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悲歌，“快手”夫妇命丧青藏线

杨嘉利

倪万辉夫妇去西藏途中的影像

苦命小伙幸遇好女孩

倪万辉的家在邢台市临西县老官寨镇倪庄村，父亲早年去世，尽管继父对他不错，但倪万辉心里始终缺少父爱的温暖。

上学后，倪万辉既胆小又老实，成为了一些同学欺负的对象。特别是上中学时，有些同学看他老实可欺，有事无事就捉弄他，到后来他甚至连头发留多长、留成什么样子都要听同学的摆布。在这样的环境下，倪万辉的学习成绩很差，中考时名落孙山了，不得不外出打工。

头几年，倪万辉在工地上干活，也是处处受气，直到遇上了一个叫李婵的女孩。李婵也是农村人，心地善良，她第一次见到倪万辉，就被他朴实无华的品质所吸引，主动和倪万辉有了频繁接触。最初，面对李婵的热情，倪万辉并不敢有非份之想。在他看来，自己既穷又过于老实，有什么资格谈情说爱呢？直到有一次，李婵又约他上街，看见倪万辉的头发很长，便叫他去剪短点：“在工地上干活，头发长了不卫生。”没想到倪万辉听后一下子哭了，多年的委屈顿时像火山般爆发，他竟哭得像孩子一样。

李婵把倪万辉的头抱在自己怀中：“万辉，心里有苦就说出来吧……”从这天开始，倪万辉对李婵有了很深的依恋，两个年轻人由此坠入爱河。后来，在李婵支持下，倪万辉考取了驾照，开始在临西县城开出租车，他的性格也在这样的过程中有了变化。倪万辉和李婵的爱情也修成正果，两人于2006年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一年多后，夫妇俩有了可爱的儿子，一家人的生活甜蜜幸福。然而，儿子一天天长大，倪万辉的压力也更大了。有一天，他对李婵说：“县城里的人太少了，开出租车挣不了多少钱啊。”李婵也明白这点，可她了解丈夫的性格，如果不开出租车了又能去做什么呢？所以，她一次次安慰倪万辉：“开出租车虽然挣不了多少钱，但总比去打工强。”但面对越来越艰难的处境，倪万辉却不能再无动于衷。

儿子倪小来（化名）上小学2年级时，倪万辉下定了决心：“老婆，这样吧，我们买辆货车跑运输，挣钱一定会比开出租車多。”李婵眼前一亮，但她很快又摇摇头：“跑运输会很辛苦，起早贪黑在路上跑，我不放心。”倪万辉回答：“不辛苦又怎么能挣到钱呢？”

丈夫的话不无道理。于是2014年倪万辉把他开了多年的出租车卖掉后，又去银行贷了一笔钱，购买了一辆红色东风货车，开始在县城跑运输。但临西县城不大，经济也不发达，倪万辉刚开货运车时，每天所挣的钱还赶不上他开出租车挣的，有时候甚至一两天也接不到业务。这一下，倪万辉又傻眼了，毕竟买货车欠下了银行很多贷款，这让他焦头烂额。那些日子，倪万辉时常吃不好、睡不好。

看见丈夫一天天憔悴，李婵心急如焚：“少挣点钱不要紧，千万不能把身体拖垮了啊。”但作为男人，倪万辉想得最多的是如何能挣钱让妻子和儿子过上更好的生活。不久后，他又对李婵说：“我想好了，我也应该去跑跑长途。”丈夫要去跑长途，李婵不放心：“跑长途会更辛苦，也不安全。”妻子的担心，倪万辉自然明白，可他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倪万辉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很坚定。所以，尽管李婵顾虑重重，但也不好再阻拦，只能叮嘱丈夫说：“跑长途不像在县城拉货，路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可要千万注意安全啊。”

倪万辉夫妇的结婚照

玩上“快手”，小司机渐成网红

倪万辉跑上长途运输后，由于他在收费上比其他司机便宜，而且车况好，在时间上也要节省很多，没过多久就打开了市场，找他送货的客户一天比一天多。可倪万辉的生意好了，竟引来了周围同行的不满。

