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容(五首)
2019-06-25姚辉
姚辉
宽 容
一枚钉子 从朽腐的木头中脱落
穿过疾风 在风声中
留下 最新的一道道划痕
而风宽容着怎样的疼痛?死亡
不需要掺假的忏悔 你的麻木
可以持续 可以找到更远的波涛
而死亡 不需要过多的启示
逝者成为烟火 她有独自的鲜艳
也有独自的喜悦。死亡
不需要追溯 它就粘附在你的眺望中
你是被死亡赐福与锤炼的人
你沉默。死亡 不需要
陈旧的救赎——
风宽容过怎样的遗忘?一枚钉子
自风声中脱落 它重新进入到
朽腐的木头中——在最初的创痛里
钉子 找到了疼痛唯一的目的
死亡 宽容过哪一种险峻的风声?
在南山
请适时梳理自行聚散的风云 它们
并不以你命定的企望与忘却为意
它们 已见证过了其他风云 请
与这样的风云 保持同一种坚韧的警觉
请適时介入风云的痛处 人在南山
身岂由己?请暂时将沉重的肉身
搬离嘶叫的菊丛 南山 即将老去
请将风云系在苔痕遍布的旗杆上
酒滴淹没信仰 请在风云之侧
预备好 最后一种替换沧桑的传说
人在南山 你会忽略丘岭更多的巍峨
请将命运再次寄放于累累山影 赤鸟
说出愧疚 而你辜负过的酒意
依旧凝结在炎凉间 你
让南山 学会了忍受最新的颤栗
请放弃过时的骄傲。风云
再起 交错的晨昏溢出铜铸的杯盏
请适时收回你即将锈蚀的承诺
而南山越来越远 越来越雷同于
陈旧的苦乐 南山不可预测
假如 这倾斜的山 猝然飞翔
请布置好你艰难追逐的翅翼——
汛 期
水即将校订好自己的脸色 虚构之雨
露出灰黑的翅膀——雨 矗立在
山石间 它们记得水势倾斜的踪迹
如果给河流增加一条曲岸 水
能否拴住自己磅礴的生涯?如果水滴
摘下彤红的面具 河岸还将凭借
怎样苍茫的理由 弯曲?
我和谁出没于悬瀑与急雨中?那些
陌生的身影 越过波澜
我和谁 守住了
漫漫水声以及入骨的雨意?
而往事般漫流的河渐渐刻制出未来的形状
它从急促的呼唤中醒来 如岁月的
另一种警示 往事般曲折的河
仍将进入 我们固守年年的追忆
水已经校订完自己古老的呓语……
鸟
鸟是小火焰。你可以从麻雀说起
鸟的燃烧已足够精细化 春天
鸟展开黑火苗 而五月的鸟转化成
酒滴晶亮的色泽 到秋末
鸟的燃烧渐渐猛烈 这紫色之火
将缓缓逼出 十二月暗红的某种追忆
如果从鸦说起 鸟依旧只能算作小火焰
它们罩住天穹最初的方向
鸦的怀想 漫无边际 其他的鸟
正站在风的肩胛上 鸟吐露万里山色
却仍将把最远的爱憎 藏在
自己瘦削的身影深处——
有人想从苍鹰说起 这样的火焰
仍谈不上硕大 可能只略大于蚊蚋之芒
或者略大于神灵的火焰 鹰的季候
该如何区别于麻雀与鸦的季候?
你还想寻找什么?鸟喙中的风暴
常等同于鸟翅扔弃的风暴 鸟
飞着 这一朵朵坚硬的火 是不是
还将让花与雪霰的缄默起伏不息?
据说大鹏已早成为漆黑的灰烬了
——如果从鹦鹉说起 鸟
会成为哪一种火焰?鸟的燃烧
值得重复——你别随意隐入鹦鹉之影
成为它 恒久叙说的寓言
河
船越退越远 最后
挂在了岸上 偌大的河开始颤抖
开始数自己浑黄的筋骨
别将整条河流藏在参差的树丛中
你是举着火焰飞翔的人 别把整条河流
刻进巨石坚硬的遗忘深处——
而我总在遗忘着什么 河的疼痛
与哪一种天色有关?大河蜿蜒
超越了 谁最初的祝福?
船影压碎潮汐。断裂的桨
依旧醒着 一滴水落进苍穹
带着你丢弃的所有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