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青春梦想 从出租车司机到画家的路有多远

陈陈

刚找到方向，又失了領路人

1962年出生的王瑞昱，年幼时读书成绩算不上优异，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练字和画画。学校有兴趣班，可以学习书法，他兴趣盎然，多次在学校比赛中得了奖。在当时的年代，不像如今有各式各样的绘画班，他并没有更多的渠道可以进一步进修。

或许是缘分吧，又或许是王瑞昱对画画、书法特别感兴趣，所以四处寻找着跟画画有关联的人。天随人愿，他的身边真的有这样的人，一个同学的哥哥擅长画国画。了不起的是，这位大哥哥是自学成才的，钻研书籍，勤于练习，终于小有成绩，他画的国画还能出售赚钱。

王瑞昱特别佩服大哥哥，不是因为他能靠画画赚钱，而是他可以为了自己的爱好如此执着坚持。王瑞昱恳求大哥哥指点他一二。这个大哥哥毫不吝啬地悉心指导他，让他渐渐对国画有了更多的了解。

1980年，18岁的王瑞昱进了房管所参加工作。造房子、修房子，他跟着单位里的师傅学习，但内心里他还是放不下对画画的渴望。下班回家，他就拿起毛笔练习，每周周末都到同学哥哥那里求教。

1982年，大哥哥告诉王瑞昱一个好消息，中国美术家协会上海分会国画进修学习班招生了，他推荐王瑞昱去报名，跟真正的画家学习专业的技巧。当时，王瑞昱已经跟着大哥哥学习了几年，说不上学有所成，但也有了不俗的功底，他也很希望可以更进一步。

王瑞昱在国画进修班学习期间，师从苏春生教授，胡振郞老师和著名书法家孙信德老师。他在长期积累的基础上融会贯通，潜心研究传统山水画，通过笔画技法，将自己的真实感情倾注在宣纸上。通过学习，他更加热爱国画了，每天如果不画画，他简直寝食难安。

从进修班毕业后，王瑞昱的技艺有所长进了，他觉得跟同学哥哥的距离又拉近了一点，他内心里计划着，继续跟着大哥哥学习，希望有一天他的画作能得到更多人的认可。

然而谁也料不到的是，教他画画的大哥哥突发疾病去世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王瑞昱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大哥哥还不到30岁，刚刚结婚没多久，突然就走了。人生无常，王瑞昱就好像站在了茫茫大漠中，突然失去了领路人。

绘画道路上的第一位老师离开了，王瑞昱虽然还继续练习着画画，但是越来越没有自信心，他不知道自己的技艺是不是有所进步，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努力，没有人给他指点。

迷茫是一个可怕的词，王瑞昱亲身经历才明白这个词的含义。他渐渐不再提起画笔，因为他的心里没底。他渐渐跟身边其他的同龄人一般，上班下班，每月盼着领工资，生活简单到没有更多的期盼。

转眼来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王瑞昱认识了妻子杨洁。杨洁比王瑞昱小6岁，是个性格内向很腼腆的姑娘。初次见面是跟一群朋友聚会时，杨洁是跟着朋友一起来的。王瑞昱一眼就被她质朴的气质所吸引，就好像他热爱的国画，虽然没有缤纷的色彩，但一笔一划间的内涵更耐人寻味。

王瑞昱回到家，拿起了很久没有碰的画笔，他精心画了一张古代仕女图。杨洁在他心里，就像画中女子一般美丽、纯洁，虽然言语不多，但一看就是具备中国传统美德的好姑娘。

当王瑞昱把这幅画送给杨洁时，杨洁很诧异也很惊喜，毕竟能够提笔作画的小伙子不多见。杨洁觉得王瑞昱很特别，渐渐对他青睐。1990年，王瑞昱和杨洁结婚了，婚房是王瑞昱父亲单位里分配的一室户公房，这在当时算是条件不错的。他们在这套房子里一住就是几十年，直到如今。王瑞昱心里对杨洁是有愧疚的，杨洁为了他，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很多，而他并没有为她做些什么。