2015年夏天，倪万辉有一次送货到西安，途中遇上几个同样是开货车的同乡，便组成车队结伴同行。可倪万辉没想到，途中住宿时，那几个人竟在旅店里抓住他将他一顿暴打。倪万辉连神还没回过来就被揍得趴在了地上，有个家伙抓住他的头发说：“你把价格压得那么低，还让不让我们挣钱了？”倪万辉这才明白，他之所以会被同行暴打，原因是他在收费上比这些人便宜！

几天后，倪万辉回到邢台，李婵很快发现他情绪上有些反常，便再三追问发生了什么事？当倪万辉说出实情。李婵很震惊：“万辉，我要去找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啊？”倪万辉拦住她：“算了吧，要怪就怪我，谁叫我软弱无能呢？”听见丈夫这样说，李婵百感交集。她明白，在这件事情上最应该考虑的是丈夫的尊严。

李婵放弃了要去找那几个家伙理论的打算，害怕这件事传扬出去会让丈夫更加抬不起头，这件事也让她的心里有了阴影，担心丈夫往后再出去跑车还会遇上这样的事。倪万辉再跑长途时，他在收费上和周围同行保持了一致，可李婵明白，丈夫这样的性格，有些家伙看他老实憨厚就会常拿他开心作乐。要知道开车枯燥更需要细心，特别是跑长途，风险更大，更加需要精神上高度集中，不能有一点大意。如果丈夫出车时常被人捉弄，哪里还能集中精力开车？这样一想。李婵便会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终于有一次，倪万辉又要开车去西安，李婵说：“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这样在路上也有人和你说说话啊。”李婵的心思，倪万辉并没有立即明白：“我们都去跑车了，谁来照看儿子呢？”“爷爷奶奶可以照看啊。”听李婵这样说，倪万辉没再反对，夫妇俩从此后便开始一起跑车了。

李婵是一个很精明的女人，她陪倪万辉一起跑车后不久，很快发现了新的商机。当时，李婵每次和丈夫跑车，她坐在车上就常常用手机观看网络直播，有一天竟突发奇想：“要不我们也去申请一个直播账号吧，说不定还能吸引很多粉丝。”倪万辉被妻子的话逗笑了：“人家搞直播不是唱歌就是讲笑话，我们能做什么呢？”李婵想了想回答：“就直播你开车的过程啊。”倪万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开车有什么好直播的？又枯燥又乏味。”李婵的看法却不是这样：“一路上有很多很美的风景，我们的直播又是原生态的，不如我们就试试吧。”倪万辉同意了。

幾天后，夫妇俩果然就在“快手”网络平台上注册了账号，取名叫“开卡车的小辉辉”，并陆续上传了一些视频。倪万辉没想到，正如李婵所说的一样，这些景色秀美、又保持了原生态的视频，很快引来了大量网友的关注，点击量不断上升，至今已拥有21万多粉丝！

这样的刷屏效果，让倪万辉既惊又喜。尤其是每当有网友刷来礼物，他便会感慨说：“老婆，还是你有眼光，想不到我这样一个跑长途的卡车司机也能做网红。”而这时候，李婵便会莞尔一笑。因为她发现，倪万辉成为网红后性格也开朗了许多，他后来录制视频时还会讲讲笑话，做些古怪搞笑的动作，点击的人数就更多了。

送货西藏竟成 “死亡之旅”

自从做起了网络直播，倪万辉不仅性格上改变了，更重要的是又多了一种挣钱的方式，有时候粉丝们刷来的礼物要比他跑车所挣的钱还要多，有些客户还会通过网络联系上他送货。

如此一来，倪万辉更加对李婵充满感激：“老婆，还是你有眼光，要不我们怎么能挣到这么多钱呢？”每当这时候，李婵脸上也会泛起甜蜜的笑容。在她看来，丈夫是一个能吃苦、也很有能力的人，只要不断努力，一家人就不愁过不上好生活。

2017年3月，他们又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日子眼看着越过越顺了。夫妇俩甚至已开始盘算，再过上一两年还要购买辆货车请人开，增加收入。然而，谁也没想到一场灭顶之灾正等待着这对憧憬着美好未来的夫妇，他们竟会魂断第一次开车去西藏的路上！

