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扣上的江南味道
2019-06-24丁云
记者 丁云
盘扣是中国人的纽扣。可就算是褂子、旗袍上的小配角,同样充满浓重的中式趣味:比如它分“雄”“雌”;比如虽是布料制作,本该软弱无力,做出来的扣子却坚韧不走形,常常主角都破烂了,这配角依旧如新,实在舍不得,只好拆下来留着配给下一套衣裳。
金阊街道居民翁世炎,家中三代制作盘扣。他那些层出不穷为旗袍定制的盘扣设计,更将灵动、细致的江南味道展现得淋漓尽致。
熟能生巧,创造力催生新造型
盘扣两边分“雄爿”和“雌爿”,“雄”就是带扣头的一边,“雌”是环扣一边。这叫法是行话。雄雌两爿可一边儿大,也可一爿大,一爿小。
早期中式服装简单,没有肩膀,都是大袖,没什么造型,更谈不上立体剪裁,主要根据大小裁制。女士服装拷腰身,男式就直筒。倒显得别致的盘扣要技术得多。裁缝不做这种细活。翁世炎家自外婆起,三代人制作盘扣。裁缝把衣服做完,就领着顾客,带着剩余布料找来,定样、制作、钉扣。他母亲的手艺在周围小有名气。
盘扣最初只有直脚扣、琵琶扣、蝴蝶扣等简单四五种。到母亲为海派旗袍做花式盘扣,各种各样设计接踵而出。后来母亲承接了苏州刺绣厂的配扣订单,月入从四五十块到上百块,成为家庭重要经济来源。翁世炎14岁就帮着从穿针引线开始打下手,渐成为主力。成家后,工作之余,也要帮着母亲赶永远停不下来的订单。男性手上力道足,优势渐显,到后来工厂希望由他制作更多一部分。也因为长期做盘扣,他的两根食指有外撇变形。
翁世炎把做盘扣当成生活中的乐趣。他今年62岁。盘扣在他手里已发展到四五十种造型。“手工就是熟能生巧,花样考验创造力。”直脚扣、菊花扣、琵琶扣、蝴蝶扣、四方扣、蝙蝠扣、葡萄扣、凤凰扣、铜钿扣等,花样层出不穷。
范烟桥太太预定的盘扣
与过去家庭缝缝补补的工具相比,翁世炎的工具没太大差别,无外乎竹尺、镊子、针线、剪刀、顶针箍等。就一大捧长长的布条显得特别。也就是这些经加工过的布条,在手中迅速盘出各种造型的“扣”。盘扣用布条,其实是“夹心”,里面嵌了异色的滚边。布条的加工,从原料开始,经烫、浆、晾、裁、折、烫、嵌等多道环节。
做盘扣的料不是什么边角料,而是2尺见方的布料,尤其一些好看的盘扣,很吃料。例外是物资紧张的年代,用布票必须精打细算,那就得拼接。布料之所以费,是因为没法顺着纹路裁,这样出样后会扭起来,只有斜裁,才能保证布面挺刮。2尺*2尺见方布料,是以45°角斜开;料紧一点,也至少得8寸-1尺宽。然后根据不同的质地,真丝、纱、棉布、灯芯绒等开出8分-1寸的布条。“灯芯绒不能开太宽,不然做出来的盘扣太厚,衣服上的盘扣叠凸得过分就不对了。”中间滚条的宽度控制在4-5毫米。
不光裁缝找上门。翁世炎老家住温家岸,隔壁是鸳鸯蝴蝶派代表人物,大名鼎鼎的范烟桥。每到冬天棉袄翻新,或夏天给先生做了新衣裳,范太太就来找“翁师母”做扣子。翁世炎大概也不太常能见到范先生,但对先生的衣裳印象深刻,“香云纱的衣裳外深咖、里黑色,柞蚕丝的质地非常挺刮相。”
中国人的纽扣制作还得传下去
盘扣与中国结不同,“盘”用镊子,“结”用木板。翁世炎有两把镊子,一把专用来“盘”,一把专打“头”。两把镊子钢火不同,软硬度不同。盘扣盘得好不好看,最后还是看打结。如果做得不好,整个盘扣会变形,苏州人戏称“塌鼻梁”。另外,布料硬的话,打结做盘扣也很难。
盘扣打“头”时,根据品种打法不一样。有的“头”单穿,从中间开始,比如打葡萄结。老法做“扣”还放一根“鼻头”,生怕“扣”逃走,但翁世炎不习惯,打小他就不用“鼻头”,收头时直接抽,“扣”留得好好的。收“头”时,边手拉,边镊子抽,不断整理“头”各个结面的平整度。
做盘扣的人,翁世炎说需要特别的手感。因为经过上浆,布条会有厚薄。这种普通人是摸不出来的,但类似心得就是盘得越多,差异化显现越明显。行话讲不能“冒头”,盘的时候,翁世炎不断控制手里的松紧度,为了最后出来的整体造型或饱满、或圆润、或对称。
此外,旗袍是个性化制,盘扣也根据人的身材来定大小、花型。娇小的人配大盘扣不好看,高大的人配小花型也不妥。盘完缝多少针固定也有讲究,要缝到芯里才牢靠,很多时候衣服破烂了,盘扣依旧如新。
为了适应新时代审美,如今,翁世炎还将这门手艺沿用到开发胸针、耳坠、手串等上面。退休后,他在姑苏区市民文化活动中心负责活动中心非遗生活馆的日常管理和安保。接触、学习到各种“非遗”项目知识之后,日渐了解,自己掌握的盘扣技艺也是一种具有非遗精神的活态传承。