偶遇老师，重拾画笔

1992年，女儿出生了，王瑞昱把工作换到了运输公司，希望增加些收入。当时，正是上海步入快速发展的初期。上海的出租车队迅速扩张。王瑞昱所在的运输公司并入了一家出租车公司，王瑞昱正式成为了一名出租车司机。

出租车司机的工作很辛苦，不但每天起早贪黑，而且要记住上海大小小的道路、弄堂，实属不易。可喜的是，王瑞昱的收入增加了。出租车司机多劳多得，虽然每天收益不固定，但只要在马路上的时间足够多，收入还是比一般工作要高一些。

当时杨洁的工厂面临倒闭，她买断了工龄，失业了。考虑到年幼的女儿无人照顾，王瑞昱觉得自己的收入足够支撑家里的开销，就让妻子安心待在家里。王瑞昱是隔天上班，上班这天早晨5点就出门了，直到凌晨一二点才回家。第二天休息在家，妻子总是让他多休息，养足精神，家里的家务从不让他沾手。

如此日复一日的工作、生活，王瑞昱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自己是否还能继续画画。家里跟画画有关的所有东西都被他珍藏在了一个大盒子里。其实内心深处，他不是不想，只是现实与梦想之间有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让他把这个心愿深深藏了起来。

突然有一天，他见到了一丝曙光。这天，他正空车行驶在路上。远远的，他看到一男一女站在一个小区门口像是在等车。职业的敏感驱使他把车开了过去。距离越来越近，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很脸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迅速搜索着记忆，很快就蹦出了三个字：苏老师。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十多年前，他在国画进修班的老师之一——苏春生教授。这也太巧合了，人海茫茫的大上海，能这般相遇，不是缘分是什么？自从大哥哥去世后，他失去了领路人，失去了方向，他想学习却没有了老师。生活赶着他一步步向前走，曾经的那个梦想被遗落在了心底深处。这一刻，他心底那个画画梦突然就被激活了。

王瑞昱的车向苏老师行驶而去，突然前面一辆出租车在苏老师面前停了下来，苏老师和他身边的女士上了车。王瑞昱一阵叹息，但他并不气馁，他跟自己说不能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他驱车跟在那辆出租车后面，希望知道老师去哪里，找机会跟老师聊聊。

谁知，前面那辆车开了没多久就停了下来，王瑞昱也跟着停下了车。奇迹发生了，苏老师跟那位女士下车了，径直向他的车走来。苏老师真的上了他的车，他抑制着内心的激动，从后视镜里看着多年未见的老师。那位女士上车后就说：“前面那辆车上的香烟味太重了，还好后面還有辆空车。”王瑞昱这才明白了其中原因，真是天意啊。他看出来，这位女士是苏老师的太太。苏老师去的目的地并不远，王瑞昱鼓起勇气开口道：“请问，您是苏老师吗？”后座上的两位都很诧异，苏老师的太太先开了口：“你认识苏老师？”是啊，这怎不叫人诧异呢？苏老师虽然有名，但也只是在业界，一位出租车司机怎么会认识他呢？王瑞昱说出了自己当年学习的进修班，说了苏老师为他上过的课。虽然相隔十多年，但是王瑞昱对课堂上的一切记忆如新，因为这些课对他来说太珍贵了，在他心里重复上演了无数次。苏老师很是惊喜，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学生对他讲过的课如数家珍。“那你现在还画画吗？”苏老师问王瑞昱。“没有，很想画，但没人教了……”王瑞昱的失落写满了脸上。

王瑞昱在心里不断给自己鼓气，他跟自己说不能错过这次难得的机遇，或许这就是冥冥中注定的，等苏老师下车前，他一定要问苏老师要个电话，将来可以继续向他学习。就在王瑞昱踌躇时，苏老师的太太先说了：“你留个电话给我们吧，我们再联系。”王瑞昱欣喜若狂。

王瑞昱回家后，又拿出了画画的纸笔，还有曾经的那些画。他心里又有了希望，如果苏老师愿意指导他，他就又可以重提画笔了。他兴奋地把当天的偶遇告诉了妻子，杨洁也为他高兴，跟他一起期许着。

