来说,项目只是为一个功利目的而从事的短期行为,结项后不久,往往一切又回到从前,所有的努力“白费”。当然,“延续性”的另一个重点,是让本地人站出来,延续之前的工作,自我经(运)营是最重要的,是“延续性”的基本保障。这方面的工作我们还在推动,需要各方的智慧,包括政府、企业和当地民众,不能仅是靠利益的驱动来做这件事。它的实现过程需要一个比较长的时间,但可以肯定,这是我们工作的方向。
2019年,你有什么新的工作动向?
我可以说2019年是我的出版年吗?三本《碧山》、一本《百工》,还有《景迈山》等。希望我不要又一次让自己失望。其它的工作还有很多,例如,我们受乡村运营商“墟里”的委托,在温州市泰顺县的徐岙底村进行在地调研和文化梳理,包括村落形态、传统建筑、宗族活动、契约文书、民间工艺、生产生活等各种乡土文化形态,为后期主题展览、艺术家驻留、艺术教育以及编辑出版工作奠定基础。当然,在文化这一块,我还有一些其它新的设计,等做出来了再说吧。这项工作已经进行了大半年时间,“墟里”拿下了徐岙底村三十年的运营权,所以,这个项目让我看到了各种希望和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