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软木塞（组诗）

容浩

父与子

寒冬，冷雨稀疏，尚未紧锁。你像白兔子

在雨点中，撒腿奔向远处。

我在后面，把手机插入裤兜。今天朋友圈有三个人

失去了父亲。

我打了几行字，又删除。

想多年后我远行时，不知道还有没有

朋友圈。不知道孤单的巨石

怎样来到你胸口。

想到这里我赶上你，叫了声儿子，便把你的头

一下摁进了我的怀里。

我喜欢叶子了

我喜欢叶子了，

以前我喜欢坚硬的事物，

比如石头和铁条，

我以为那才是恒永。

现在我知道恒永在温柔的泥土里，是消逝的本身。

身体及其社会学

大家的成分一样，

骨骼和血肉，心脏。我和你

相似度99.99%，

我们很多时候都是用它表演。

那些夸张的

沉默的

震颤的

我都知道

表演学比生物学复杂得多

比如正义的动作往往更加有力

发出强光

但是很多有力的动作

并不是真的正义

它们也会秃顶，痛哭流涕，黑发全无

身体的痛是我们的弱点

钝器和利器

都能在其上敲凿出痛

你啊你，阻止不了声响

现在就痛

现在就恐惧

夜 读

书中的勒庞早已看透人类。那么窗子

是否仍要通向繁星？

深夜的汽車与空气擦出声音，像某种生存练习，

总有一些人在夜里出发，而我们

要等到天明。

明白一些道理让我感到压抑，

事情很明确：雪地里有雪，不会有

银色的乌鸦；

那些盲目的人，投入目盲的世界里。

那年冬天，一对将要分手的年轻人一无所知，

他们把名字刻在树皮上。

写 信

好多人都不再写信

我写信

世界变了

时光熙攘

邮筒寂寥

阳光摁着它的身体

收信的人还没来

收信的人还没从痛苦中走出

大龄青年

书伤人，眼睛有些疼。

听点歌吧——那个歌手年轻时唱的。

鼓点五颜六色，不可能是吻。

酒俗不要喝。

书籍和暖手套爱大家。好人爱大家。

我也要摇摆了。

毛衣充了电。时间铺就钢轨。

房子缓缓驶出，好好开，

也许开到冬天里，

就会有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