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杂杂说(十七)
2019-06-28韩天衡
文/韩天衡
清乾隆南红玛瑙花插
玛瑙很悲哀,在所有的宝石里属于最价廉的。好在大玩家乾隆爷,爱上了其中的红白相间的“南红”,从而身价陡增,成了宫廷的文房。
南红数乏大料,若此件三孔花插,堪称个中白眉。以白料为地,红处俏色雕作竹、鹤、寿桃、灵芝、湖石、祥云,极具气势,配以茜牙绿色底座,三色相映,熠熠生辉。乃乾隆内府之物。流落海外久矣,近年所获,物有灵性,游子归里,自当欣慰矣。
尤当提及者,南红旧料皆出云南保山。今有四川凉山料,红而偏于深近乎紫,白则透近于无色,也趋绝产,当易分别。
清乾隆琥珀佛手
此乾隆工琥珀雕佛手,琥珀极少大料,此作高12厘米,罕见。古人不知其是松柏类树木分泌的树脂,入土亿万年后所形成。有谓是猛虎死后皮肉化为泥土,而其魂则成金黄色的宝石—虎魄,又称琥珀,诚神话也。
中国人讲吉祥,佛手与福寿谐音,寓祝福意。此作,有不凡的艺术加工,较之实物尤显雅致,形态多姿,繁而不碎,巧而不小,金灿灵莹,圆浑天成。惜乎彼时巧匠留艺而不重私名,作者不可考,然可断为大匠所制。此件二十年前友人自欧洲得之,记得是嘱书斋馆匾额易得。友谊者可戏解为:友处易来也。
明黄道周书法卷
此黄道周先生六十岁在家乡漳浦建成明诚堂时所书诗十首,半年后,为南明所召,决意复明抗清,结果以卵击石,为清兵掳获而被杀,吾以为尽忠南明事小,而为后人平白少贡献法书,则其憾大矣。此图为卷末一截,所书峭峻冷刚,翻新晋贤书格,是成熟期的代表作,曾被多家出版社出版。
购入此卷当在1995年,时其故里一画商携卷及一梁同书字轴示我,要价七万五千元,因梁轴为伪作,我称只要黄之手卷,询价,商人果然精明,说黄卷七万五千元,梁轴是搭送你的。故只能两件均归豆庐。由此,推及清代、民国一些知名藏家,所藏也颇有一些赝品,此也是一种原因也。
“彩虹旗降”冻石
寿山石产自福州之寿山村。以此村为轴,四周也产佳石,若明末即被誉为三宝的田黄、艾叶绿、白芙蓉,白芙蓉即出自它村,而艾叶绿的坑口,至今还是不解的迷团。旗降石为寿山名品,产量少,而如图之“彩虹旗降”冻石,历史上仅在20世纪80年代出过几公斤毛料。时由名家郭功森雕成印石几方,然而均被购往台湾,故偌多雕钮家及藏印家,知其名而不见其物。改革开放,国强民富,台湾藏家携来海上求售,名石名雕始初展芳容,亦石缘也。
吴昌硕刻砚铭改制砚屏
二十年前,在东台路古玩市场见吴昌硕铭刻砚一,文、书、刻具佳。审其字,当是花甲前后之制。然遭“文革”之厄,砚面残破近半,砚侧萧蜕庵铭也削去大半,大有见美人毁容,不忍侧目之慨。然放弃又复不忍,以五千元购归。盘玩之际,击声如木而隐悲戚之音,思忖有日,决定平其砚面而保其背之铭,请高手杨君留海整修,且以瘿木、红木制作成精妙砚屏,令一度残破之物复成完美之器。缶翁有知,当引我为知赏。
鸡翅木“一路富贵”挂屏
华夏之大,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即以工艺美术而论,其品种之丰,物类之盛,的是胜不枚举的。
这是一件以鸡翅木为板框,酿嵌彩石的大挂屏。题材是牡丹白鹭图,牡丹寓富贵,白鹭仅一只,寓意“一路富贵”。这种中国式的寓意是外国人百思而不得一解的。记得1987年在美国,画展里有这一题材的画,美国人问牡丹为什么是富贵?白鹭与“一路”有什么关系?你解释半天,他们还是肩膀一耸,一脸的茫然。这就叫文化差异。
此屏高约150厘米。是百余年前青田所特有的工艺。先有精通花鸟画的高手起稿,随后按画面的需要,匹配以接近的青田彩石开片,雕刻出牡丹花及枝叶,再雕刻白鹭的各个部位,以浅刻、浮雕、细刻相参的技法完成,达到预期效果后,再以大漆拼接粘合。从而获得传统工笔花鸟画与浮雕工艺合二为一的艺术品。
此件2004得于日本东京,背面还粘贴着1915年巴拿马国际博览会得银奖的记录。价六万日元(合三千多人民币),然而,搬回上海到是折腾得不行。
谢之光绘少泉公小像
此为我画院老画师谢之光为其祖父所绘肖像,精工至微,与其暮年所作放浪形骸的大写意南辕北辙,判若云泥。
1974年访先生大田路宅,翁说今朝画点啥?曰荷花如何?未等我回过神来,翁旋将一砚的浓墨连同砚台合扑于纸上,任其浸开,遂自成莲叶,继而以曙红色从锡管中挤出之条状直接作红花一朵,高耸于纸面,画毕,半晌不见收燥,将画置于一旁之煤球炉上烘多时,稍干。回家后,将此图挂于壁上二周,依旧不收干,自觉不可收拾。时有友人来访,奇此作,遂贻其。今则不知所终矣。趣事。
费新我书法条幅
1975年陆俨少先生嘱我去姑苏时到干将路去看望老友费新我翁,进门先要在本薄本子上签名,并称现在忙,字是不能写的,我顺便拿出拙刻印谱请其指教,谁知他老人家进里屋拿出一卷新作来,说:“让你挑选一张。”这就是当时我挑出的一张。接着说:“要请你为我刻两方印。”
(本文作者为中国篆刻艺术院名誉院长、上海书法家协会首席顾问、吴昌硕艺术研究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