2018年12月17日，是大儿子李小来11岁的生日，夫妇俩特意买了一个很大的蛋糕。这么多年来，尽管家里的处境渐渐有了好转，但一直需要还银行的贷款，几乎从没好好为孩子庆祝过生日。几天前，倪万辉刚接下了送货到西藏拉萨的订单，费用比其他运费高出两倍多。所以拿到这笔业务时，倪万辉就兴奋说：“老婆，快新年了，我们这次去拉萨正好可以拉一些西藏的年货回来，说不定还能在这里卖个好价钱啊。”

李婵自然也很高兴，但她又不无担心：“去西藏的路不好走，我们又从没跑过……”可倪万辉满不在乎：“不会有问题……我们不管去哪里跑车不是都会有第一次吗？况且每天开车去西藏的人那么多，也没听说谁有什危险啊。”就这样，倪万辉的话渐渐打消了李婵的顾虑，夫妇俩兴高采烈为李小来庆贺了11岁生日……

这次送货到西藏，主要是日用品和摩托车，需要先到重庆配货。当时，有朋友建议他们去重庆配货后，再由成都沿川藏公路直接到拉萨，但倪万辉没采纳。倪万辉认为，如果从重庆直接送货到拉萨，离家的时间会很长，他担心两个孩子会更难受。特别是才一岁零九个月的小儿子，怎能那么长时间看不见爸爸妈妈呢？所以，倪万辉决先去重庆配货，然后返回邢台接上妻子再一起开车从青藏公路去拉萨。丈夫的这个想法，李婵很支持，她也舍不得离开两个孩子那么长时间。12月19日，倪万辉便一个人开车去了重庆，并于4天后返回邢台，他和妻子李婵于12月23日驾驶红色东风天龙货驶上了去西藏的路程。

2018年12月26日，倪万辉驾车驶入青海境内后，他还在“快手”平台上发布了一个途中拍摄的视频。视频上，夫妇俩有说有笑，不时搞怪，一副逍遥自在的样子，所配的音乐是一首叫《陪你到底》的歌曲。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视频竟然会成为了夫妇俩最后的影像。一天后，也就是12月27日，在青海省玉树州青藏公路109国道上，有人发现一辆红色东风天龙货车停在那里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动，车上的两个人则全无声息，便立即报警。接到报警后，民警很快赶到了货车停放的地点，发现在卡车后面的休息架上，一个人躺着一个人侧着，但全都已经不省人事！

民警联系当地医院后，医护人员赶来确认车上的两个人已经死亡，并将他们的遗体移送到医院的太平间。后经法医鉴定，两个人均系缺氧性死亡，排除了他杀或自杀的可能性，并确定死者的身份是来自河北邢台市临西县的倪万辉和李婵夫妇。据警方推判，倪万辉、李婵夫妇驾车途经青藏公路五道梁附近时，由于天色已晚，他们又舍不得花钱住旅店，便打算在车上过夜，并打开了车上的柴暖取暖，最终因为缺氧造成夫妇俩双双毙命的惨剧……

倪万辉夫妇遗像

消息传开后，在“快手”平台上，“开卡车的小辉辉”发布的视频，很短时间内就被刷屏了，网友们纷纷对这对不幸离世的夫妇表示了惋惜和哀悼，有网友还在留言时写道，青藏公路是西藏连接内陆地区重要的陆路交通线路，天气多变，很多人驾车由此去西藏都会产生严重的缺氧现象;而倪万辉、李婵夫妇遇难的地点五道梁，其海拔高度为4000多米，是一段很容易发生危险的道路。所以，网友们呼吁开车走青藏公路的朋友，一定要做好安全防范措施，珍爱生命。来自全国近千名货车司机还在网络上自发为倪万辉、李婵夫妇举行了哀悼活动，并为两个瞬间就失去了父母的孩子捐款40余万元，希望可以帮助这个不幸的家庭尽快走出困境。邢台市市长董晓宇获悉此事后也作出批示，要求市有关部门和临西县采取措施，帮助这个特殊家庭度过难关，绝对不能让其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造成再次致贫，更加不能让孩子辍学……

2019年2月，邢台市民政局等有关部门已派人赶往倪万辉夫妇的家中慰问，送上了5000元现金和生活用品，并从2019年1月开始将倪万辉夫妇的两个孩子纳入最低生活保障，每人每月将享受700元的生活保障，直至年满18周岁……

人生变化莫测，每个人都应该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