王瑞昱以为等几天就能等到苏老师的电话了，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了，他一直没有等到那个电话。一个星期，两个星期，王瑞昱开车都不能专心了，心里惦记着电话何时响起。一个月，两个月，王瑞昱渐渐失去了信心，他猜想苏老师或许忘了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出租车司机了。他又悄悄把盒子收了起来，逼自己不再去牵挂。

四五个月过去了，王瑞昱不再抱有希望时，苏老师的电话来了。人生如戏啊，王瑞昱激动得眼眶都湿润了。苏老师一再跟他抱歉，原来那天相遇时，他正在忙新房子的装修收尾工作，准备搬新家。后来，一时间苏老师又找不到王瑞昱的电话号码了。这段时间，终于在新家安定下来了，苏老师夫妇俩好不容易找到了王瑞昱的电话号码，他们心里一直记挂着他，记挂着他这个不同一般的出租车司机。苏老师让王瑞昱把自己的画作拿给他看看，王瑞昱的欣喜与激动无以言表。苏老师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要指导他画画吗？

接到苏老师电话的这天夜里，王瑞昱久久不能入眠，过去的一幕幕都在眼前反复，自从他离开国画进修班，他从不敢想有一天还能得到苏老师的亲自指点。他真是太幸运了，他决不能辜负这份幸运。

砥砺前行，终圆画画梦

虽然已过而立之年，王瑞昱心底的梦想依然炙热。尤其是经历了这么曲折的机缘巧合，他相信这是上天再给了他一次机会。从此以后，他一天开车，第二天休息在家就专心画画。每周，他都会带着自己的练习作去给苏老师看，让老师给予指点。如此日复一日，不管他开车多累多辛苦，他从没有放下过画笔。妻子一如既往地支持他，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年幼的女儿经常在他身边转悠，爸爸总是在画画，不陪她玩。他偶尔休息一下，就把画笔塞到女儿手中，教她画小花小鸟。女儿在他的影响下，从小也对画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持之以恒的精神，也影响着女儿，凡事只要坚持总有成功的一天。

久而久之，身边的朋友都知道王瑞昱是个画痴，他没有其他的兴趣爱好，除了上班开车，他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画画上。有人问他，这样劳心劳力是要做什么？难道想当画家不成？这样的问话，是带着玩笑意味的。王瑞昱笑笑，起初的他不敢抱有太远大的梦想，画家这个词太过遥远，他不敢想。他只希望自己画的画每次都能有一丝进步，不辜负苏老师对他的教导，不浪费一去不回的年华。

付出的努力终有回报，经过十几年的坚持与苦练，他的画作出现在了报刊杂志甚至被收集进画册上，而后他还出了自己的画册。再往后，他的名字前面被冠以了画家的称号。2015年7月，他的作品《美丽中国顺风万里》受意大利米兰世博会中国书画艺术名家展的邀请前往参展，荣获“银奖”。同时，他又在米兰与13位中国画家共同联袂创作了一幅长6米、高2米的名为《古今丝路览胜图》的巨作，荣获“铜奖”，该画现被意大利米兰世博会组委会永久收藏。

从一名普通的出租车司机到现在一连串的头衔，上海美协海墨画会会员、上海中外文化艺术交流协会会员、海上书画院理事、上海市工商联文化产业商会艺术品鉴赏专业委员会会员、浦东陆家嘴美术馆副馆长……王瑞昱用靠自己的努力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当然，在他看来，如今取得的成绩离不开妻子多年来的支持。

女儿从小乖巧懂事，在父母的教育、影响下，在学校不仅成绩名列前茅，还多次获得学校的各类表彰奖励。女儿受王瑞昱的影响，也喜欢画画，但女儿学习的是油画。如今，女儿成了一名专业的室内设计师，经常加班工作。女儿工作很认真，从不抱怨，她热爱自己的工作，她从爸爸身上看到了一个人坚持的可贵，她也相信今天的付出，才有明天的收获。

王瑞昱一家虽然至今还生活在当年他结婚时的那套房子里，房子不大甚至有些局促，但是一家和睦。他依旧每天画画，这是一份热爱也是一份执着，他用坚持与执着跨越了看似不可能的鸿沟。有家人、有爱围绕，又可以从事自己热爱的事业，没有什么比这些更让他觉得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